第39章 ☆、解除婚約

這一夜,天氣驟涼。賀家千金的閨房之門大開,任由蕭瑟的秋風呼嘯而入,吹在屋主人那早已冰涼的柔荑上。直至寂靜的院子裏不知打哪兒飄來了一陣悠長的簫聲,不知不覺間吸引了女子的注意力。

賀千妍從滿腔的愁緒中抽離出身,循聲站起了身子。她慢慢地走向房門,迎着冷風站到了屋外,仰頭環顧着空無一人的院落。

這簫聲,相當耳熟。她忽然想起了,是上輩子的時候,自己曾在機緣巧合之下聽蕭勁吹奏過一回。

她還依稀記得,當時是她爹賀景年突然辭世後的第十五夜,說要離開皇城的蕭勁坐在院中的樹上奏完一曲,難得一本正經地對她說,悲傷的不是這簫聲,而是聽簫的人。

那之後,他又鳴一曲,而她默默地聽着,竟鬼使神差地落了淚。

正如此時此刻,那寧靜、悠遠的曲調聲聲入耳,卻叫她禁不住仰天阖上了雙眼。

翌日,賀千妍準時坐着車辇去往皇宮,自然是被一早就在宮門外候着的李慕則給攔下了。可惜,女子心意已決,壓根不願去聽他的任何忏悔抑或辯解,當場就面無表情地甩開了他的手,拂袖快步入了那扇朱漆大門。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太後的寝殿裏便成就了一種頗為壓抑的氣氛。賀千妍跪在那裏,面無表情地叩首請願,求太後做主,取消賀、李兩家的親事。李慕則面容僵硬地跪于其身側,擰着眉毛,不敢擡頭去看太後的臉。

是了,盡管他的未婚妻并未“趕盡殺絕”,只說他心裏有了別的女子,不宜再娶她為妻,但清楚事實真相遠不止如此,男子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

這時,太後愁眉不展地嘆了口氣,沉聲道:“芊芊哪,這自古以來,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只要慕則心裏有你,只把你當成他唯一的妻,你又何必太在乎那些身份低微的外人?”

“回太後娘娘的話,臣女曾經說過,此生所求,無非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倘若臣女未來的夫君無法做到這一點,那臣女……寧可不要這段姻緣。”不緊不慢地擡起腦袋又直起上身,女子目視前方,并不去看太後的臉,但她此刻毅然決然的神情,已經明擺了在告訴主位上的婦人,她不會妥協。

“你……芊芊啊,你想想,你娘當年也是這麽發願的,可是日子一久,很多東西也就淡了,到頭來,她還不是變得寬容大度,和那個孫氏共事一夫?”太後好言規勸着,甚至不惜拿女子的母親來舉例,卻不料這不說還好,一說,賀千妍的臉色都變得不好看了。

“太後娘娘既然知曉母親在世時所承受的悲苦,又為何還要眼睜睜看着臣女遭受同樣的不幸?”只見堂下之人驀地眸光一轉,睜大了眼睛,凝眸于座上之人,直到随即目睹了太後眼中的詫異之色,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一個激動,竟于殿前失儀了,“臣女失言,請太後娘娘降罪。”

語畢,她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去,給一國太後磕了個響頭。

太後必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同賀千妍計較這個,卻也委實想不出更好的說辭來勸服她,只得将不滿的目光投向了不置一詞的李慕則。

說到底,都怪這個李家的兒子不争氣——平日裏看着挺沉穩挺可靠的一個人呀?怎麽就過不了美人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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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太後暗含責怪的一注目,李慕則的心下那是越發忐忑了。

“小……小妍……”

“猶記去年壽宴之上,太後娘娘親口答應臣女,說是要為臣女的婚事做主。”頭頂如有千斤巨石的男子剛要期期艾艾地開口,就被稍稍擡起頭來的女子給置若罔聞地搶去了話頭,“如今,臣女承認自己當初看走了眼,也願意成人之美,只需太後娘娘的一句金口玉言,臣女就會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當然,臣女自知,有負太後娘娘一片美意,心中慚愧,願領受太後娘娘的任何責罰。但還請太後看在臣女母親含恨早逝的份上,看在臣女不願重蹈覆轍的份上,成全臣女!”

說罷,賀千妍又是毫不吝惜地叩首請願,終是将對方逼到了不得不作決定的檔口上。

太後皺着眉頭又嘆了口氣,随後恨鐵不成鋼地看向了面色越發難看的男子:“慕則,你怎麽看?”

