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當日吃過飯,凜暮帶沈默離開悅竹林後便離開,沈默将調查曹鶴鳴一事交給宿源歡後就自己回了窺極殿。

第二日宿源歡來的很早,早的都有些不像他。

宿源歡見到他并沒有多話,直接遞給他了一本冊子。

沈默心知那是什麽,立刻接過來翻看,裏面記載的正是曹鶴鳴的身世背景以及他最近一年來接觸過的人事物,事無巨細,一一陳列其上,不過一個晚上,宿源歡便将曹鶴鳴查了個透徹。

曹家本是有些名望的書香門第,奈何父母意外早亡,家道中落,只餘一對兄弟流落在外,自幼失散,曹鶴鳴幼時有幸被景伯中帶走收做徒弟,十幾年來一直悉心教導,養育成人,感情上來看,算是半個兒子。

而曹鶴鳴本人重情重義,這些年來從沒有放棄過找他的弟弟,這些事不算難查,正罡閣內問問便知。

需要注意的是曹鶴鳴最近一年頻繁接觸過的人,除了一些醫患,便只有一個乞丐,更确切的說,是一個小偷。

這樣身份的一個人似乎與曹鶴鳴毫無關聯,但卻又好像關系緊密。

那名偷兒年紀不大,是九重街市裏一個慣偷,整日游手好閑,沒爹沒娘,小時候要飯,長大了偷盜。

但也不算什麽大奸大惡,慣常偷些吃食零錢果腹,偶爾便要去執法堂關上幾天,而曹鶴鳴便是與這樣一個人接觸密切。

調查顯示曹鶴鳴在這一年裏時常接濟此人,給些吃食、衣物甚至是錢財,但那個偷兒閑散慣了,偷盜成了習慣,仍舊過着偷雞摸狗的茍且日子。

這本也可以當做曹鶴鳴多管閑事、大發善心,但奇怪的是這個偷兒失蹤了。

沈默:“失蹤?什麽意思?”

宿源歡眉頭緊鎖:“此事要細說起來還是執法堂的責任,你有所不知,執法堂有一些暗地裏的規矩,比如會将那些不方便公開處刑的死刑犯賣給有需要的人,得來的錢財歸于執法堂內部開銷,此事帝君是默許的。”

沈默:“賣給有需要的人?做什麽?當仆人嗎?”

宿源歡搖頭:“誰會用那些大奸大惡之人當家仆?那只怕會後患無窮。據我所知,大多數的人都是被些勢力大的醫館買去試藥了,也有些……或許被做了些什麽惡心的勾當,但只要保證這些人會在半年內死亡,執法堂便不會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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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并不覺得驚異,只是疑惑:“可這人不過是個小偷兒,怎會和死刑犯一樣處置?”

宿源歡沉下臉來,面色有些陰沉,這位素來嬉皮笑臉的執法堂堂主終于有了一些堂主該有的威嚴,“這便是我說的執法堂的責任了。我派人連夜調查,卻不想越查越深,牽連出了執法堂內暗地裏的一些污糟交易,而這偷兒便是被見錢眼開的執法堂罪人暗中操作,披上了死刑犯的身份被賣了出去。只因買主不斷加價,十分急切的想要買個身體強健的青年,而身份特殊的死刑犯并不常見,一時間并沒有身強體壯的青年,那人便膽大包天的将那偷兒混了進去,賣給別人,并将錢財私自吞下。”

執法堂內部之事與沈默無關,但他需要知道,“那個偷兒賣給了誰?”

宿源歡:“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買走那偷兒的人是……景伯中。”

景伯中……若是如此,此事便關聯了起來。

曹鶴鳴一直在尋找的弟弟年紀推算起來,正是與這偷兒一般大,如若猜的不錯,偷兒應當就是曹鶴鳴失散多年的弟弟,唯一的親人被莫名買走,并且很大可能已經身死,曹鶴鳴不是沒有殺機。

至于景伯中買了他弟弟幹什麽,聯想到景伯中找人定做的刀具、書房的《神醫傳》,以及他生前對景興寧說有了治愈心疾的辦法……

無論什麽時代,如果沒有大量的實驗做基礎,便不會有層出不窮的藥劑和手術方法。

沒有真切的實驗過,景伯中又怎敢在自己至親至愛之人身上開膛破肚?

