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毒醫之子

鎮南王之子被殺的消息不久便傳遍了整個朝野乃至江湖,那位長期躲在深宮不問世事的皇帝也震驚了。

這事處理起來實在棘手,兩位王爺四十萬大軍可不是鬧着玩的。權衡再三,下了道聖旨,令景州太守将兇手王益文押解回京,交與刑部審理再做定奪。

這麽看起來好像很合理,既大公無私,也能暫時堵住悠悠之口。兩位王爺也按兵不動,各自持觀望狀态,都在耐着性子等待結果。

可明眼人一看都明白,如此一來,這王世子還是有回轉的餘地,想要一線生機不是不可能,就看這明王肯付出什麽代價了。

鎮南王那邊也不是不明白,明面上的事兒,誰都做的體面。背後的事,誰又知道呢?

這麽大的事就猶如重磅炸彈一般,炸的沸沸揚揚。不少人私底下都在議論紛紛,大家都在好奇,是什麽深仇大恨導致兩位世子互相殘殺?甚至有人已經開始腦補起兩位王爺龍争虎鬥的場面了。

有人說肯定是拼爹,看誰老子更厲害!不過這種說法挺無趣的,傳說程度不高。

有人說酒後失德,意外事故,這種說法倒也合理,不少人被說服了。

也有人說,八成是有什麽香豔史,兩人為了個美姬拈酸吃醋,然後喪失理智,鬧出了人命。

這種勁爆的說法瞬間就勾起了大家的興致,無論男女老少,茶餘飯後總能品頭論足一番。

這着實是一出好戲,無論演戲的,還是看戲的,都卯足了勁,借題發揮的人時刻都在蠢蠢欲動。

淩晨,望縣客棧。

莫堇依着窗棂,透過窗口,望了望天上那輪逐漸淡去的彎月,輕輕地閉上眼睛,細細地在腦海中梳理着紛亂的思緒。

一九和二一在門口守着,銳利的目光掃視四周,不敢有一絲懈怠。

王益文靜靜躺在床上,面呈灰黃色,眼神渙散,雖不過而立之年,卻早已憔悴滄桑,兩鬓已有零星白發。

方季坐在床頭,眸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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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握着王益文的手,垂了垂眼,并不說話。方來端來一杯熱茶,方季就手接過,遞給王益文,“王大哥,喝口茶罷……”

王益文稍稍往前傾了傾身子,沒有接茶,只是輕聲道,“可不可以……給我……我……五石散!”說完身子就開始顫抖,臉上逐漸沁出了汗。

方季放下茶,伸手點了他的睡穴,扶着他慢慢躺下,揶了揶被子。

轉頭看了看立在冷風口的莫堇,一臉的心事重重卻不知如何開口,想起自己當日親口承諾莫堇以後就跟着他,而自己卻因為那點尴尬之事不辭而別,如此言而無信,對方卻并沒有責怪自己,也未曾質問一句,還不辭勞苦過來尋他。

往事如流水,自己可不就是那無情的流水麽。

突然間羞愧的無地自容。

莫堇輕輕将窗戶關了,側頭回望了一眼方季,兩人皆是一怔,似是尴尬。

片刻之後,莫堇背着一只手走了過來,方來趕緊搬來凳子,就着方季旁邊放下。

莫堇愣了一愣,随即又撫了撫衣袍,緩緩坐下。

方季将那杯還熱乎的茶遞給他,莫堇接過茶,指腹輕輕地按壓着光滑的茶杯,心裏似乎在遲疑着什麽。

“王公子……”莫堇沉聲道,言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如何?”方季陡然不安起來。

莫堇垂了垂眼,向來沉穩的臉顯露出一絲憂慮。

“王公子吸食五石散有些年頭了,這本不該斷了他的性命。可……”莫堇擡眼望了望方季,只見他揪着袖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這一眼盯的莫堇渾身難受,鼻子泛酸。他想起了那日從烏山下來,這雙眸子也是這麽緊張地盯着自己。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自作多情罷了。

莫堇別過頭去,不再多想,續道:“有人給王公子下了百日醉,這種藥平常人吃了無傷大雅,只不過無法使用武力和內功罷了。”莫堇輕珉了一口茶,氤氲的熱氣迷了他的雙眸。

“那将如何?”方季緊緊盯着莫堇,床上躺着的那個人,在未吸食五石散之前也曾是一位飽讀詩書的儒雅公子。他不知道這幾年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好的人怎會如此不堪!

他懷念那個時候,王益文手把手教他習字作畫,下棋,雖然他志不在此,也時常心不在焉,甚至偷偷溜走。但是他從來都不曾兇過他半分,他總是那樣包容自己,愛護自己。

“百日醉下在吸食五石散之人身上,便成了**,三月之餘必定身亡,死狀與吸食五石散致死的症狀別無二致。”莫堇将茶杯遞給方來,聲音清冷。

“羅縣令竟敢給王大哥下此毒手?!”方季眸色深沉,一道寒涼的義憤之氣充斥着整個胸腔。

“如若不出所料,羅縣令應是把案子已上呈,遠離他手。以明王的身份,刑部乃至皇帝定不能将王公子處死,要暗中保下王公子的性命又不被發覺這是可行的。鎮南王那邊必定也是明白這個理的。所以,只能先下手為強,欲除之而後快!”

