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吳東沒用多少時間就适應了他的助理生涯。這幾乎是他離開家鄉小鎮後過得最順風順水的一段時間。

和封林婉吃完飯的幾天後,封林婉托她的助理給吳東帶了個祛疤膏,并留言稱這個祛疤膏據說效果很好,但是要堅持使用。還在末尾畫了個哭泣的圓滾滾小人,再一次為那天的事情道歉。

吳東想起一起吃飯的那天,封林婉明明盯着他仔細打量了很久,卻沒對他右臉頰上的傷疤說任何一個字,甚至眼神都沒在他的傷疤上多做停留,只是幾天後居然給他送來這樣的小禮物。

想到這兒,吳東下意識地摸了摸右臉頰。

“沒想過先去把手術做了嗎?”黎棠看着手中握着祛疤膏的吳東說道,“要不要幫你問問合适的醫院?”

黎棠在得到吳東的諸多個人信息後,又觀察了吳東這麽些天,發現吳東平日裏做什麽事情都是能多節儉就多節儉。他據此推斷,吳東目前應該是在努力攢錢,想去做手術,把臉上的疤去掉。

一個出身貧苦、唯一的親人去世,且看起來對物質沒太大追求的人,拼了命的在生活中摳着商機賺這樣那樣的小零頭,黎棠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可能了。

畢竟吳東的很多小動作都顯示出他對臉上那道疤痕有多在意。

“啊,”吳東下意識的将帶疤的那一面側了側:“暫、暫時先不用了。”

他的計劃裏的确有這麽一項,但是他現在有更緊要的事情,需要他不斷地花錢。昨晚才又轉了兩萬塊錢回家呢,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的,這樣可做可不做又費錢的事情,當然要放到後頭。

但吳東不太想将這件事情跟黎棠講,他總覺得和黎棠聊更多一些自己以前的事情,就會将兩人的距離拉遠。自己現在已經在擡着頭看着這個人了,他不想再将脖子仰得更高。

“堵車?堵車能堵兩個多小時嗎?”導演助理之一在一旁氣急敗壞地打着電話,聲音不自覺地因為憤怒而提高了許多:“老是說快到了快到了,幾個小時之前就說快到了,不能給個準話嗎?”

“拍戲一般都是要提前一天到先熟悉熟悉工作人員和環境的這個道理不懂嗎?第一天拍戲嗎?哪怕是什麽大牌,大牌到像黎棠這樣的,封林婉這樣的,人家也都勤勤懇懇的提前抵達。你們藝人沒提前一天到也就算了,哦,居然還想踩着點?踩着點也就算了,不懂得踩準一點嗎?不知道這個點那條路容易堵車嗎?哦,是不是覺得橫豎是個戲份不多臺詞不多的角色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拍戲的設備和大棚是有租期的,每多拖一天都要多燒一天的錢,有後臺也不能這麽搞啊!”

電話那頭又十分密集地說了些什麽,導演助理的臉色越來越差,最後耐着性子又說了幾句後,挂了電話,皺着眉頭去跟導演反映情況。

黎棠将手裏的保溫杯遞給了吳東,示意他在這邊等着,自己站了起來,往導演和導演助理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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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東遠遠地看見黎棠沖導演笑着說了幾句話,根據一點兒聲音和黎棠的口型判斷,他大概是在道歉。

導演和助理的臉色被黎棠三言兩語說得稍微緩和了一些,呆在原地的吳東卻皺了皺眉。

“是剛才那個遲到的人嗎?”他翻了翻黎棠給他的劇本,在上頭找着演員名字,“黎棠為什麽要道歉?這場戲是和……”

“到了到了!”有人在遠處喊道:“化妝師呢!快來!”

吳東轉過頭,便看到一個匆匆向這邊趕來的人,身邊跟着兩個人拿行李。

這人戴着圍巾,身形有些瘦削,眉清目秀的,是那種顯而易見會有很多媽媽粉的長相風格。吳東就這麽看着他從自己跟前走過,望着這人的背影,忽然有了印象。

“是那天送黎棠回家的那個人,”吳東心想:“地下室,偷拍被抓那天。也是這條圍巾,也是這樣的身形。在地下室扶着有些醉的黎棠出來,送他回家……應該是很親密的關系了。”

吳東先是有些酸溜溜地想:他倆究竟什麽關系?