這便是導致景伯中身死的水火未濟一卦的抉擇吧。

沈默心中慢慢有了定論,只等待最後的驗證。

沈默能想到的,宿源歡自然也能想到,哪怕宿源歡并不知現代已經有了外科手術的技術,可他也大約猜到了景伯中的用意。随後,宿源歡先一步離開,去将曹鶴鳴擒拿歸案。

見宿源歡離開後,沈默也想跟去,誰料到剛走到窺極殿門口便被昨日的女官攔了下來。

那女官仍舊一身綠衣,不卑不吭的行禮,身子卻将沈默牢牢擋住,不肯退讓半分。

“大人,請認真練習祭舞。”

沈默:“……”

無奈,被女官抓着操勞了一上午,一直到用過了午飯,沈默才逃出了窺極殿,直奔執法堂而去,想來宿源歡此時早就将人抓到了執法堂。

只不過這次,沈默并沒有如上次一般輕易就進得內堂,而是在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攔住他的黑衣侍衛面無表情,只一遍遍的重複:“閑雜人等不得擅入執法堂。”

沈默:“我來找宿源歡。”

侍衛沒反應。

沈默只好拎出他一直沒當回事的身份:“我乃當朝國師,來見宿大人。”

侍衛還是沒什麽反應。

兩人站在執法堂門外對峙,直到宿源歡的聲音從堂內傳來,“讓國師大人進來。”

那侍衛這才退後一步,不再阻攔。

沈默進了執法堂,宿源歡正站在裏面等他,見到他快步進來,只說:“跟我來吧,曹鶴鳴已經關進大牢了。”

沈默:“這麽快?”

宿源歡點頭:“嗯,他什麽都交待,什麽都承認了。”

二人直接去了大牢,曹鶴鳴已換了一身囚服,靜靜的待在一間牢房裏,他見到沈默和宿源歡便起身行禮。

“宿大人,國師大人。”

哪怕此時已經被關進了大牢,曹鶴鳴仍舊禮儀得體,神情鎮定。

沈默問道:“你可知我來意?”

曹鶴鳴面色不改:“鶴鳴知道。”

沈默:“你都認罪?”

曹鶴鳴點頭,“鶴鳴認罪,是鶴鳴大逆不道,殘害了對鶴鳴有養育、教導之恩的師傅,鶴鳴本就罪該萬死。”

話落,牢內一片沉寂。

沈默抿了抿唇,半響繼續問道:“街市的偷兒小二狗,可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曹鶴鳴點頭,面有悲戚,“是家弟。”

随後,他便徐徐道來。

“曹家家道中落,父母在我兄弟二人幼時便已亡故,我兄弟二人自小颠沛流離,最終失散,而我有幸遇到師傅,師傅帶我去了正罡閣,教導我醫術,待我如親生兒子般教養……我本該一輩子孝敬師傅,以報答師傅的養育之恩。可惜了……可惜天意弄人。一年前我于市井間見到了小二狗,雖然數個年頭過去,可他乃我至親胞弟,五官雖長開了些許,但依稀能辨認出幼時模樣,我又如何認不出他來?可他自幼流離失所,為了生存,跟着些乞丐、偷兒學了一身的壞毛病,便是我屢屢教導也毫無用處,倒是只讓他煩惱于我。我問他可記得家人,他卻說小時候發過一場高燒,醒來後便什麽都忘記了。”

“我怕直接告訴他,他接受不了,便慢慢的接近他,幫助他,教導他,我一直想要改掉他偷竊的毛病,可他自小便是以此為生,那根兒筋早就長歪了,長壞了,又如何是一時能糾正過來的?”

“我原本想的樂觀……只要弟弟還活着……我有的是時間幫他改正過來,況且情況還不算太壞,他還不算是大奸大惡之人,待情況好些,到時……到時我便告訴他真相,告訴他我是他哥哥,我們兄弟二人團聚,在天上的父母也能含笑了……”

“可是沒想到……沒想到啊……”

“師傅的孫兒有心疾一事我自幼便知,随着興寧年歲的增長,近幾年來師傅越來越焦躁,整個人越加魔障起來,他甚至開始相信那些街角巷尾供人消遣的志怪小說,相信裏面講述的換心之說,換心……如此驚世駭俗,聞所未聞,怎可盡信?可師傅他卻信了,并且深信不疑,他開始在活物身上動刀子,從動物到人……”

“師傅跟我親厚,事事從不瞞我,我是知道他從執法堂買人來實驗的,可執法堂所賣之人本就大奸大惡,我自認不是什麽悲天憫人之輩,也不曾阻止……”

“可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家弟被當做死刑犯賣了出去!”

