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輛車在酒店門口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從酒店裏架出一個人，顫巍巍地扶進去後，又飛快地開走。
“吓死人了，”一個工作人員心有餘悸道：“本來今天提前收工，還下雨，大家就都想窩在酒店房裏，調設備的調設備改劇本的改劇本，沒事幹的就窩在房裏刷刷手機聊聊天什麽的。結果小林豪情萬丈地挨個敲了我們的門，邀請我們去他那兒吃東西。”
“海鮮大餐啊！魚啊蝦啊蟹啊什麽都有！蒸的炸的燒烤的，我們還在想怎麽小林忽然慷慨起來了。”
“他就很真摯地說好不容易到沿海城市，以前都沒好好吃過海鮮，這次想吃頓大的。結果正捧着螃蟹殼啃呢，啃着啃着慢慢就呼吸急促起來了，一張臉煞白煞白的，還一直撓手臂，說渾身癢癢。沒一會兒就幹嘔，然後腿一軟倒地上了。”
“這是過敏還是食物中毒啊？他查沒查過過敏原？”
“那現在什麽情況啊？”
黎棠的經紀人給他打來電話：“小林還好嗎？”
黎棠快速回道：“應該是過敏了，有及時送醫，送去的時候還有意識，有人跟着，應該沒生命危險，別擔心。”
經紀人松了口氣之後，又發愁道：“我最近也有事情忙着走不開，萬一小林耽誤的時間長了，你身邊沒個助理的該怎麽辦？”
黎棠沉默了一會兒，穩重地發出了一個單音：“啊。”
經紀人那邊開始翻翻找找的，像在翻什麽紙質資料：“我給你看看，這一時半會兒的上哪找個靠譜的得空的助理啊……老早之前就跟你說了多找幾個跟在身邊，你偏不聽，老是敷衍人。”
“這不是怕太多助理跟着會被人背後說我耍大牌嘛。”黎棠百無聊賴地環視着房間，忽然覺得有些空了。
房間裏彌漫着殘餘的一點兒萬花油的味道，放在桌上的砂鍋粥已經不熱了。小藥箱被工工整整地放在了桌子上，藥箱下壓着一張紙巾。
紙巾上寫着字。
黎棠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把那張紙巾輕輕抽了出來，上頭用筆寫了幾個字。
“真的很謝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了我，我先走了。——吳東（受傷的狗仔）”
Advertisement
黎棠看着工工整整卻沒什麽筆鋒的字，心裏像被什麽小動物撓了一把，看着括號內的內容，又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
這人看起來不大愛笑，也不大愛和人交流說話，哪怕是有人在肢體上湊得太近，都會忍不住炸毛，進入警惕狀态。但有些時候卻又可愛過了頭。
比如明明可以微信随手打字，卻偏偏要在紙巾上留言——是要和之前自己在紙巾上留微信號相呼應嗎？
又比如這張寫在紙巾上留言的內容。
大概是署了自己真名後，發現黎棠似乎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又多此一舉地在後面寫了個有些滑稽的補充。黎棠莫名其妙地腦補着，覺得有點兒萌。
“喂？喂？有在聽嗎？”經紀人在手機那頭犯愁：“唉，先這樣吧，我去問問有沒有靠譜的，待會兒再聯絡。實在不行我看我能不能親自過去……”
“不用了，”黎棠說：“我這邊就有個靠譜的，而且近水樓臺的，可以臨時頂一頂。”
“啊？誰？我認識嗎？”經紀人一頭霧水。
“這個你不用管了，放心。”黎棠又和經紀人說了幾句，便挂了電話，然後邁着大步往外走。
·
醫院內。
“嗷！黎哥，你居然親自來看我！”助理小林躺在病床上，感激涕零地望着黎棠：“其實我差不多沒事了，醫生說我有及時送醫，問題不大，睡一覺明天就能活蹦亂跳的了。”
黎棠親切地在助理小林的病床邊站了站，點了點頭，又慰問幾句後，開口道：“能給我看看你的病歷單嗎？”
助理小林都快被得涕泗橫流了，他點點頭：“可以的黎哥，你看看旁邊那張桌子上面第一個抽屜，我病歷單就放那了。”要不是正挂着水，小林幾乎都想自己親自把病歷單捧在黎棠面前。
黎棠翻出病歷單，詢問道：“我可以拍張照發人嗎？”得到許可後把助理小林晾在一邊，又開了修圖軟件把一部分資料抹了抹，然後點開好友列表的第一人。
黎棠：“【圖片】”
黎棠：“我助理生病住院了，很嚴重。”
黎棠：“有點發愁，我沒助理不行，臨時也叫不到人。之前打算多招一兩個助理的，但是一直拖着。”
那邊隔了好一會兒才回複：“不好意思，手機摔壞了，時靈時不靈的，現在才看到。”
吳東一邊回複，一邊收到一條來自工作群的、艾特全體成員的短信。他切換到工作群裏看了看。
