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跡越罕至的地方，越

蘇晚剛從涿州回來，正在收拾行李，聽到門響有點驚訝，她沒想到陶醉這麽快就從安城回來。

陶醉進了家門，站在玄關，倚着牆站着，閉上雙眼一動不動。安城一整天都是小雨，她淋了一天的雨，滿心怆然，拾階而上，每一步都是對往事的重重一擊。

那一年，她十七歲，從高二剛剛升至高三。她絕對是一名優秀的高中生，不僅成績名列前茅，而且性格很爽朗，深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愛。充滿希望的未來，正在她面前毫無保留地鋪展開來。

白栖辰就是在這個時候闖入了她的世界。白栖辰的父親白楊和母親梁落因為工作原因調至安城市，一家人也跟着搬了過來。雖然只是省內的工作調動，不會影響白栖辰的高考，但是梁落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她絕對不容許自己缺席兒子的任何重要時刻。白栖辰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安城一中。

白栖辰第一次出現在教室裏站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就立刻引起了全班同學的歡呼。因為他真的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那樣，眉目清秀，聲音溫柔。不過，從始至終班上同學就沒怎麽見他笑過，平常也是獨來獨往的，不喜歡與人溝通。他的母親梁落對他要求極為嚴苛，即使每次考試都能名列前茅，但也從來沒有誇獎過他。白栖辰從小在相當高壓的環境中長大，吞咽下的沉默像是一顆重磅炸彈，深埋在他一向反叛的心中。有次聯考，他成績退步了幾名，以至于和清華大學的保送資格失之交臂，母親梁落得知這件事後直接把卷子摔在了他的臉上，他忍無可忍，沖着跑了出來。

沒想到碰到陶醉。陶醉看他這個樣子，實在不放心，于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白栖辰在湖邊站了好久，想了很多。回過頭看到陶醉，在月光下望着他笑着，笑容幹淨無暇，他驚訝之餘，竟生出人間沒那麽糟的感慨。

“今晚月色真美。”陶醉示意他擡頭仰望月光。

白栖辰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皓月當空，星河璀璨。

“宇航員的英文astronaut的本源含義是star sailor，這兩個詞分別是從希臘語astron和nautes衍化而來的，astron的意思是星星，nautes的意思是水手，所以宇航員也可以翻譯成星河水手。”陶醉溫柔地講述着走到白栖辰的身邊。

“你怎麽會知道？”白栖辰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這段話是他在天文館做志願解說員時，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因為我見過一個少年，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都是星光，然後就不由自主把這句話記下來了。”原來，陶醉之前見過白栖辰，在他所在城市的天文館裏聽過他的解說。

白栖辰從來沒想過，他竟也有幸，給別人帶來一點點光亮。

陶醉感覺他的眼睛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神采，于是告訴他，“星河水手的翻譯讓人動容，不只是因為浪漫的美感，更重要的是這四個字蘊含着可敬的勇氣，水手劃槳，本就不可能一帆風順，要歷經波浪，要捱過孤獨，要承受不理解，但是，沒關系，人跡越罕至的地方，越能看得見星光。”

白栖辰懂得了陶醉此話背後的意思，她是在安慰他，短暫的失利沒關系，咬着牙往前走就能勝利。

後來，陶醉鼓勵白栖辰度過了每一個難熬的時刻。七月，白栖辰收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清華大學航空航天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他給陶醉打電話，想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結果陶醉當時在飛機上沒辦法接。

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滴聲之後給她留了言：陶醉，我答應過你的京港之約，該赴約了。

陶醉下了飛機，聽到了白栖辰的留言，激動地難以言表。然後給他發了短信：晚上六點，南京西路梧桐書屋見。

白栖辰在高考前對陶醉承諾，如果他考的上清華，他們就在這件梧桐書屋見面。

誰都沒想到，滿心歡喜赴約的白栖辰竟然會在路上遭遇車禍。

車禍前白栖辰手機裏最新的一條消息，就是陶醉發給他的短信。陶醉滿面笑容地按下接聽鍵，還問他什麽時候到。

沒想到電話那頭卻是急切又不安的聲音：這個電話的主人出車禍了。

陶醉不知道她是怎麽跑到事故現場的，她到的時候，人群已經圍了好幾圈，救護車還沒趕到。陶醉念着白栖辰的名字，撥開人群看到了滿身是血的他，一向怕血的她這時根本顧不上害怕，半跪在地上，抱起他的身子。白栖辰感受到陶醉的體溫，用盡最後一口氣睜開了眼，把手中的錄取通知書遞給她看，“陶醉，我沒失約”。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白栖辰，你給我睜開眼睛，你這算沒失約，你說要帶我看宇宙星河的。”

救護車來了之後，陶醉跟着白栖辰去了醫院。警察經過調查後通知了白栖辰的父母，告訴了他們兒子的情況，以及肇事者逃逸的現實。

梁落和白楊奔潰着跑到醫院，看到衣服上沾滿了血跡的陶醉，梁落伸出雙手直接就打了陶醉一巴掌，“都怪你，我兒子要不是為了見你，他根本不會出這樣的意外。”

縱然實際情況是白栖辰約的陶醉，但陶醉根本無心去辯解。只要白栖辰能夠好好活過來，讓她承受十個巴掌她都願意。

可是兩個小時後，他們被告知了最壞的結果。

梁落聽到之後直接跪在醫生面前，聲嘶力竭地呼喊着，“求求你們救救他吧，他今年剛剛考上清華啊。”

可是生命比時間還殘酷，它不僅無法倒回，還無法一刀兩斷。

時間走了就走了，還有新的時間。可是人走了，卻帶不走親人和朋友的情感。

這件事對陶醉的打擊是致命的，對白栖辰父母的打擊更是致命。

最終警方調查發現，肇事司機在不遠處的河邊，投河身亡，事故死因是醉酒駕駛。

六年前的往事在她眼前一幕幕重現，她的眼淚順着臉頰抑制不住地滑落。

蘇晚看着她這個樣子，一下子慌了神，她走近陶醉，沒想到陶醉伸出左手做出抗拒的姿勢，大聲地說了句，“別過來，蘇晚，別過來。”

別過來，給我留點自尊。

“我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完，陶醉就徑直走到了自己的卧室，鎖上了房門，沒有開燈。

蘇晚望着她的背影，對她的擔心越來越多。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蘇晚跑到陽臺往樓下看，果然如她預料的那樣，看到了正往上張望的宋沐風。

她下樓的時候，宋沐風正好轉身準備離開。

蘇晚一下子叫住了宋沐風，“宋先生，你等一等，我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