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紮哈克(5)
煙花升起的地方和這棟樓距離很近,正好在他們頭頂炸開,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秦硯把昏倒的女人翻了個身,嘆了口氣——這是鄧麗麗的媽媽。
“你說咱們現在去追還來得及嗎?”魏淮銘問完又覺得好笑,視線落到女人身上,也跟着嘆了口氣,“算了,先回家吧,外面冷。”
樓下看熱鬧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人們發出的或長或短的噓聲,沒一會兒就被冬日裏凜冽的風劃得七零八落。
魏淮銘扛着個人等電梯的過程中周圍時不時走過一些人,大部分都是腳步匆匆地走過去,但還有幾個掏出手機來錄小視頻的,都被秦硯攔下來了。
“是警察,不是人販子。”魏淮銘是直接從警局過來的,證件還揣在身上,給所有人展示了一遍才把他們打發走,末了還加了一句,“都這麽有正義感,怎麽只知道發小視頻不敢過來救人?要真是人販子,你們錄這玩意兒有用?”
秦硯知道他心情不好,只能唱|紅臉給各位道歉。見電梯開了,忙連推帶搡地把他給塞進去了。
倆人大眼瞪小眼地面對面坐着,等了半個小時也不見那女人有醒的跡象,甚至打起了呼嚕。魏淮銘忍無可忍,直接走過去給她拍醒了。
女人突然被叫醒,驚慌失措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看見秦硯的時候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嘟囔了一句:“還真找來了。”
魏淮銘離得近,聽見了她這句話,問:“什麽找來了?”
“你們啊。”女人如釋重負地笑了笑,“那個人跟我說,只要我從這棟樓上跳下去,你們就能幫我找我閨女。”
“我們一直在找……”
“找個屁。”女人打斷了魏淮銘的話,聲音還是淡淡的,“這都多少天了?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去局子的次數都快比我回家的次數多了,你們除了拿同一句話敷衍我以外連個屁都崩不出來。”女人說着,從兜裏掏出來一疊照片拍在了桌子上:“你們找不到,但是他們找到了。”
二十幾張照片,全部是一個人。
穿校服的,在咖啡店打工的,被一群女生毆打的,被扒光的,在酒吧被調戲的,穿着暴露的衣服陪笑的,抽煙的,喝酒的,甚至吸毒的。鏡頭記錄下了這個女孩的故事,可以輕而易舉地讀懂,卻又不想讀懂。
“他們說,只要我從這兒跳下去,就把閨女還給我。”女人紅着眼眶指了指天花板,又用手捂住臉,低低地啜泣起來,“對不起……我都是為了麗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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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硯一直沒能搞懂她這種沒來由的情緒起伏,只能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搞清楚:“他們把鄧麗麗給你送回來,和我們找到你又有什麽關系?”
“嘭。”
鎖好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男人站在門口,友好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抓到你們啊。”男人躲過了魏淮銘的拳頭,在他小腹上狠狠插了幾刀,又轉身在秦硯身上補了幾刀,“老實點,大家都好辦事。”
秦硯雖然被砍了幾刀,倒也真真切切地打在了男人臉上。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臉,啐了口血以後囑咐身後的人把他們倆捆起來,魏淮銘這才發現他還帶了不少人來。
“二位都是人物,不敢怠慢。”男人拍拍魏淮銘的肩又在秦硯臉上補了幾拳,才像是終于洩了憤,說話和氣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我們老大想找你們聊聊,但兩位不好請啊,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們老大想見活的還是死的?”魏淮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皺着眉頭說,“等我們到了,都成人棍了。”
男人看了看他發達的腹肌,非常委婉地表示就他這個健康程度,即使再捅幾刀也死不了。
魏淮銘讨價還價沒成功,又朝着秦硯的方向努了努嘴:“就算我受得了,他也受不了。”
男人又轉頭看了看秦硯。他本來就白,現在因為失血顯得臉色更加蒼白,嘴唇已經徹底沒了血色,看起來就像是往臉上鋪了層白紙。秦硯瞳孔有些渙散,喘氣聲很大,從被捅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真有種随時要咽氣的感覺。
男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懷疑剛才那一拳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即使覺得秦硯像裝的,他也還是叫了人來給他止血——萬一真死了,他擔待不起。
魏淮銘清楚秦硯的身體條件,知道他是故意裝出來的,但是看他這樣心裏還是一緊,一個勁兒地催促他們動作快點。
“哎,沒看見那還有一道子嗎?”
“你這個結捆的,比我家狗玩毛線的水平還差。”
“那什麽玩意兒啊你就往傷口上倒,沒看見人家都皺眉了嗎?能不能有點專業素養?”
