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劇組在影視基地為期一個月的拍攝終于告一段落。

下飛機的時候,黎棠有些意外地看着高庭赫。

“黎伯伯喊我來抓你回家吃飯,”高庭赫被凍得鼻頭有些通紅,笑嘻嘻道:“還說今晚六點前要是不見你在家宴的主桌上,他就要發火。”

吳東和助理小林跟在後頭,他看着高庭赫的臉,怔了怔。

黎棠有些無奈地上前跟高庭赫短暫地抱了抱:“長高了?”

“什麽長高了,”高庭赫失笑道:“我早過了長身體的年紀,別老拿我當小孩兒。”

機場,黎棠的粉絲越來越多地聚集了過來,黎棠便立馬打手勢,讓高庭赫和自己上車說話。

而吳東和助理小林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在另一輛車上跟着一起去了黎棠的家。

吳東從沒想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進黎棠家,居然是以助理的身份。吳東面無波瀾地跟着一起,從地下車庫進去了。

黎棠家有只貓,看樣子是上了年紀的。平時黎棠全國各地到處飛去拍戲的時候,會專門請人來照顧。

此貓圓滾滾一只,高貴而慈祥地站在酒櫃的最頂端,居高臨下地看着走到屋子裏的人,看了一會兒,磨磨蹭蹭地從上頭跳了下來,姿态優雅地走到黎棠與高庭赫面前,供他們伸手撫摸。

“這只貓你居然還養着。”高庭赫笑着伸出手,那貓便眯着眼睛,微微伸着頭,供高庭赫更好地撫摸。

“又懶又饞的老貓了。”黎棠有些感慨地說道,“當初那麽小一只,誰知道能長到今天這麽大?之前去看過醫生,說它這個體重有點危險,要開始控制飲食。”

黎棠和高庭赫閑聊,吳東便和助理小林一起将行李搬到黎棠的更衣室,開始收拾東西。

“你知道高庭赫嗎?”助理小林是個嘴巴閑不下來的性格,忍不住和吳東八卦。

“知道,”吳東低着頭,将鞋子擺上鞋架:“我還幫黎棠買了他的演唱會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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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小林笑道:“黎棠要高庭赫的演唱會門票哪用得上買啊,黎棠那是想……”小林說道一般,忽然卡住了。

他有些猶豫地看着吳東:“呃,小吳啊,你和黎棠……還沒和好啊?”

吳東波瀾不驚地看了小林一眼,随即皺了皺眉:“沒什麽和好不和好的,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助理小林心道:才怪。

自從照片的事情真相大白,吳東和黎棠就沒再那麽多親昵的動作了,好像忽然間變回了普通助理應有的樣子。黎棠覺得憋得慌,一直想找機會和吳東好好說清楚,吳東卻一直躲着這個話題,哪怕黎棠再怎麽努力把話題往這上面引,吳東都輕飄飄地一帶而過。

“喵——”

吳東聞聲轉過頭,看着站在門口的貓。

貓是普普通通的中華田園貓,氣勢上卻比許多品種貓要足,它邁着步子慢悠悠走到吳東的身邊,端詳着他。

吳東有些猶豫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貓的後頸。

那貓卻不知怎麽的,忽然炸毛,一爪子撓了上來。

“哎喲我的祖宗,又亂發火!”助理小林連忙把一人一貓隔開,“陰晴不定的。去去去,出去找你爸去。”

吳東看着手上的抓痕,開始有些茫然。

大概就連貓也知道該喜歡誰,該不喜歡誰。

助理小林将自己代入了一下吳東的處境,自作聰明地安慰道:“哎呀,這個高庭赫和黎棠,早就是過去式啦。他們兩家是世交,從小一起玩的嘛。兩家長輩有來有往的,看起來肯定親昵點兒。”助理小林說完,又加一句,“別不高興哈,黎棠現在不是喜歡你嘛。”

吳東揉了揉自己的手,沒出血。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便擡頭看着助理小林:“封林婉,你,還有那個……對,邢文賢。”

“為什麽你們一個個的,都覺得黎棠喜歡我,嗯?”

“他說什麽了嗎?是跟我明明白白地說了喜歡我,還是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了?”