“臣……”

“慕則哥哥可要想好了,”誰料李慕則還沒想清楚要如何作答,身邊的女子就猝不及防地跪直了身子,盡管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但毫無疑問是在同他講話,“你若要強娶,成親當日,千妍必血濺喜堂。”

擲地有聲的話語一出,不光是李慕則吓得大驚失色,連安坐在榻上的太後也禁不住面色一凝。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賀千妍居然不惜以性命相要挾,為的,僅僅是逼迫他二人點頭答應。

與此同時,他二人也終于認識到,這個往日裏溫婉有禮乃至柔情似水的女子,實際上是有多說一不二、傲骨铮铮。

“芊芊,你這話說得有些過了吧?”所幸在男子瞠目結舌之際,終究是見過大場面的婦人先一步緩過勁兒來,面色不霁地開啓了朱唇。

“太後娘娘如若不願憐惜臣女,那麽臣女只有自我了斷,去尋那唯一疼惜臣女的母親了。”豈料女子聞言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旋即便擡眼與婦人對視,張嘴不假思索地回了這麽一句,而那似是微微發紅的眼眶,仿佛她此刻真就只是一個被逼上絕路繼而想要随生母而去的可憐人。

太後沉默了。

雖然對方的這一做法是極端了點兒,但也不能說她是在無理取鬧。試問,倘若屆時事情真就走到了那一步,世人會如何看她這個一國太後?恐怕只會暗地裏議論着,說她這個太後一意孤行,結果非但沒法護得皇家顏面,還間接害死了自個兒的“外孫女”。

不能不說,賀千妍的這一席話,無論是發自肺腑,還是刻意為之,都已經将她置于別無選擇的境地了。

思忖至此,太後抿唇緘默許久,最終還是迫于無奈,應下了女子的請求。

得償所願的賀千妍叩謝隆恩,便先行告退了。她無意獲悉之後太後又會跟李慕則說些什麽,只知道男子沒能追她出來,想來是被太後扣下了訓話。

徑直出了宮門上了車辇,賀千妍心不在焉地由着車夫載着自己往家裏去,卻又在半道上喊了停。

“出城,送我去城外的那座山。”

車夫犯着嘀咕把她送到了山腳下。

日頭高起,賀千妍下了馬車,只身一人往山上去。車夫怕她獨自山上有危險,詢問要不要陪她一道去,卻被她一口拒絕了。

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只是不曉得為什麽,她會選在這座山上放空自己。

提着裙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賀千妍說不清自個兒的腦袋裏都閃過了些什麽,就是突然覺得,如果把力氣用光了,是不是便不會再想了。

于是,她一個勁兒地往上爬,顧不得業已開始氣喘籲籲的身子,只一刻不停地沿着并不陡峭的山路,一步一步地上行。

直到腳底下一不留神崴了一下,她一面下意識發出驚呼,一面伸手去扶就近的樹枝,才總算有個“不速之客”冷不防從天而降,阻止了她這一反常态的舉動。

“夠了吧?!你當你是武林高手啊,拼了命地爬山都不帶喘的?!”

被一個堅實的胸膛自背後穩穩頂住,女子不由愕然回首,映入眼簾的,是蕭勁那易了容的面孔。

她無意識地倚靠在他的胸前,他牢牢地用胳膊扶住了她的整個身子,兩人四目相接,一個目瞪口呆,一個雙眉緊鎖。

片刻,賀千妍猛地回過神來,使勁兒往前發力,随即便離了男子的前胸,勉強站穩了腳跟。蕭勁也适時地松開了扶持着她的雙臂,可一張臉仍舊罕見地繃着。

“你……你怎麽在這裏……”慌亂中脫口問了這麽一句,視線游移的賀千妍卻很快就自個兒想到了問題的答案。

蕭勁當然不會告訴她,自己從她今早打賀府出發之時就一路尾随,這不,跟着跟着就跟到了他們造訪了多次的這座山,瞧着她賭氣似的往山頂上去,然後愈發不放心地跟進了這深山老林。

呵呵……他還真是跟對了——要不是他始終護駕、及時出現,她指不定又要跟去年一樣,把自個兒的一只腳給搭進去了。

想着想着就莫名覺着很不高興,蕭勁鬼使神差地來了底氣,頭一回用對方經常看他的那種眼神看着她。

更詭異的是,事易時移,的确是沖動了的女子在男子理直氣壯又意有所指的注目下,居然體會到了一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感覺。

“山上幹嗎不叫上我?”然而讓她始料未及的是,沒等她想好要如何自處,對方就冷不丁別過腦袋,不冷不熱地話鋒一轉,“一個人爬山有意思嗎?”

賀千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的半個側臉,心中倏爾五味雜陳。

她明白了,他是在擔心她。她甚至不由自主地覺着,此時此刻這天地之間,好像唯有他是懂她的。

朱唇微揚,心尖一暖又一酸。

“那你陪我一道吧。”

作者有話要說: 姑娘,遠離渣滓,開始新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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