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度相逢

羅縣令在書房坐立不安,撓腮撧耳,來來回回地踱着方步。一丫鬟端來兩杯熱茶,輕輕置于書桌上,見氣氛不對,便不觸黴頭了,欠了欠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大人,您坐下來罷,學生頭都給您晃暈了。”邢師爺右手搖着折扇,不慌不忙地說道。

羅縣令撩了撩官袍,垂頭喪氣地癱于椅子上,盯着桌子發愣,忽而對着師爺道:“本官知道,那明王,鎮南王,他們是何許人也?他們随便打個噴嚏不把我轟上天了!”羅縣令嘴裏好似含了幾顆棗吐嚕不清了。

“此案上報即可,不可深究。如若不然,死的可都是我等……”師爺合起扇子,擡手端起茶,遞給羅縣令。

羅縣令微微一怔,擡手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熱茶潤了潤唇。其實他心裏跟明鏡似的,這個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接。倘若往上報,這官大一級壓死人,指不定有什麽小鞋穿呢。

“大人,你意下如何?”邢師爺望了望羅縣令,倒是看出來了點什麽,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折扇。

“待于捕頭把案情探查清楚,便報上去罷。”羅縣令憂心忡忡地盯着堂上挂着的字畫道,“都是大佛,何必為難我這座小廟。”

“寧願上頭治一個玩忽職守的失職罪,也切莫得罪兩位王爺啊。他二人南北各自為政,坐擁天下兵權。”邢師爺湊過一嘴,語氣沉下一分:“皇帝也不過如此!”

羅縣令聞言臉色又暗淡下去了。談話間,于捕頭帶着四個衙役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于捕頭,可曾順利?”羅縣令趕緊迎上去,關切地詢問。

“大人,此事棘手,別說驗屍了,就連門都進不去!那邱老夫人可是一品诰命夫人,我等不敢造次。”于捕頭言罷,用手揩了揩臉,頭發淩亂,帽沿都歪了。四個衙役也是一身狼狽。

“此事甚好,邱老夫人阻止的妙哉!正好順手推開這個燙手山芋!”邢師爺捏着他的山羊胡子,細窄的雙眼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此話一出,羅縣令不動聲色地将視線從于捕頭身上收回,一抹不自覺揚起的笑意蕩漾開來。

“這事其實也沒什麽好查的,那王益文親手殺了霓笙,又殺了鎮南王之子。這是不争的事實!醉香樓那麽多雙眼都看着呢!”于捕頭拽下帽子,有點惱怒,“直接判就可以了,大人。”

“不成!魯莽,這案子不管真相如何,都不能在咱們手裏判!兩位王爺,怎麽判都必然得罪另一方!就找這個由頭,撇幹淨了不正好?”邢師爺盯着杯裏浮浮沉沉的茶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師爺倒是個精明之人,這麽一來,都把自己摘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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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笙的死已經驗過了,一刀割喉,失血而死。光這一條就夠了。我瞧着這明王大世子是永無翻身之日了,板上釘釘的事!”于捕頭口幹舌燥,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羅縣令朝門口的丫鬟低喝一聲:“看茶。”

這天深夜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黑沉沉的夜,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只有那沙沙作響的樹葉,放佛在回憶着白天的喧嚣和那不足為人道的事情。

縣衙大牢,三個黑影掠過。細碎的腳步聲在屋頂輕輕響起。

“公子,應該是這裏!”三人趴在縣衙大牢的房檐邊,露出三顆腦袋。

縣衙牢房的大門口兩名衙役正萎靡不正地打着哈欠。透過廊上吊挂着的燈籠,可以看出二人疲憊不堪,高個子衙役垂頭喪氣地沖胖衙役道:“真他娘的又冷又困,都快入冬了,你說我兩成日守着這晦氣的地,啥時候有出頭日!”

言罷,高個子衙役忍不住跺了跺腳。

胖衙役微微皺眉,一張胖臉繃的死緊:“好好守着吧,大牢裏可是尊貴的主!出什麽事咱兩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高個子聞聲不由地退後一步,下意識地一哆嗦:“今個晚上難道還會不太平?”胖衙役不言語,神情緊張地瞅了瞅四周。

房頂上一黑影沉聲道:“要不要給他們一人一下放到!”言罷,探出身子。一只微涼的手按住了他:“等等!有人!”

另一個黑影警惕地把耳朵緊貼着屋頂的瓦片,一個心驚:“有人來了!”遂将中間的黑衣人抓起,另一個黑衣人心神領會,三人一起飛到矮牆邊藏了起來。

“嗖嗖。”兩下暗器聲,伴随着兩個倒地的聲音傳來。

中間的黑衣人忍不住探出身子,左右兩個黑影便一人架着一只胳膊飛身上去,落在縣衙門口。果然,兩個衙役跟兩癱爛泥一般癱在門口。地上落着兩塊碎銀。

中間的黑影拉下被拽着的大手,輕輕地走過去,蹲下身來,撿起地上那兩塊碎銀捏了捏,心中猛地抽動了一下,垂着的眼眸忽地湧起了什麽,但只是一瞬,卻又被強行壓了下去。

“咱公子是不是窮瘋了?兩塊碎銀子就笑了,瞧這稀罕的模樣……嘿……”右邊的黑影似笑非笑地睥睨了他一眼,倒也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說:“長個不長腦。”

左邊的黑影聽了這個話不以為然,他快速走到蹲着的黑衣人面前,看着那半張白皙還略帶着微笑的臉以及手裏捏着的銀兩,這副神情倒是和他所認識的那個人相距甚遠。

“那個,公子,快進去罷……萬一進去的是個殺手,王爺定繞不了我們。”他輕咳了一聲,幽幽地說道。

“不會……他不是刺客。”

他當然不是刺客了,他從來都只會救人,救完後還能忘的個幹幹淨淨的那種。

三人忙着幫那個只顧闖禍不顧擦屁股的人善後。

他們把那兩名如死豬般的衙役拖了進來,随即關上牢房大門,朝裏走去。

牢裏的人大部分都睡着了。只有寥寥數人瞪着眼看着他們,卻不發一言。

“都被點穴了。”右邊的黑影沉聲道:“公子,你早就知道是他了?”

