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愛恨糾纏
西北邊境,大雪已經下了足足一個月,寒冬的雪已經覆蓋了整片西北地區的荒蕪,卻掩飾不住蒼涼冰冷,雪很美,可對于西北的戰士來說,卻是那麽涼,涼到骨子裏,一腔熱血也早己不複。
帥帳內,冰冷刺骨,一盆普通的炭火,還散着未燃透的絲絲青煙,嗆的幾名軍醫實在看不下去,拱了拱手,道:“王爺,您還是換盆炭火吧,這這……實在不利于您身體的恢複。”
明王銳利的眸子掃了掃炭盆子,又睨了一眼軍醫,剛剛換完藥,顯然是舒暢了不少,明王笑道:“有何不妥?外邊的将士們還在挨餓受凍,如果本王在此貪圖享樂,豈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雖是笑言,卻铿锵有力,不容造次!
軍醫們不再多嘴,齊齊退下,只留了錢春一人候在榻邊。
“王爺,小的實在不明白,一盆炭火而已,您不必如此節儉的……”錢春還真是不怕死,又把話題重新拾了回來。
是啊,不過一盆炭火,身為王爺,即便用最好的獸金炭又待如何!誰人敢置喙!
可明王不這麽想!
他是可以享樂,但那些将士們,一到冬季,寒衣不暖身,夥食不果腹,每每收到朝廷回信,最後都是那幾個重複的字:國庫空虛,實屬無奈。
朝中那位被明王嗤之以鼻的帝王似乎掐準了明王的七寸,不降,不反,不棄。
明王大約是整個王朝中最窮的皇親貴胄了吧,為了錢,他可以賣官鬻爵,勾搭鹽商,苛扣商賈,甚至不惜賣了自己的親兒子,也賣過自己。
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咳咳咳!”不知是傷口疼的直咳嗽,還是炭火冒出的青煙嗆的,又或許是想起了某些不堪的過去。
錢春拾起地上的銅火鉗子,撥了撥炭火,氣的直咧嘴:“朝廷也真是摳門的狠!這撥放的炭都是又濕又潮還是最下等的底料炭!老百姓都不要的劣質炭,竟然都撥給了我們!可憐二十萬大軍在賣命……”
“住口!你是越來越放肆了!”明王一掌揮過,錢春一個屁股蹲,摔坐地上,炭灰呼了一臉,倒十分滑稽。
忽然帳簾被拉開,一道刺骨的寒風鑽了進來,錢春一個哆嗦,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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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不好了!”一随侍哭着嗓門,匍匐在地。
“有沒有規矩,不會通報嗎!”錢春站起身來欲指責。
這厮大概忘了自己曾經也同這名随侍的行為如出一轍。
明王擺了擺手,錢春便退了出去。
“何事如此驚慌?”明王啞着嗓子,隐約感到了不好的訊息。
“世子他……沒了!”随侍撩起袖子狠狠抹了抹臉,随即又磕了幾個響頭,道:“小的們無能!”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明王畢竟是明王,這麽駭人的消息,他仍舊處變不驚,不冷不淡,無悲無喜。
随侍惶惶然地退下了。或許他應該一直在想,王爺是不是悲憤過頭了,所以……但他只是個下人,默默退下,不敢多言。
大帳內,便只剩下明王一人,有那麽一瞬,他覺得自己冷漠過頭,自己兒子沒了,好像就只是沒了,可當人都散盡,獨留他自己之時,他發現原來并非如此,他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長成!
他胸口的傷劇烈地抽痛起來,疼的直痙攣,他的雙手狠狠地扣着軍被,骨節發白發麻,直至顫抖。
那是他的親生孩子,曾經讓他無比驕傲的孩子!在他與他相處不多的日子裏,他從未抱怨,從未讓他操心。
他不相信他的兒子會自甘堕落吸食五石散,可事實又擺在面前,他想救他,卻又是那麽的蒼白無力,他明知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在陷害他的孩子,他卻鞭長莫及!
“待來年開春之時,我的虎狼之師自會踏平你們!亂臣賊子!”明王的面色蒼白,雙眸陷入了極深極深的恨意漩渦中,以至于錢春在外禀告了好幾聲,他也毫無察覺。
錢春迫不得已,只能端着熱茶輕聲地步入帳內,一瞅見王爺那形态,便知大事不好。躊躇半天,終于開了口:“王爺,信使傳來消息,說有一婦人在大營外求見您,還給您送來了一信物,不知您肯不肯見她一面。”
言罷,錢春從懷裏掏出一枚蝴蝶玉佩,遞與明王。
明王垂眸看了一眼玉佩,呼吸有些不暢,雖不願再過多掩飾自己的失意,但此刻他的悲痛卻也實在是無法遮蓋,他接過玉佩,置于袖間,喉頭處艱難地吞咽了幾下,不耐煩地說道:“叫她進來吧!”
錢春低低答了一聲“是”,随即又端起熱茶,遞給了明王,明王接過,錢春便出了帳外,對門口的士兵交代了幾句。
不多一會,一名戴着鬥笠的黑衣女子便出現在了帳門口,不等通傳,明王便像是接待一位十分熟悉的老朋友一般喊道:“外頭冷,進來吧!”