說到此處,曹鶴鳴已經是雙眼通紅。

他擡頭狠狠盯着一處牆角,似乎那裏有他的仇人一般,許久他才平穩呼吸繼續說道:“突然有一天,師傅瘋瘋癫癫的沖過來對我說,他已經取了一顆年輕的心髒,也掌握了換心的法門,馬上就可以為興寧換心了。”

“我跟随師傅學醫多年,卻沒想到有一天師傅真的能掌握換心的奇法,便想讓師傅帶我去看看……那時家弟已經消失數日,但我以為他是煩我唠叨躲了開去,卻沒想到再見卻是那般景象……”

“師傅做事從不瞞我,對我自是信任有加,我開口他便當真帶我去看了。”

“那地方便在景府後山地下冰室,我本心情激動,卻沒想到進去看到的竟是幾日不見的弟弟瞪大眼睛躺在冷冰冰的冰床上,胸口破了個大洞,筋脈內髒露在外面,而他的心髒正被冰封在一旁。”

“師傅很興奮,他指着我弟弟的心髒對我說,鶴鳴,你看,這顆心可以救興寧的命。”

“救興寧的命……救興寧的命就要用我弟弟的命來換嗎!我指着我屍骨未寒的弟弟問他,我說這躺在上面的并非大奸大惡之人,我說此人不過是個偷兒,是個年歲不大的偷兒而已……我想着師傅不知道的,不知者無罪……”

“卻沒想到……沒想到師傅說,說他知道……”

“我還是抱着奢望的,我不想的……可師傅卻說他知道……他說此人死前一直在掙紮求饒,說他只不過是個偷兒,說他錯了,說求他放過他……”

“師傅說了,說那又如何,偷也是罪,用一名偷兒的命,來換他孫兒興寧的命,值得的很,這名偷兒許是還要感謝他,感謝他讓他的心髒在他資質聰穎的孫兒身上可以繼續活下去……”

“我知道在各位大人眼裏,人命如浮萍,可我弟弟就該死嗎……”

“我甚至……甚至到最後都懦弱的還沒有告訴他,我是他哥哥……告訴他,他不叫小二狗,他有名字,他叫雁啼,曹雁啼,多好聽的名字……”

一時大牢內寂靜無聲,只餘曹鶴鳴粗重的喘息,看着曹鶴鳴赤紅的雙目,他忍不住別過了眼去。

直到一聲悶響,沈默驀然擡頭,看到曹鶴鳴已經倒在牆邊,而宿源歡飛快的打開牢門沖了進去。

宿源歡探了探曹鶴鳴的鼻息,說道:“沒氣了。”

沈默一愣,看着軟倒在地上的曹鶴鳴,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應該想到曹鶴鳴如此幹脆的認罪,便是一開始便不想茍活的,卻沒想他竟在此刻便撞牆而死。

他身後的牆上炸開了一朵碩大血花,那該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多大的決心撞了上去。

沈默走過去蹲在曹鶴鳴身旁,輕聲問道:“你是故意數次站在草人旁邊嗎?”故意讓他看到他藥房每一個草人的背心大穴上,都插着一根銀針。

但曹鶴鳴已經永久的閉上了眼睛,什麽都不會回答他。

片刻,腦海中一片輕微的震蕩,紅字消失,而兌換錄中浮現了一行字,“水火未濟,兌壽時一年。”

天道無情,一樁命案,三條性命,不過換來沈默一年的壽命。

那景伯中自以為掌握了換心之法,可換心在現代也是風險重重,更何況條件落後萬分的古代?