“嗯。”中間的黑衣人點了點頭,繼續往裏邊走。

打什麽啞謎呢?左邊的黑衣人絲毫不察,一頭霧水。

但并沒有人管他如何想。

過道裏倒了好幾個橫七豎八的衙役,他們身上,地上都是碎銀子。左邊的黑衣人忍不住咂咂嘴,揶揄道:“這刺客還挺講究的,暗器都是錢!定是個有錢的傻主!”

右邊的黑衣人狠狠地朝他使了個眼色,仿佛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一般,他壓着嗓子,發出了一句警告聲:“慎言!”

中間的黑衣人聞言,擡眸看了看他,溫聲一笑:“所言倒也不虛。”

這話一出,左邊的黑衣人頓時趾高氣揚起來,用他的“豬蹄子”回敬了一下右邊的黑衣人,卻被靈巧地躲過。

“你個老奸巨猾!”左邊的黑衣人暗罵一句。

正言語間,一白衣人摻着一個身着囚服的幹瘦犯人行色匆匆地朝他們走來,差一點就撞上。

四目相望,氣氛有點僵。黑衣人深深望了一眼白衣人,一張俊俏的臉帶着和煦的笑意:“逃牢裏來了,好玩嗎。”

“少爺!”不等對方回話,另外兩人不約而同地叫出了聲。

也許又是被黑夜迷瞎了眼,這位白衣少爺并沒有聽出莫堇話裏的話,雖然他的面上看不出喜怒,雙眸卻閃躲的厲害。

“你……們怎麽來了。”一個磕巴的廢話嘣出嘴外。

不及他們噓寒問暖,閑話家常,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有人來了!方季将那名囚犯托付給一九,持劍便要沖過去,又不放心地朝二一和一九道:“你倆保護好莫公子還有王大哥!”

好像還來了不少人!莫堇不由分說走出去,一九示意二一跟着。

羅縣令帶着一衆衙役正堵在大牢門口,雙手背于身後,半眯着雙眼透露着犀利和陰險。他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劫獄!幸好本官料事如神!”

言罷,大手一揮,一群衙役如狼似虎般沖了過來。

方季擡起握着劍的手,一股淩厲的的強風襲來,撩動着他白色的大氅。白衣黑發,眉間冷冷。

“嗖嗖……”一道白影如收割般地橫掃而過,攔腰打在前面兩名衙役身上,随即躺倒一片。方季伸出右手,回旋的劍穩穩落于手中,帶起一股涼風,如墨的發絲掠過他那俊逸的臉龐。

整個過程如電光石火間,羅縣令心裏一個“咯噔”,暗叫不好,怕是碰到高手了,心裏不免恨恨起來。

他眼神裏透着狠戾,雙手一揚,剩下的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咬牙,擡起手裏的刀,沖了進去。

不等方季出手,莫堇悄然而至,一陣撲面而來的奇怪味道熏的衙役們一個個跌倒在地,不一會便都沉沉睡去,不再動彈。

方季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莫堇,随即又滿臉愠色。

這個身形單薄的人卻不知死活地擋在他前邊!

羅縣令大驚失色,退後幾步,拽着于捕頭,哆哆嗦嗦道:“把他們抓起來!”

于捕頭帶着兩名衙役哭笑不得,心道,大人可真看得起我!

盡管如此,出于職責,他帶着兩名衙役硬着頭皮沖向莫堇,說時遲那時快,方季從身後飛出,一掌拍向于捕頭胸口,于捕頭轟然倒地,臉色煞白,一口悶氣上來,眼白上翻,便暈了過去。

兩名衙役屁滾尿流地跑了,刀都扔了。羅縣令腆着他的大肚子,一挪一扭地已經跑遠了,只剩下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嗖。”一只袖箭飛了過去,遠處那團黑影圓滾滾地倒在地上,瞬間便不動了。莫堇收起手臂。

二一雙手抱胸,一臉鄙夷之色,“真是一群烏合之衆,我還沒出手呢!”

“公子,我們是不是鬧大了?劫獄還……”一九看着一地的衙役,眉頭微蹙。

“如若不然,王公子怕是活不成了。”莫堇擡眼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王益文,雙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你什麽時候……”方季正欲張嘴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生生把後半截話咽了下去。

“夜涼,走吧!”莫堇攏了攏衣袍,正欲擡腿走。

方季摟過他的腰,一躍而起,飛過屋頂,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緊張,莫堇長長的睫毛顫動着,臉頰卻因為窘迫而微微紅了起來。

滴水石穿了,寒石捂熱了。

“冷嗎?”不等莫堇回答,一件白色的大氅蓋在他身上,暖暖的。

作者有話要說:

相尋不見者,此地皆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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