男人煩不勝煩地踢了踢魏淮銘屁股底下的凳子:“你有完沒完?能不能有點身為人質的素養?”
“我這個人什麽都不缺,就缺素養。”魏淮銘擡頭沖着他吐口水,男人堪堪躲過,還是有點吐沫星子粘在了衣服上。
被他這種流氓樣磨得沒了脾氣,男人幹脆蹲在他身邊和他唠嗑:“你現在不怕失血過多了?”
魏淮銘看秦硯那邊被包紮得差不多了,翻了個白眼:“本來就不怕,就是心疼我媳婦。”
男人打量了秦硯一會兒後點了點頭,像是認同了魏淮銘的審美,随手點了根煙,還給他遞了一根。意識到後者現在被捆着,非常貼心地幫他塞進了嘴裏。
魏淮銘剛準備吸一口,就聽見秦硯那邊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忙把到嘴的煙給吐了。
男人沒注意秦硯那邊的動靜,看他把煙吐了,不滿地皺了眉:“你們條子也太謹慎了吧,這兩根煙是老子從兜裏摸出來的,還能有毒品不成?”
魏淮銘心想真不是毒不毒品的事,是家裏不讓抽,但是嘴上還是一本正經地回答:“謹慎點總是好的。”
男人這下覺得自己跟他沒有共同語言了,見秦硯那邊包紮得差不多了就起身拍了拍衣服,招呼手下把他們帶走。
女人見了血以後一直不敢說話,現在看他們要走了才反應過來,忙跑過來抱住男人的大腿,聲淚俱下地問他什麽時候能把鄧麗麗送回來。男人這才想起來這茬,把腿抽出來以後扶起女人,語氣要多和善有多和善,“大姐,別急啊,麗麗那邊還有點手續要辦,過幾天就給您送回來。”
女人剛想道謝,就見眼前人的目光突然深邃起來:“不過,你要是報警的話,就永遠別想見到她了。”
魏淮銘和秦硯被扔在汽車後排,中間夾了個不茍言笑的小弟,戴着個墨鏡,看起來非常反派。
不讓他和秦硯交流,魏淮銘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墨鏡小弟聊天,從幹這一行的收入聊到他的感情狀況,最後還扯着他回憶起了童年。墨鏡小弟煩不勝煩,又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往秦硯那邊挪。
他往那邊挪一點,魏淮銘就湊近一點,都最後幹脆空出了大半個後座。好不容易熬到了停車,墨鏡小弟迫不及待地沖下了車,魏淮銘瞬間正色,就着這個距離低聲和秦硯說了一句:“見機行事。”
秦硯苦笑,這話應該他說才對吧。
墨鏡小哥下車透了口氣以後就回過頭來拽人,秦硯下車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別擔心我,趕緊出去。”
他回頭看了魏淮銘一眼,後者又換上了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沖他眨了眨眼。
秦硯本來不緊張,被他這麽一搞,倒覺得有了點生離死別的意思。看那幾個人的态度,真不像是來毀屍滅跡的,頂多是看他們最近管得太寬了想給他們提個醒而已。但是轉念一想,他知道這趟沒有危險,可魏淮銘不清楚。
換句話說,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
萬一有危險,他該怎麽辦?
兩個人被分開了,萬一出了什麽意外,誰也照應不到誰。
所以他要提前告訴秦硯,如果出了事,你先跑。
魏淮銘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秦硯第一次産生這種感覺,卻突然恐懼了起來。
這種恐懼在他看清屋裏的人以後達到了極致。
這裏好像是個倉庫,只開了一個小窗戶,稀薄的陽光掃進來,勉勉強強可以看見個人的輪廓。秦硯适應了一下室內的光線,看到有個熟悉地人影朝他走過來,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了心尖上。
那是個女人的輪廓。
随着她的走近,女人的身形漸漸清晰——不高,很瘦,佝偻,左腳有點跛。
女人顫着手幫他解開繩子,秦硯低頭和她對視。
兩人的長相有七分相似。
“這個見面禮怎麽樣?”角落裏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白熾燈突然亮起,秦硯這才發現屋裏還有一個人。
也是個熟人。
“好久不見啊。”那人看起來和比秦硯小幾歲,笑起來有好看的酒窩,身上是滿滿的少年感,說出來的話卻比二月寒冰還冷,“我該怎麽叫你?秦教授?秦硯?還是……”
他朝着秦硯的傷口狠狠砸了一拳,聲音輕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殺人犯?”
秦硯的呼吸停了一秒。
對不起,魏隊,我好像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