接着又酸溜溜地反駁:他倆什麽關系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最後又将前兩個問題推翻,冒出了一個略帶八卦性質的新的問題:黎棠到底什麽取向?

吳東在腦海裏過了幾遍某個網上熱帖,那帖子舉了足足一百個或正面或反面的例子,從出道時的情況一直列舉到最近的各種跡象,铿锵有力地證明黎棠是寧折不彎的鋼鐵直男。

“直的,”吳東在心裏給自己下了定論:“鋼鐵直,這個應該是好朋友。”

邢文賢匆匆趕來後,先是和黎棠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又恭恭敬敬地同導演道了歉,去換了身衣服,最後又去找化妝師化妝。

“最起碼也得給我半個鐘,”化妝師抓狂道:“我又不是哪吒,不能三頭六臂地給你化。”

邢文賢有些煩躁:“那就半個鐘吧。”

“可能要等不及了,”場記皺眉道:“這個是外景,等待會兒太陽完全落山了光線不對,就和之後的鏡頭銜接不上了。考慮到剛進組還不入戲、有可能的幾次NG情況,以及需要提前走位的時間,時間真的很緊張。”

邢文賢深呼吸,覺得事情已經夠令人煩躁的了,本想爆發一句“那都這樣了我還能怎麽辦?換到明天再拍不行嗎?”,卻看到早早穿好戲服做好妝容的黎棠向自己走來,便壓下心中的不耐煩,将原本想說的話吞到了肚子裏,平和地出主意道:“實在抱歉,那——找個人來替我走位一下,行嗎?”然後轉頭沖黎棠笑了笑:“啊,哥,你來了。”

然後帶着歉意道:“對不起啊,給哥丢面子了。”

黎棠臉上的情緒看不太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平平道:“沒事。”

一邊的助理也翻着劇本補充:“這個場景邢文賢基本不需要走動,就站在原位和男主對話就行了,最主要的是男主黎棠的走位,一直在繞着這個角色說話。”

工作人員見黎棠來了,于是就将事情和黎棠商量了一番。

“嗯?”黎棠揚了揚眉,“可以,我沒意見。”

吳東正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圍觀,便見黎棠的視線在四周游走了一番,忽然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吳啊,過來,”黎棠沖他招招手:“你來替一下。”然後轉臉詢問工作人員道,“可以吧?”

得到許可後,吳東一臉冷靜地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同手同腳地拿着劇本走了過去。

黎棠一身古裝,手上還握着佩劍,一旦入戲,氣場強大到吳東稍稍有些腿軟。

“不是真的拍戲,就是當個會說話的木頭樁子讓我提前走一下位就行了,臺詞表情再爛都沒問題的,別緊張。”黎棠伸手拍了拍吳東的肩膀,又安慰了幾句,二人便按要求走到了拍攝的站位點。吳東還有些緊張,仿佛四周架着的那些鏡頭都真的開着,正對着自己錄像似的。

“就這麽點功夫,還想暗算我麽?”黎棠很快就入戲了,他将臉湊近,細細觀察了吳東的臉兩三秒,然後一邊朗聲大笑一邊繞到了吳東的後頭,輕佻道,“我道是什麽美嬌娘,一路從漠北跟蹤我一直跟到中原,卻原來是個男的。”

吳東照着劇本,咬牙切齒道:“解開我的穴道。”

黎棠卻置若罔聞,又繞到前頭,對着一動不動的吳東輕輕拍了拍臉,充滿了調侃的味道:“唔——雖是男兒身,姿色卻也不錯。十分對我胃口。”

吳東深呼吸:“傳聞內功天下第一的宋少俠男女不忌,看來是真的。”

劇本上并沒有對角色的動作作太多詳細的描述,有很大的自由發揮空間,黎棠這時居然拿起佩劍,挑起吳東的下巴,念了最後一句臺詞:“喜歡哪用得着分什麽男女?本少俠只愛美人,而美人——”他忽然放下了佩劍,猛地湊近了吳東,幾乎臉貼臉緩緩道:“是不分性別的。”

直到下場坐回自己的小板凳,吳東的心跳都還是不正常的。他看着化好妝的邢文賢走向了黎棠,然後用右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左胸膛,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老實點,別撲通亂跳了。剛是在演戲呢,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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