就算景伯中未死,景興寧怕是也活不下來。

曹家兄弟二人之事另沈默心有異樣,竟然忍不住回想起了些幼時的事。

沈默并非如今父母親生,而是領養。

在他來到沈家之前已有七、八歲左右,而在這之前的記憶,他一點也沒有。

沈默如今的父母并未對他隐瞞,在他大一些開始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之後,便将此事都告訴了他,領養他的父母認為他沒有幼時記憶是因為自閉症的原因,畢竟在剛收養沈默時,沈默整個人呆呆木木毫無反應,正是天生自閉症的症狀。

而沈默并不記得這些,他的記憶是從被收養了半年之後,才慢慢開始有得,他有時也會懷疑,也許他真的是先天性的自閉症也沒錯。

沈默甩了甩頭,丢掉這些無用的思緒。

至此,水火未濟一卦算終。

而景伯中、曹鶴鳴之間,誰對誰錯,又有誰能辨得清呢?

此刻距離國師冊封禮,也不過四日之久了。

往後三日,沈默便日日在禮閣的□□下度日,練習祭舞,練習禮儀。

直至冊封禮前一日,幾名宮人捧來了明日需要穿的祭服,沈默才變了臉色。

那錦緞盒子裏面裝的,放眼望去,一片殷紅的布料,竟是明日的祭服。

沈默随意挑起衣袍一角,問道:“為何是紅色?”

那官人不解:“歷朝歷代,祭服皆是紅色。”

沈默恍惚,想起凜暮說過,天慕國的國師,多是冊封嫁娶并行。

但戰天國的上一位國師呢?那位被帝君剝了皮的國師,他并未與當今帝君有何額外的關系,難道連他的祭服也是紅色嗎?

反抗無用,隔天一早,天還沒亮,素來沉寂的窺極殿內湧入無數宮人侍衛,沈默被人從床上揪了起來,沐浴更衣。

因他年少,還未及冠,便只拿一根錦緞發帶将頭發束起,那發帶末端極長,墜在身後飄飄搖搖,沈默側眼看去,竟是連發帶都是大紅一片。

最後就連沈默慣常蒙眼的黑布,也被宮人帶走扔在一旁,随後拿了一根紅紗覆在他的眼前,登時他眼前的世界從一片昏暗變成了一片殷紅。

整頓完畢,沈默便被帶下了樓。

這冊封禮,就在窺極殿一層殿外舉行,此時殿外人滿為患,九十九級臺階,每一階都畢恭畢敬的跪着幾人。

當今帝君戰便遙遙站在祭臺一邊,手拄雕龍金紋手杖,站的比任何人都要來的穩當挺拔。

殿外之人見窺極殿內有人出來,紛紛擡頭望去。

只見先行的宮人層層散開,露出裏面一身殷紅、墨發華服的少年來。

那少年眼前蒙着一層輕薄的紅紗,透過紅紗似乎隐隐能看到一雙淡漠的黑眸。

沈默看着眼前的陣仗,內心平靜,此時一陣微風拂過,居然及其溫暖,微風帶起沈默的發絲,糾纏着深紅的發帶,緩緩擦過沈默臉頰,仿佛輕吻。

沈默收回視線,目視前方,緩慢向前走去。

他謹記這幾日被禮閣耳提面命的禮儀,哪怕一身華服厚重,也走的極為穩當端莊。

随着沈默來到祭臺前,便有宮人高唱:“恭迎國師,行拜天之禮!”

随着宮人話落,便有大氣悠揚的樂聲響起,伴随着樂聲,沈默順着臺階緩緩上了祭臺,轉身面向帝君的方向,點頭行禮,随後便擡手,鮮紅衣袖順着手腕微微下滑,遙指蒼天,随後猛然收手側腰,踢腿,力量十足。

站在最外的女官呼吸停頓,不敢置信,沈默竟将柔和的祭舞改的如同武功招式,便是半點陰柔之感也無。

祭舞自古以來的目的便是為了祭天,其動作自然不會有尋常舞蹈那般好看,但也柔軟。而此時在樂聲環繞之下,晴空萬裏,當下一身繁複紅衣、黑發高束的少年板着臉孔,揮掌踢腿,動作迅猛毫不拖泥帶水,像是個剛剛學武的少俠。

