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如果奔跑的終點是你,
陶醉望着宋沐風,一瞬間就明白了他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車站裏人來人往,有人團聚,有人分離。本來涼薄的空氣被絡繹的人群蓄滿情感的張力,唯有等待情緒的出口才得以繼續流動。
然而,陶醉忽然覺得,熙攘的人群在她眼中虛化成了模糊的光影,然後光速地逃離,像是一片淪為背景的光暈,毫無意義。只有宋沐風,在她眼中越來越清晰,他們經歷的一切像倒帶一樣,在她腦海中一幕幕地回放。
在天文館的初識,那時候她是講解員,而他是觀衆。
在C大的再次相遇,那時候她臨時充當導游,而他甘願當她的游客。
在工作室的臨危救急,那時候她懵懵懂懂,而他欣喜自己的計謀得逞。
在尼泊爾的命懸一線,那時候她死命支撐,而他不顧一切決意相救。
在京郊的不期而遇,那時候她疲憊又不安,而他雪中送炭。
還有相熟後的點點滴滴,他送她回家,他幫她照顧小柯基,還有他恰到好處的鼓勵,和情到深處的自然流露。
她怎麽會不懂這一切的背後蘊藏的情感?
可她......
那一束在墓碑前靜靜守候着的白菊花,像是一道刺眼的光,在無數個時刻遮蔽住她的雙眼,讓她迫不得已地心安,又心虛地逃避着未來。
而宋沐風這句話,像是在告訴她,你拼勁全力無視的真相,終究還是找上你了。
宋沐風望着她,輕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眼眶卻漸漸紅了。兩個人靜靜地站在人群嘈雜的車站裏,非常不應景。
打破僵局的,竟然是陌生人的無意碰撞。陶醉沉浸在回憶裏,來不及保持平衡就正中下懷地跌入了宋沐風的懷裏。宋沐風伸手雙手緊緊擁抱住她,陶醉靠在他的右肩上,雙眼終于臨時逃脫了他的注視,得以遵從本心。
輕輕一閉眼,淚水像是被觸發了總閘門,瞬間洶湧而出。浸濕了宋沐風襯衫的右肩。
她多麽渴望,往事可以沒有重量;她多麽渴望,哭過之後一切美好都會卷土重來;她多麽渴望,她也可以雙手抱住身邊的他,陪他走完餘生的路。
可是,她根本沒有資格享受這樣的幸福。
“走吧,送你回家。”宋沐風輕拍着她的肩,輕輕地對她說道。沒有逼迫她馬上給出答複,沒有追問她哭泣的原因。
陶醉深知,她早已深陷他的溫柔海,用盡了數不清的絕學才能夠不讓自己沉溺其中。
從宋沐風的懷裏出來,陶醉低着頭不敢看他。他從口袋裏拿出紙巾,慢慢為她擦幹眼淚。然後拉起她的手,挽着她走出了車站。
陶醉很聽話,竟然沒有反抗。或許,她也有私心,或許,她知道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夠體會他的溫柔了,或許,她的理智最終還是敗給了真心。
以至于宋沐風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坐進去的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能夠平白無故地再接受他的好意,但還是自私地希望這最後的相處時光可以再長一些。
供她往後回味。
終于到達陶醉家。
宋沐風熄滅車燈,轉向右邊望着陶醉。車窗外,月光已經爬上樹梢,灑落了一地瑩白,路過的晚風拾撿起不規則的光影,輕輕吹起托付給那棵開的正好的梧桐。
梧桐懂得月亮心,懂得晚風意,輕輕一搖,化作剪影勾勒晚歸的人。
陶醉的側臉被梧桐襯得清冷挺拔,眼淚終于凝在內心不再潸然。
宋沐風望着她,跟她說,“陶醉,我那句話的意思你懂得嗎?”
陶醉不敢看他,默默地點了點頭。只不過那點頭的幅度很小,看起來像是試探,其實是她孤勇到無懈可擊的決心。
宋沐風看她點頭,很是欣喜,“你不用馬上回複我,我給你時間......”
“不用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複。”陶醉雙眼緊閉,幾乎是極速甩出這句話,因為她害怕再過一秒,她就沒有勇氣說出來了。
宋沐風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期待大過緊張。
他有感覺,陶醉是喜歡他的,而她的所作所為,每一次都在印證她在乎他。
“我想宋先生是誤會了,我對你并沒有除朋友之外的情感。天色不早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如果你覺得以後跟我相處會尴尬,那我們以後就不要見面了吧。”沒有一絲停頓,連喘氣都沒有,她是屏息着魂魄說出的這句話。說完之後,決絕地解開安全帶,就飛速下了車。
宋沐風沒想到她的回答會是這樣,一下子慌了神。看到她下車才趕忙也下了車。
“那為什麽得知我生病後,找韓淨辰問我的病情?”宋沐風邊說着邊走到陶醉的面前,攔住她。
陶醉怔住,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這個世界這麽小,韓淨辰和宋沐風竟然認識。
“只是因為好奇罷了。”
“只是因為好奇?只是因為好奇在出差前還要給我買一大堆東西?只是因為好奇不管我說什麽還風雨無阻地給我送一日三餐?只是因為好奇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到我為什麽要哽咽?”
宋沐風這才明白,她剛才的沉默,剛才的落淚,只是在思考拒絕他的方式。他從小到大,沒有處理過太多的複雜人際關系,唯一談過的一場戀愛,還沒走到最後。他本來對待愛情這件事已經無所謂了,陶醉卻跌跌撞撞地跑進了他的內心。
他并不是久經情場的人,甚至說他對待感情還有些遲鈍,這些年也有不少人因為他的外貌、因為他的職業光環來接近他,但他心裏清楚那些人喜歡的都是附屬品。唯有陶醉,從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就住進了他的眼睛。
“這些能說明什麽呢?能說明我喜歡你嗎?我對你,”陶醉壓抑着情感背過身,“我對你只是有些同情罷了,擔心你以後飛不了航班。如果我的所作所為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
宋沐風突然之間覺得可笑,原來他以為的命中注定,只是對方的故技重施。
但他仍不死心,“只是同情是吧,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從京郊回來那一次要哭着跑向我?”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奔跑的終點是你,那我一定不會啓程。”陶醉說完,就跑着上了電梯,留下宋沐風站在涼薄的夜裏,梧桐樹影陪着他,卻襯得他身影更加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