老板發了長長一段話，大概意思就是最近經濟不景氣，公司不養閑人，業績要是再墊底就要小心被辭退，并附了一張考核表，要求大家收到請回複。
吳東跟着隊伍一起回了個“收到”，然後又将頁面切回黎棠的對話框。
他對着手機發了一會兒呆，慢慢打字道：“哦……那怎麽辦？”
黎棠：“助理的工作一般就是照顧我的起居，拍戲的時候在一邊跟着，幫忙拎東西什麽的，其實就和保姆差不多，難度不大。”
黎棠瘋狂暗示：“助理最好是幹過演藝圈相關行業的人，大致知道一點規則，比如當過娛記相關的行業的話，就很不錯。”
那邊沉默了好久，才發來一句：“哦……”
黎棠看着對方的昵稱變為正在輸入，反反複複了好久，卻依舊沒發什麽東西來。他擔心吳東那個時靈時不靈的手機關鍵時刻掉鏈子，便争分奪秒地直接一個微信電話打了過去。
“呃，喂？”手機另一端的吳東看到來電提醒，愣了一會兒，接了起來。
黎棠單刀直入了：“你能來做我的助理嗎？先在這個劇組臨時幹一陣，幫我頂替一下原助理的工作，這段時間算作考察期，合适的話走走流程直接轉正。”說完，黎棠報了個月工資的數目。
一旁的助理小林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麽玩意兒他就失業了？
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一陣被嗆到的咳嗽聲。
“嗯？”黎棠關心道：“怎麽，你還好嗎？”
那邊一邊嗆着一邊艱難地說了句“沒事”。
黎棠于是繼續說着，聲音裏帶了一點兒笑意和難以察覺的暧昧：“那你願意放棄你現在的工作，轉而投奔我嗎？”
電話那頭的呼吸變得有些亂，吳東有些遲疑地開口：“我……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是他？
黎棠聞言，略略地思索了一番。
他當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真正意圖說出來，怕把對方直接吓跑，便發揮了自己說瞎話一流的本領，編了一大堆像模像樣的理由。
“首先，你現在的職業也算是半只腳踩進了娛樂圈，比起其他普通人，一些娛樂圈的規則，你知道的會更多些，上手應該比較快。”
“其次，助理有時候需要拍攝演員在劇組的照片情況——而你現在的本職工作，跟拍攝也是緊密相連的吧？”
“此外，必要時助理還可能需要幫忙管理微博後援會，整理要發送的文字內容。我看過你的朋友圈，你的文字……很有意思。”
吳東被這麽一股腦的誇贊砸得眼冒金星，張了張嘴還沒說話，手機裏的黎棠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繼續誇上了：“找助理麽，最重要的兩點，除了細心周到，還需要氣場相合。細心周到這個不必多說，氣場相合呢，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第一次打照面往往就能夠給彼此日後的關系發展和好感度條奠定基礎了。我覺得我跟你挺合的，你覺得呢？”
吳東腦袋裏是一堆的亂碼，已經被這一連串的話砸到當機了，他呆滞地迎合道：“啊，合、合。”
“并且，身為明星助理，經常可以拿到不少活動的內部票，座位靠前，市價高。偶爾拿來賺賺外快，我也是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吳東聞言，狠狠地心動了一下。
“所以你的答案是？”
吳東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卻發現電話那頭完全靜音了。一般情況下，即便對面安靜不言，也能聽到一點兒細微的電流聲才對。
吳東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屏幕，果然是一片黑。
他有些着急地晃了晃手機，又嘗試着開機，未果。只好火急火燎地故技重施，又插上電源等待了一會兒，繼續開機。
還是一片黑屏。
便宜的小旅館的标間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但吳東此時此刻的內心世界宛如被一陣大風卷着冷雨，淩亂地呼嘯刮過。
他的手機頑強地回光返照了一段時間後，居然就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壽終正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