助理小林沒想到吳東會開口說出這樣略顯尖銳的話來,一時之間也有些語塞,磕磕巴巴道:“那、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吳東最後将空空的行李箱的拉鏈拉上,放到了角落。

“不是的。”吳東開口,腦海裏開始回放在影視基地臨走前,被邢文賢叫去的那一通長談。

“以後別再開這樣的玩笑了,”吳東側過頭,對着助理小林疏遠道:“我知道我是個什麽東西。”

“是、是什麽啊?”助理小林讷讷地接話。

……是帶着瑕疵的代餐。

吳東用手背碰了碰自己帶着疤的臉頰,這麽想着。

·

下午五點鐘。

“我現在得和庭赫回一趟家,”黎棠站在吳東面前,有些猶豫道:“你……你明天過來一趟,門禁卡給你。明天我有事要吩咐你,”黎棠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工作上的事。”

對于黎棠提出的工作上的要求,吳東沒有任何異議,他接過門禁卡,順從點頭道:“好。”

在劇組最後的那幾天,黎棠一直想找機會把話跟吳東說開,可吳東卻忽然開始躲着他。

一模一樣的羽絨大衣被吳東以自己有厚外套可以穿的理由還了回去,黎棠時不時故意的身體接觸也被他狀似無意地躲開。有一次黎棠直接上手把吳東逼到了牆角,吳東卻只是有些平靜地看着他,然後垂下眼,一副心如死灰任君采撷的模樣。

黎棠知道吳東這是什麽意思。他還知道若不是吳東眼下需要賺錢,可能直接一聲不吭的就辭職走人了。

元旦将至,街上過節的氛圍變得濃郁了起來。吳東看到路邊的櫥窗都貼上了一個一個的聖誕老人貼紙,才發現今天居然是聖誕。

晚上六點鐘,剛放學的學生還穿着一身的校服,卻已經興沖沖地戴上了聖誕帽。路上經過一處小區的空地,一群老人喜氣洋洋地跳着節奏歡快的廣場舞,遛狗的、遛小孩的、小情侶出來散步閑聊的……在音箱巨大的“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中,都鍍上了一層暖意。

可就是在這樣大家都喜氣洋洋的一天,吳東之前租住的群租房又被一鍋端了。

“那太好了,來找我啊!”魏珺同他發消息,“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說你沒地方住了好。”

魏珺興沖沖地回複道:“我前段時間認識了一個朋友,聊了一下才發現,特別巧,是你老鄉!他知道有個一居室的房子在租,租金便宜,看在老鄉的份上還能幫你讨個優惠價格!今天約了一起去他家吃火鍋,你也來啊,說不定認識呢!”

吳東正猶豫着,想說會不會不方便,魏珺立馬道:“快來快來,人多熱鬧!順便去買一把芹菜來!”

魏珺打字速度可謂神速:“哦哦哦還有醬油!記得買海鮮醬油!超市就在他家樓下!”魏珺說着,直接甩了一個地址和一個紅包。

吳東看了信息後,笑了笑,拖着行李,照着地址直接就過去了。

“在幹什麽?”

吳東收到黎棠的消息時,正在收銀臺排着長長的隊伍等結賬,他猶豫了一下,回複道:“有什麽事嗎?”

黎棠那邊便沒再回複了。

吳東莫名的有些失落,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有什麽好失落的?

他自虐似的,點開黎棠的微信個人界面,看着他那仿佛一堆亂碼似的的賬號。

開頭的三個字母,就是高庭赫的縮寫。

“……他到現在都對他初戀白月光戀戀不忘的,在他之後找的每一個人你都能在臉上看出高庭赫的模樣,不信你去打聽。”邢文賢的聲音就跟入侵了電腦的病毒似的,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又在腦海裏回蕩了。

“哦,也不用打聽,你看看高庭赫的照片,再看看我,再看看你。是不是覺得雖然長得都不一樣,但風格很類似呢?”

“像就對了。”

“長得像高庭赫、身世足夠凄慘,又對殘酷的現實手無縛雞之力。任何人,滿足這兩點,他就會忍不住貼上來。因為當初高庭赫就是這樣。你難道不覺得他看你的時候,像是在透過你,看一些別的什麽人,或是什麽東西嗎?”