這樣的變故讓不少人冷汗涔涔,但帝君只專注的看着祭臺,不辨喜怒。

這祭舞持續了快半個時辰,不少四體不勤的文官已經開始偷偷捶腿,而帝君依舊站的筆挺,不顯疲憊。

其實帝君大可坐下觀禮,他有這樣的權利,但不知為何,帝君戰硬生生的站完了整場祭舞,似乎是給新上任的小國師撐場子一般。

九十九級臺階下所跪官員皆噤若寒蟬,心中自有猜測。

随着最後一聲鼓點,祭舞結束。

下一步,便是拜君。

沈默自祭臺下來,呼吸微喘,額角點點汗水粘了幾縷發絲在額頭上。

他看着眼前帶着詭谲面具的帝君,慢慢走了過去。

直到來到帝君面前,沈默彎腰掀袍跪下。

禮閣的女官們惶惶不已,只望帝君不會對剛才的祭舞進行怪罪。

畢竟帝君的脾氣,戰天國七年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視人命如草芥說的便是帝君本人。

但一息、兩息……

沈默仍舊好好的跪在那裏,毫發無損。

帝君戰似乎并未動怒,揮手示意沈默起身,随後拿過一旁宮人舉着的酒杯,遞向沈默。

沈默伸手想要接過,卻被帝君擡手躲開,只見他親自将那杯酒舉到了沈默唇邊。

沈默垂眸,那酒杯不大,裏面的酒液卻不知用何釀得,殷紅如血,随着酒杯在唇邊微動,一絲絲腥甜滲入鼻端,這酒竟連氣味聞起來都如同血液一般。

見沈默猶豫,帝君似乎耐心告罄,手臂向前,冰涼的酒杯已經觸碰到了沈默的下唇,面具外露出的雙目冰冷的盯着沈默,這是逼迫。

沈默無法,微微張口,那杯酒便被帝君強硬的灌進了沈默口中。

一絲酒液來不及吞咽,順着沈默的唇角滑落下巴,最後滴落在沈默鎖骨間,安穩的待在那裏不再下落,映着暖陽,仿佛一顆殷紅的痣。

沈默以為這酒會如血液般腥澀,卻沒想到入口卻是甘甜醇厚,只最後帶着點腥氣,并不算難喝。

帝君随手将酒杯甩下,一聲脆響,已粉身碎骨。

随即他擡手,拇指輕輕在沈默唇邊擦拭而過,指尖下移,停在沈默鎖骨,微頓片刻,便将那滴殷紅的酒珠也抹去了。

差點吓破膽的宮人立刻高喊:“禮成!帝君、國師巡城!”

話落便有身強力壯的侍衛擡了銮車過來,沈默跟在帝君身後上了銮車,随後由侍衛擡下臺階,下臺階後拴上駿馬,緩緩向宮外駛去。

沈默是見過帝君巡城的,想來這次也跟上次沒什麽區別。

只不過上次帝君巡城是為了示威,一路血腥遍地,這一次卻是為了國師冊封禮。

坐在銮車上,沈默和帝君離得很遠。

銮車出了帝宮時,九重內的百姓早已聽到消息跪了一地,沈默側頭看去,皆是黑壓壓一片的人頭。

銮車走的很慢,沈默起的太早,又跳了将近半個時辰的祭舞,體力有些不支,靠着銮車的椅背,有些昏沉欲睡。

他微微側目,看向旁邊一直不語的帝君。

只見他也靠在了身後椅背,漆黑面具下的雙眼卻是閉上的,呼吸平穩,

莫不是……睡着了?

沈默心思一起,惡從膽邊生,身體輕輕蹭了過去,擡手緩緩向帝君帶在臉上的漆黑面具靠近。

借着厚重的帷幔,銮車外面的宮人、百姓看不清銮車內的情景,當然就算看的清,也沒人有那個膽子敢明目張膽的打量。

帝君帶的面具很是奇異,四周并無系帶,卻能牢牢貼在臉上不掉下來。

沈默慢慢靠近,屏住呼吸,伸出手指,觸碰到面具邊緣,輕輕扣了一下。

沒扣下來。

他抿唇,更靠近了一些,換了個角度,又輕輕扣了一下,那面具就像牢牢長在帝君的臉上一般毫無松動。

突然耳邊一陣涼風拂過,“再動,就剁了你的手。”

沈默被噴在臉測的呼吸驚到,一擡眼,便對上帝君一雙幽深黑眸,他竟不知不覺間離帝君如此之近,聽到這話立刻退了開來,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般坐了回去,順便往外蹭了蹭拉開距離,一張小臉緊繃,面無表情。

心髒卻忍不住嘭嘭跳了起來。

他伸手壓了壓自己的胸膛,覺得非常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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