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紮哈克(1)

“紮哈克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但不能對任何人透露。”

“麋鹿小姐”叫周婉,16歲,家住俞縣,和秦硯算是半個老鄉。

“在咱們那邊,賣孩子太正常了。”老鄉見老鄉總覺得親切,周婉也不再設防,開始和秦硯唠家常,“越窮越生,越生越窮。我是家裏老大,下邊還有兩個弟弟,我媽就指着我賺錢供他們讀書。一個十歲的女娃,怎麽賺錢?只能幹這個。”

“經常有女學生被騙進來,剛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最後還不是得認命。”周婉冷笑了一聲,晃着兩條長腿看秦硯,眼裏是難得的清澈,“我也認命了。”

“女學生?”秦硯聽她說完,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

周婉聰明得很,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要問什麽,輕輕搖了搖頭:“你問我也沒有用,新來的都有專人帶着,我們連她們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別說見她們一面了。”

秦硯點了點頭,接着問:“你對地下酒吧了解多少?”

“不了解。”周婉嘆了口氣,雙手托着下巴,看起來像是在放空,“我第一天來的時候,一直哭,就被人在小黑屋裏關了七天,然後我就徹底學乖了。”

不哭不鬧,不争不搶,除了和所謂的“老師”學怎麽勾引男人以外就沒有出過宿舍。三四個女孩子被鎖在一間屋子裏,每天裝扮得光鮮亮麗,像是娃娃機裏的漂亮玩偶,只等有人投幣。

“但是我倒聽一個老師說過前段時間來了個賊倔的丫頭,不管是關小黑屋還是拿鞭子抽都死活不接單子。那丫頭是老板帶過來的,本來老師還礙着老板的面子不敢怎麽欺負她,結果後來老板發了話,說自己跟她沒關系,要是再不聽話就用特殊手段。”

“你知道什麽是特殊手段嗎?”周婉苦笑了一聲,“毒品。”

一旦吸了毒,就成了他們的提線木偶。

“所以你見過這種毒品?”秦硯從口袋裏把他在出租屋裏找到的毒品拿出來遞到她面前,看到周婉輕輕點了點頭。

“我們宿舍有吃這個的,說是最新型的。”周婉拇指和食指圈起來一個極小的圓,“就這麽一點點,就能死人。”

“你沒試過?”

“你看我像不想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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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笑得很燦爛:“即使活着沒意思,我還是很想活着。”

魏淮銘趕到現場的時候,又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攔在了外面。

他已經疲于應付記者了。說什麽?屍體明明白白地擺在這,像是終于揭開了什麽遮羞布,把最殘忍的真相明明白白地展示在衆人面前。

七年前那個連環殺手又回來了。

別說群衆無法接受,就連他也無法接受。

他能做的,只是一遍遍地提醒圍觀群衆不要阻礙執法。

清理完現場,再去第三個點。

魏淮銘不停地抽煙。他很清楚第三個點一定可以找到最後一袋屍塊,但是心裏又有個聲音一直在祈禱,這是個巧合。

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太可怕了。這個變态很明顯是在示威,看他們像跳梁小醜一樣蹦跶。

“魏隊。”馮渚拿着從垃圾桶裏刨出來的第三袋屍塊,臉色并沒有比魏淮銘好多少。

受害者叫張亞飛,男,20歲,工作是某個KTV的接待生。

巧的是,魏淮銘他們泡溫泉那天正好去過。

魏淮銘盯着照片看了很久還是沒能把這個人從記憶裏擇出來。不過接待生那麽多,沒見過也正常。他正準備去KTV了解一下情況,餘光卻掃到了法醫室門外的一個紅點。

相機。

外面的人察覺到自己被發現了,拔腿就跑,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剛趕過來的秦硯身上。

“你們真和耗子一樣啊,哪有洞往哪鑽。”魏淮銘把小記者按在了凳子上,他心情本來就差到了幾點,現在又碰上這檔子事,說話可以說是咬牙切齒,“想搞頭條?蹭死人的熱度你不覺得自己惡心?”

“主編派我來的……”小記者本來就膽小。現在看他那兇神惡煞的樣子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顫着聲音小聲嘟囔,“有頭條不就行了,管他活人死人的。”

“你……”秦硯攔住了魏淮銘劈下來的手,接過小記者手裏的單反。

裏面全是和屍體有關的照片,很明顯他參與了兩次圍觀,屍體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已經清清楚楚地躺在了相機裏,還差一顆頭。

最新的幾張照片是在法醫室門口照的。法醫室門上有個窗戶,踮起腳可以看見裏面的布置,但是也只能看見一堆瓶瓶罐罐,屍體還是放在裏面的小屋裏。所以小記者拍了很多張照片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裏面幾個人的身影,幾乎沒有拍到屍體。

秦硯邊删照片邊問:“你到底怎麽進來的?”