“唉,但凡我比你再慘一些,就都沒你什麽事了。可我現在蒸蒸日上,過得越來越好。”

“你不要覺得我現在故意跟你說這些是在害你……對,哈哈,沒錯,我那天是給你潑髒水了。”

“但你當狗仔的,小道消息不是很多麽?你大可以去打聽打聽,但凡我今天說的話有半句摻假……”

回憶戛然而止。吳東一邊随着隊伍慢慢往前挪,一邊自虐似的研究着黎棠的賬號含義,一直等到輪到他結賬的時候,都沒能研究“gth”後頭的那串英文字母究竟代表什麽東西。

按着魏珺給的地址,吳東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拖着行李箱,找到了一個不新不舊的小區,他看着電梯裏頭貼的幫忙通廁所的、幫忙搬家的、回收舊家電的小廣告……又開始想家了。

吳東家是小地方,小地方基本不過洋節,但青春洋溢的學生們總忍不住把所有不以悲傷為基調的節日都積極地過起來。

他記得有一年聖誕,他在學校禮堂的舞臺上跟着音樂跳了特別燃的街舞,跳完後贏得女生們熱烈的喝彩。有男同學覺得不服,便脫了外套跳上臺和他鬥舞。

晚會其實是學生們自發組織的,其實就是找個理由大家一起玩耍,沒什麽紀律也沒什麽規則。一見有人鬥舞,大家的氣氛都變得熱烈起來,紛紛起哄。

所以等吳東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吳多福有些後怕地沖他發火,“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你都不接,我都要給老師打電話了!”

吳東有些心虛,又有些倔強地別過頭頂嘴道:“我就是留在學校過節而已,聖誕節。”

“什麽聖誕不聖誕的,過那些洋節有意思嗎?能給你高考加分嗎?”

吳東一提到學習就煩躁,提高了音量,自暴自棄道:“那我以後都不過聖誕節了行不行!”

那天晚上,吳東一個人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生悶氣。直到他透過門縫,感覺到客廳的大燈關了,這才推開門,饑腸辘辘地想去廚房随便煮點東西墊肚子。

結果客廳的木桌上放着一個大碗,大碗上頭有個倒扣的瓷碟,吳東把瓷碟掀開,裏頭是個略小一些的碗,碗裏裝滿了面線,和兩顆水煮蛋。

吳多福知道有聖誕節這麽個東西,但她不知道聖誕節是怎麽過的。只照着老家生辰日的習俗,煮了一碗面線,外加一顆雞蛋一顆鴨蛋。

可能是覺得聖誕的誕是雞鴨蛋的蛋吧,那時候的吳東一邊埋頭吃着一邊心想。他覺得這碗面線其實有些滑稽好笑,但同時又覺得鼻子有點兒發酸。

吳東出了電梯,找到對應的門牌號後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個長相平平、挽着頭發的女人,不說話,只沖他笑着。女人後頭冒出一顆腦袋來,是魏珺。魏珺興沖沖地走上前頭,接過了他的行李箱。

“啊,那個,要我買的都、都東西在這兒了,我自作主張又多買了點,怕東西不夠。”吳東将東西遞了過去,有些局促地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吳東。”

女人依舊沒說話,只笑着沖吳東比了個手勢。

吳東愣了愣,立馬反應過來。便也笑着沖女人點了點頭。

“老婆!這些東西全放下鍋嗎?我不知道啊!”廚房裏忽然傳來一個男人大聲嚷嚷的聲音,女人沖吳東笑了笑,示意他到餐桌前坐下,然後挽起袖子就進了廚房。

“哎?人來啦,行行行,我出去看看。”

吳強從廚房裏興沖沖走出來,看到吳東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立馬切換回了家鄉方言:“你是吳多福家的那個孩子?”

吳東愣了愣,站了起來:“啊,是、是我。你是?”

吳強的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難看。他頓了頓,原先興高采烈的語氣都變得有些冷淡,“哦,我們一個村的。我家和你家其實隔一條街,我老早就出來打拼,過年的時候才回去一趟,所以你應該不認得我。”

吳東覺得這樣的緣分有些奇妙,卻被吳強有些冷淡的語氣弄得有些不自在。

吳強繼續說道:“我二舅和你媽……和吳多福之前是工友。”

吳東還是有些好奇:“你怎麽認出我的?”

吳強笑了笑,笑裏帶着一點兒諷刺:“我當然認得你。一中校門口公告欄上貼着你金榜題名的照片。怎麽,現在沒在上學了?”

吳東莫名覺得吳強說話的語氣讓他有些不舒服。從廚房出來的女人聽了,也皺着眉扯了扯吳強的袖子。

吳東有些幹澀地笑道:“是,休學了。得攢錢給我媽治病。”

吳強頓時瞪大了眼睛,詫異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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