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卧槽!你會不會看路啊!傻叉!”

廖聞川險險地躲過一輛車,被司機破口大罵了一通居然也不發火反駁,只帶着歉意沖人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往前方走。

魏珺聽到了刺耳的剎車聲,有些疑惑地将目光移到大路上,看清來人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魏珺今天來到吳強兼職的地方,其實只是順路。

他們一個公司的,業務差不多,今天下午被按着去附近一個商業大廈開一個什麽亂七八糟的研讨交流會,得簽到的那種。結束後吳強要去兼職,魏珺要去搭公交,倆人剛好順路,便一起走了一程。

“你嫂子明天要包餃子,還想着要請你一起去吃呢。之前你幫我頂班幫了大忙,她一直想見見你。”吳強道,“怎麽樣,去嗎?”

魏珺笑着點點頭,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

自那次代班後,魏珺和吳強的聯絡也漸漸多了起來。他知道吳強有個打算結婚的女朋友,也是語言障礙者,吳強這樣拼命掙錢,是想給她一個最好的婚禮。

魏珺有些好奇地問了吳強關于他女朋友的事。

“她啊……聰明,漂亮,性格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自卑。”

“我跟她說了,我說你不比別人差,不要老是看輕自己,也千萬不要委曲求全。她總覺得自己配不上我,但其實我覺得,是我高攀她。”吳強和魏珺說道,“我爸媽都對她特滿意,她還非不信,覺得我們一家都是好人,只是在安慰她。哪怕我再怎麽跟她證明,都……唉,總覺得她內心深處好像住着一個自卑的小人,經常牽動着她,讓她有意無意地讨好我,讨好我的父母,讨好身邊的人,其實……其實根本就不必這樣。”

吳強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有些哽咽:“這又不是她的錯……她先天和你一樣,不能說話,已經少了很多很多和這個世界交流的機會,卻還是能長得這麽好,這麽優秀,我覺得她……很厲害,所以值得最好的。”然後又認真地看着魏珺,“你也一樣。”

魏珺有點感動,比劃道:“你們倆都很好。”

魏珺今天穿得很臃腫,卻依舊冷得有點發抖,一起走去開會的時候,吳強便将自個兒的圍巾解下來,硬塞給他:“你心靈手巧的嫂子——我老婆親手織的圍巾,借你戴戴,感受一下有人疼愛的溫暖。”

魏珺笑着接過了圍巾。

而等吳強快走到兼職的地方,魏珺便覺得應該将圍巾還給人家。趁着吳強打了個噴嚏的功夫,魏珺将圍巾解了下來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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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強是個好開玩笑的脾氣,魏珺見他不戴,直接上手将圍巾給人纏脖子上了。

……

“成了,就送到這兒吧,你早點回家,記得明兒個去我家吃餃子啊。”吳強對魏珺說道。

魏珺沖吳強比劃了一下手語:“知道了,我不會忘記的。”

吳強看着魏珺,忽然很感慨,也用手語跟着魏珺交流道:“你一定可以遇見那個願意為你織圍巾的人。”

魏珺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只是忽然之間腦海裏閃過了廖聞川那副不太高興的模樣,臉上的笑意停了停,複又毫無痕跡地繼續揚起笑容,沖吳強比劃道:“嗯,一定會的。”

吳強爽朗地笑了起來,拍了拍魏珺的肩膀,便往裏走了。

人前腳剛走,魏珺便聽到刺耳的剎車聲。他轉過頭,呆呆地看着緊鎖着眉頭的廖聞川低頭給司機無聲地道了歉,然後轉臉又氣勢洶洶沖他走來。

那樣的氣勢,即便戴着口罩也不能遮擋分毫。魏珺莫名其妙的有種做錯事的感覺,有些無措地往後退了半步。

“你……”廖聞川日天日地的氣勢在對着魏珺茫然的臉說出第一個字後,忽然跟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幹癟了。

他在原地張了張嘴,醞釀了好一會兒,然後驚天動地地打了個噴嚏。

魏珺臉上帶了一點點擔憂看着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開了鎖屏,點開備忘錄,在上頭打字。

“你生病還沒好嗎?怎麽來這裏了。”

廖聞川看過這行字後,忽然跟有了主意似的,方才氣勢洶洶的模樣已經消失殆盡,轉而一副萎靡的模樣,虛弱着哼哼道:“嗯,生病,難受。”

魏珺猶豫了一會兒,又寫道:“需要幫你打車嗎?”

不知道為什麽,廖聞川看着魏珺低着頭,手忙腳亂打着字的模樣,心裏忽然有了個念頭。

要是自己看得懂手語就好了。

“我……難受。”廖聞川拿出自己壓箱底的演技,踉跄了一下,将手虛虛搭在魏珺的肩膀上,“快暈過去了。”

廖聞川逼真的演技,且不說久經情場的老油條搞不好都識別不出來,更何況單純如魏珺。

于是魏珺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有些汗漫地在手機上簡短地打字:“帶你去醫院。”

“我不,”廖聞川虛弱地耍賴道:“我就想找個安靜的有床的地方,好好躺着。”