“我說我是受害者家屬,他們就放我進來了。”小記者也一頭霧水,“我也不知道怎麽這麽容易,我本來準備溜進來的。”

他們剛才确定了受害者身份之後确實通知了家屬,只能說他走了狗屎運。

秦硯照片删完了又把相機遞到小記者手裏,笑了笑:“既然進來了,就幫個忙吧。”

半小時後,一段采訪被傳到了網上。

魏淮銘穿着警服坐在屏幕前,神情嚴肅:“本來這種案子是不應該暴露在公衆面前的。并不是我們想要隐瞞什麽,而是這種事情一旦曝光,總難免引起社會恐慌。但是網絡上實在是出了太多版本的解釋,所以為了解除大家心中的疑惑,也為了受害者的清白,我們決定作出回應。”

魏淮銘說完偏了偏頭,像是在思考怎麽措辭,但是在鏡頭照不到的地方可以發現,他是在看秦硯。秦硯一直望着魏淮銘,接收到他的目光以後鼓勵式地點了點頭。

魏淮銘又重新面對鏡頭:“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七年前的一個案子。準确來說,是七年前開始,三年前告破的一個案子。”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低沉,“現在有人在模仿殺手作案。”

“我們仔細地做過對比,雖然手法幾乎可以說是和當年的連環殺手一模一樣,但還是差了很多。只能說這是一場拙劣的模仿。兇手作案的目的至今不詳,但是——不論是兇手和受害者之間存在過節,還是兇手只是單純的反社會人格,我們都會加大追查力度,決不讓兇手逍遙法外。”

魏淮銘望着鏡頭,目光灼灼:“你跑不掉的。”

魏淮銘錄完以後坐到秦硯身邊,有氣無力地問他:“這樣真的好嗎?”

秦硯嘆了口氣:“其實我昨天就想了很多,如果我們告訴所有人這案子是當年的連環殺手做的,會不會讓刑警失去公信力。答案是一定會。”

“那麽如果我們說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兇殺案呢?也不行。這次抛屍的地方全是繁華地段,三個點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所有人面前,新聞都已經作出了‘金三角’的猜測,所以如果我們現在說這只是一起普通的兇殺案,根本就沒有可信度。”

想來想去,只有“模仿作案”的理由是最好的。

雖然不排除有人會因為看了這段視頻而真的去模仿作案,但是在現在嚴查猛打的形勢下,概率已經算是降到最小了。而且警方放出的殺手作案手法非常有限,很難作出完整的模仿。

這個兇手的不可控性太大,他很有可能繼續殺人,如果他們現在不作出回應,那麽以後一旦再出現這種情況,場面只會越攪越渾。

那就徹底被牽着鼻子走了。

“其實還有一點。”秦硯瞟了旁邊的小記者一眼。小記者本來就坐得離他們挺遠,只能聽見他們說話,卻聽不清說什麽,現在突然被秦硯看了一眼,立刻心領神會地出去了。

秦硯見他走出去關上了門,才繼續說:“連環殺手通常都是完美主義者,或者說有重度的強迫症。巧的是,我們這位‘金三角’也是這樣的。”秦硯起身走到屍體旁邊,拿起一截大腿給魏淮銘看,“刀口,力道,比例,都很完美。”

“但是你剛才說他手法拙劣。”秦硯笑得像個狐貍,“你激怒他了。”

從結案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年,這三年裏兇手都沒有殺過人,難免會有生疏。他自己心裏明白,這并不是他最滿意的作品,不然不可能用鮮血浸泡到看不出最開始的樣子。

雖然心裏明白這次的作品不完美,但并不願意承認,一旦被人指出來,就一定會被激怒。

“激怒他之後,他會做什麽?”魏淮銘不解。

“他會有破綻。”

先是李瑾用拙劣的手法模仿了‘金三角’之前的手段,成功地吸引了始作俑者的注意,在自己完美主義的驅使下進行了新的犯罪。他其實是想告訴警方,那個人是在模仿他,而他才是完美的。

但是現在警方說他也是在模仿。

一個男人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按亮了手機,看完一個視頻後狠狠地把手機砸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這是公開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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