黑衣女子翩然而至,裙裾帶着絲絲寒風。鬥笠外罩着黑紗,一直垂至胸口。
“千裏迢迢來我軍營,倒是誠意滿滿。我猜你不是來看我笑話便是來與我交易罷。”明王手捧着熱茶,眼神複雜,喜憂參半。
“算你猜對一半。首先勸你節哀。”黑衣女子倒也不避諱:“如果,你不懷疑是我做的話,我倒是真的想與你交易。”
明王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禁啞然失笑:“不不不,你怎會那麽愚蠢,我自然是不會懷疑這事是你幹的。只不過我心裏還是很難過的,畢竟你我只剩交易了。”
“這麽說你是有興趣與我交易了?”黑衣女子打量了一下帳內,目光落在那盆連錢春都嫌棄的炭上,此時,它已不再冒青煙了。
女子“噗嗤”一聲大笑,揶揄道:“堂堂明王窮酸成這樣?你若告訴我,我送你十車八車的,這種東西,我府裏的下人都不要。”
明王将杯內熱茶飲盡,将茶杯擲于地上,“砰”地一聲,碎片落的滿地都是。帳外的士兵手持**欲往裏邊瞧,被錢春阻止了。
莫說一女子,以明王的武力,再來十個也非他的對手。根本無需他們多此一舉。
黑衣女子瞥了一眼面色不悅的明王,撩了撩裙裾,坐在火盆旁的長凳上,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有什麽好惱的,當年你不是因這窮困霸占了我,又威脅我誕下子嗣,名正言順地巧取豪奪,幾年前又将自己親兒子賣了換軍饷,要我說,你為何不反了……”
“住口!”明王看着眼前這個女人,猶如看見一只毒蠍子,又似最後一塊遮羞布被無情地掀開,他心底的龌龊與不堪被瞧的個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做都做了,還怕說麽?”黑衣女子淬了一口,冷笑道:“你拆散一對有情人,又威脅她與你茍合,生下一孽畜,你又設計殺死了她的父親,難不成她還要對你感恩戴德,深情款款?”
明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撐起身子,戰靴都置一旁,赤着腳,從榻上走到她面前,一步一步逼近,直到鼻息可聞。
“你比我好到哪裏去?我做這一切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大昭國千秋萬盛,我從未想過為了自己!你呢?你為了一己之私,陷害自己的兄弟姐妹,你父果真是沒有其他子嗣?你利用自己的愛人,為了自己的地位,你把自己的親骨肉送到風口浪尖,妄圖吞并我大昭。”
黑衣女子淡定地聽他說完,不置可否,随即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明王的獵鷹過真厲害,查的真透徹,可還查到什麽?”薄紗掩着她那冰冷的眸子和那張随着歲月流逝而老去的臉,那張臉已韶華不再,只剩下涼薄。
“你的交易呢?該不會還是勸我與你合作,讓你的另一個兒子登上大統,掌控天下吧?我勸你死了這條心!本王姓王!”明王冷哼一聲,唇間的熱氣将女子鬥笠上垂着的黑紗噴的輕微抖動着:“你休想!”最後三個字
從他嘴裏狠狠地逬出來,砸的那是擲地有聲。
“是嗎?你已年過六旬,餘下的歪瓜裂棗你還指望他們能統一天下?或者保衛家國?大昭完了,你應該清楚!”黑衣女子毫不畏懼,她站起來,鬥笠邊沿抵着明王的下巴,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會後悔的!!”
“你可真是個刻薄的母親,最毒婦人心,用在你身上真的再合适不過!同樣都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你何至于如此區別對待!”明王指尖深深地扣入掌心,恨不能将眼前的女子捏碎,但是他不能!他看不透她!他被她抓在手心,甚至連反抗都不能!
他後悔二十年前去招惹她,這是他栽的最慘的一次!
“不一樣,一個是和心愛之人的孩子,一個是與痛恨之人的孽畜!”黑衣女子伸出手掌,握成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掐死他!”
“你敢!”明王掌風一動,黑衣女子轟然倒下,撞斷了長凳,一口鮮血溢出唇角。
外邊的人聽着帳內的動靜,一個個心驚肉跳,誰也不敢窺探半分。
熱血一點一點冷卻,理智一點一點恢複,明王極度憤怒的情緒慢慢平複,最終化作一個字:“滾!”
黑衣女子聞言,掙紮着站起來,整了整衣襟,譏諷道:“你會來求我的!你會後悔的!走着瞧!”
一陣疲憊感湧上心頭,他十分厭倦這個人,他曾經心動過,乃至現在,愛恨交加,欲罷不能。
有時候他恨不能将她掐死,看她如何再威脅自己!可是他不能,不敢,也有不舍!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狠狠回了一句:“寧為玉碎 ,不為瓦全!”
作者有話要說:
愛恨交加,左右兩難。
我總想起一句話,
若愛,請深愛。
若不愛,請放開。
但是,這種事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既已糾纏,那便是一生一世,
直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