魏珺扶着他,想了想,爽快而認真地沖他點了點頭。

“不去酒店賓館。”廖聞川及時補充。

魏珺有些頭疼地看着廖聞川。

廖聞川将腦袋虛弱地搭在魏珺的肩膀上,雙手虛弱地扶在魏珺的腰上,又虛弱地将有些滾燙的氣息灑在魏珺的脖頸上,虛弱地等着魏珺把他帶回家。

一室一廳的小房子被魏珺打理得特別幹淨整潔。

這是廖聞川第一次來到魏珺的家。

他不知道房子是魏珺租的還是買的——即便是買的,估計也買的二手房。牆壁、地板無不在顯示着這是個已經有點年頭的房子,而且沒有絲毫的品味。

但那沒有絲毫品味的地板被擦洗得幹幹淨淨,甚至幹淨得有些反光。掉了漆的窗臺放了好幾盆綠植,把整個房間都襯托得溫暖明亮。

“虛弱得無法獨立行走”的廖聞川被扶到了魏珺的床上。

故事發展到這裏,廖聞川本該吹響勝利的號角了。

一進門,魏珺剛把他往床上放的時候他假裝跌倒,把魏珺一起壓在了床上。有意無意地吃了兩下魏珺的豆腐後,才心滿意足地看着魏珺手忙腳亂地站起來。

然而此時此刻,他甚至無暇環顧四周,只有些無措地坐在了床上,看着眼前的魏珺。

廖聞川想問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又覺得這麽直接地問不好,只好先迂回地找個話題,再慢慢繞回去。

可惜他找了個糟糕到極點的話題。

“呃,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問,我是說,就是,那個時候,你真的沒有看到一張、一張黑金色的銀行卡嗎?”廖聞川看着魏珺從最開始的難以置信轉變到現在慢慢變冷的臉,連忙解釋,卻越描越黑,“是,我一開始的确把你當做出來賣的了,我也是剛剛去那家酒吧問過人才知道是個誤會。但還不是因為那時候你沒戴胸牌,所以我才……”

廖聞川本想得寸進尺地興師問罪,卻開了個糟糕無比的頭。

冷冷的機械女聲從魏珺的手機傳來。

“不要再說了。”

魏珺大概是下了個什麽将文字轉換成語音的軟件,只是這樣的交流方式有些詭異,魏珺也從沒對他用過。

廖聞川在床上無聲地坐了一會兒,想開口說幾句話,好讓魏珺不要擺出那樣難受的表情,可廖聞川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說什麽能讓魏珺開心。

一直以來,他總是讓魏珺不開心。

“我一開始以為我們是戀人關系,”毫無感情的機械女聲繼續從魏珺的手機傳來,而魏珺則遠遠地站在了卧室門口,和方才被壓倒在床上軟綿綿的家夥判若兩人:“确認得那樣迅速,就好像夢一樣……”

“原來真的是夢。”

廖聞川終于意識到自己今天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自己這張破嘴也可能生來就不适合用來說話,便只好緊緊抿着,不敢再蹦出任何一個字将事态搞得更糟糕了。

機械的女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之前你說我們只是炮友,我傷心了很久。但是總想着要怎麽做才能讓你繼續留我在身邊,有時候在睡得朦朦胧胧的深夜,甚至還會生起一個念頭:就算是做炮友,那也沒有關系吧,能留在你身邊就好了。”

廖聞川想着如果不能說話,那麽此時此刻能否直接站起來,直接給一身戒備的魏珺一個擁抱呢?

可他們數月來所有的擁抱都只是情事的前戲,只有激情而無任何的溫情。

“可是你居然……”

居然從頭到尾,都把我當做那樣的人嗎?

比僅有肉體關系的所謂“炮友”還要再更低劣許多的關系。

機械女聲在這裏停了下來,四周寂靜得很。

魏珺有些呆滞地看着卧室裏的全身鏡。

那鏡子恰好将坐在床上的廖聞川以及自己都照了進去。

鏡子裏的廖聞川穿着很有設計感的黑色緊身牛仔褲,在大冬天甚至還故意破了個頗為潇灑的洞,露出了一邊的膝蓋。上身的衣服胸前印着一個大大的名牌,是看到标志就知道價值不菲的牌子。耳朵上戴着耳釘,頭發甚至也做了定型。這樣的人,哪怕呆在自己小小的房間裏,也閃耀得不行。

再看看鏡子裏的自己。穿衣服只顧着溫度而從不管風度,從頭到腳都看不出和眼前閃閃發光的人有任何一點關系。

“我真的沒有看到什麽黑金色的卡,也真的沒花過你的錢。”魏珺打字的手都有些發抖了,這一次他錯手點到了特效,原本毫無感情的女聲忽然變成了滑稽的機器人聲,搞怪似的念出了這樣的一句難過中帶着點屈辱的話,“真的沒花過你的錢。”

就跟在嘲諷他似的。

“我、我知道你沒有了,魏珺,你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魏珺靠在門邊,忽然想起今天吳強臨走前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和最後比的手語。

“你一定可以遇見那個願意為你織圍巾的人。”

魏珺又看了看廖聞川,怎麽看,都不可能是這個人。

魏珺低下頭,雙手在手機上快速打着字。

“廖聞川,我很喜歡你。”機器人聲滑稽地響着。

廖聞川瞳孔震了震。

“但是我喜歡的可能只是那個……”

“出現在熒幕上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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