莫堇靜了片刻,卻見方季眉頭緊鎖,雙手緊握着拳,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站起了身,解下狐裘,攏在方季的脖頸上。溫熱的觸感将方季從憤懑中拉了出來,他擡眼望了一眼莫堇,眼神微微閃爍,面紅耳赤,羞愧之心更加溢于言表。

“莫公子,那縣令怎就敢禍害王世子,他難道就不怕我們王爺嗎?”方來憤憤不平地說,“鎮南王說到底不過是個異姓王,我們王爺才是正統王爺!”

“住嘴!”方季狠狠瞪了一眼方來,方來絞了絞手指不敢再造次。

良久,方季才冷冷道:“其實我本無意去劫獄,我不過是想看看他,待我見着他時,他便就這模樣,我就想着先把他救出去,其他的後作計較。不曾想我這樣做倒是正确的。”

莫堇深深看了一眼方季,依舊坐回凳子。

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說,“羅縣令定然是不敢明目張膽地除掉王公子,所以他下了百日醉,等到三月後毒發身亡卻早已與他脫離了幹系。何懼之有?既不得罪明王,還能取悅鎮南王,豈不美哉。”莫堇冷哼一聲,臉上一片輕蔑之色。

“那我王大哥是否有救?”方季明知道他對莫堇的本事以及身份一無所知,但是他潛意識裏卻認為他無所不能。想到這裏,他自己也是暗嘲了一下自己,果然是關心則亂,病急亂投醫。

“自然是有救。但……很難。”莫堇眸底快速閃過一絲憂慮之色,瞥了一眼床上那個羸弱的王世子,站起身來朝方來淡淡地說了一句,“有筆墨紙硯嗎?”

方來一個激靈,瞌睡之意一下全部飛了,低聲答了一聲“有”,便轉身将桌上的包袱打開,掏出了筆墨紙硯,一一擺放好,又移過身子去研墨。

方季将一腔複雜的心思一一按捺了下去,他站起身走到桌旁,方來遲疑了一下,便閃身退到一旁。

莫堇垂了垂眼,低聲道:“你……怎能替我研墨?我本該是你的下人。”莫堇似笑非笑地說道。

“是,說的你好像服伺過我似的。”方季眉間一舒,揶揄道。

“我,那個……不是沒尋着機會嗎。不如你寫,我來研墨?”莫堇暗自捏了捏手指,另一只手将毛筆遞過去。

方來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硬是奇怪的很,心道,不就寫個字磨個墨麽……又突然覺得自己挺多餘,便低下頭來,裝看不見。

“我與那目不識丁相距不遠,這活做不來。吶,好了。”方季推過硯臺。

莫堇右手執筆,左手撩起寬袍袖口,微微垂着睫,沾了沾墨,一行行字躍于紙上,直至最後一掃筆,輕擱下筆,拿起寫滿字的三頁紙遞給方來,方來接過,小心翼翼揣進懷裏。

“什麽藥方如此多味藥?”方季一臉疑惑。其實他心裏的疑惑何止這一點,他很想問清楚,又怕自己過于唐突。

“恐怕不久将有幾番惡鬥,需做好準備。那些便是我需要用來制毒藥的藥材。”言罷,莫堇對方來吩咐道:“天亮即刻去買來。”方來點了點頭,躬身走了出去。

“你不會武功不必出頭,危險。”方季拽着他的衣袖,雙眸忽顯銳利。

“我一無牽無挂的江湖人,得罪誰不一樣得罪,死了便罷了,倒是你,你有家人,有王爺,其實劫獄這等事你本不該參與進來。”莫堇又盯着方季看了看,放佛要把他看穿似的,看得方季心裏七上八下的。

“何為死了便罷!”方季甩開他的衣袖,艴然不悅。

莫堇不由得好笑,眸色深深,笑聲淡淡,眼尾那抹深綠之色更顯得妖冶豔麗起來。

“我知道你一直在疑慮什麽。我早說過我叫莫堇,家在尤縣,此話不假。我父莫北行……”說到這,莫堇頓了頓,便沒了聲。

“既有難言之隐,便不說了罷。天快亮了,都回房休息會。有一九和二一守着,放心。有事我會過來。”方季聲音明清,不再過多疑慮,轉身便要走。

“等等,我……我父親其實是毒醫門的人,我……并非乞丐。”此刻的莫堇想把一切都說了出去,可,他想了想,便還是未說出口。

方季回頭看了看莫堇,淡淡說了一句:“我知道。”

方季可能是會錯意了。

他真的知道?他知道啥呢。

“哦?”莫堇湊近沉聲道:“你如何得知?”

方季沖着他邪魅一笑:“一張小臉髒兮兮,一雙手卻幹淨地不染一絲塵埃……”

随即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莫堇一眼,幽幽道:“我心瞎,眼未瞎……”

作者有話要說:

當我朝你看去時,你也在凝視着我。

并非你自作多情。

咳咳咳,話太少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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