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阿姆沙斯潘丹(10)

不用趙政傳話,魏淮銘剛從審訊室出來就聽見了他爸那震死人不償命的聲音。

“我一直覺得他這個嗓門兒不去菜市場賣菜真的可惜了。”魏淮銘掏了掏耳朵,見秦硯停下了腳步,問,“不跟我一塊兒過去?”

“不了。”秦硯轉身往回走,“我得去整理資料……”

“整理資料着急嗎?”魏淮銘一把拽住了秦硯的胳膊,笑他,“你是不是怕見我爸?”

秦硯誠實地點了點頭。

“按理說你們應該早就見過了啊。”魏淮銘抖了抖手裏的返聘證明,“不然他怎麽把這個給你?”

秦硯實話實說:“陸局給我的,還特別囑咐我不能提前告訴你。”

見他皺了下眉頭,秦硯立馬補了一句:“這次不是我要瞞你的。”

“不錯,都學會提前認錯了。”魏淮銘贊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罰你跟我見家長去吧。”

沒等他拒絕,老魏同志已經很自覺地走進來了。

魏媽媽站在他身邊,本來清清冷冷的氣質也被蓋住了,跟不茍言笑的老魏同志比起來真是慈眉善目,還帶了點小鳥依人的感覺。

“小朋友,又見面啦。”魏媽媽一臉嫌棄地掃了魏淮銘一眼,立馬轉過身去和秦硯打招呼,“這才多久沒見啊,都瘦了一圈了。”

秦硯面不改色地和她客套,兩個人都選擇性遺忘了他們昨天剛見過面的事實。

老魏同志不滿被冷落,用力咳了兩聲,魏媽媽這才像是剛想起來似地拉過秦硯的手給他介紹:“這孩子叫秦硯,咱兒子的男朋友。”

魏準“嗯”了一聲,接着抛出了一串問題:“多大了?現在住哪?老家是哪的?家裏都有……”

“你審犯人呢?”魏淮銘一聽他這個語氣就頭疼,把秦硯拉到自己身後,“不會聊天就別硬聊了,聽着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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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挺護短。”魏準越過他的肩膀看了看秦硯,冷哼一聲,“我還不是怕你撿了個狼崽子。”

魏淮銘一門心思和他杠:“狼崽子我也供着,我樂意。”

這倆人水火不容的,一見面就得吵架,魏媽媽只能當和事佬:“行了行了,說正事。”

“我把孫桢抓過來了,就在外邊。”魏準語氣裏帶着點小驕傲,不屑地瞥了魏淮銘一眼,“沒用的東西,這麽長時間了連個人都沒抓着,要不是我……”

“你等等。”魏淮銘自動忽略了他的嘲諷,“你個返聘人員還有執法權呢?”

老魏同志閉上嘴思考了一會兒,偏過頭問魏媽媽:“我沒有執法權嗎?”

魏媽媽攤了攤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所以你就這麽把人綁來了?”

魏準懶得和他在這件事上掰扯:“人都抓來了你不趕緊去審,還有時間在這兒跟我貧嘴?還說案子破得慢,都是你整天磨磨叽叽的。”

魏淮銘被他怼得啞口無言,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就往外走,覺得不解氣,又遠遠地罵了兩句。

秦硯抱歉地笑了笑,沒來得及跟上他的腳步,魏準往邊上邁了一步,正正擋在他面前。

秦硯擡眼和他對視,臉上的微笑有點挂不住:“伯父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魏準點了根煙放到嘴裏,揚起下巴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聊聊?”

趙政一直在外邊守着孫桢,又不敢上車,只能幹巴巴地站在一邊等人來,等得自己快風化了才終于看見魏淮銘怒氣沖沖地從屋裏走了出來,忙揚起胳膊和他打招呼。

魏淮銘沒理他,自顧自地拉開車門把孫桢從車裏拽了出來。直到走進大廳才突然意識到秦硯沒跟出來,轉頭問趙政:“你看見秦硯了嗎?”

趙政搖了搖頭——他一直在外面守着車,能看見才見了鬼了。

“別緊張。”魏媽媽剛接了杯水,把熱氣騰騰的杯子遞到魏淮銘手上,“就是跟你爸聊聊天,來,先喝口水。”

自家兒子還沒答話,孫桢倒是先冷哼了一聲。

“魏夫人真是好手段。”

女人笑了笑,摸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回應:“能從孫先生嘴裏聽到這句話可真是榮幸——不過這真是謬贊了,要論無恥,我可不及你一分。”

魏淮銘聽不懂他們話裏話外的意思,不解地問:“什麽意思?”

“沒什麽。”魏媽媽把水杯從他手裏抽出來,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行了,不打擾你辦案,我去老魏那邊看看。”

孫桢從她轉身那一刻起情緒突然激動起來,無奈被魏淮銘扣着,沒法沖過去,只能扯着嗓子喊:“你是不是瘋了!你真以為家裏有倆警察就能把自己擇幹淨?”

他還說,你最好清清白白。

不然,你得給我陪葬。

魏媽媽撩了一把頭發,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鄭淵見到孫桢的那一刻還是不可避免地皺緊了眉頭。

他今天這身打扮可以說是樸素得要命——幾十塊錢的外套,無功無過的褲子和鞋,再配上随處可見的帽子和墨鏡,完全是扔進人群就認不出的打扮。

孫桢見到鄭淵也愣了一下,然後認命地挑了個離他近的椅子坐下,還彬彬有禮地和他問了個好。

鄭淵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默默和他拉開了距離。

魏淮銘見孫桢這幅模樣也懶得走什麽程序,開門見山道:“叔,咱都這麽熟了,別的就不問了。”

“你涉嫌毒品走私,販賣人口,聚衆賣|淫,還有……”魏淮銘頓了一下,把“金三角”給秦硯的那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敲了敲桌子,“買兇|殺人。”

“你認嗎?”

“我能不認嗎?”孫桢苦笑了一聲,看也沒看面前的文件,“證據你們手裏都有,我再申辯又有什麽用?”

魏淮銘和趙政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皺起了眉頭——這認錯态度也太誠懇了點。

屋裏一時安靜下來,魏淮銘靜靜地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孫桢沉默了一會兒,又緩緩地開口:“你們就沒有想過,我一個人是怎麽支撐起這麽多産業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跟你有聯系的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蘇河給秦硯的那份文件裏有他在那個不知名的網站上看到的所有信息,幾乎包含了所有曾在那上面發布過“懸賞”的人。

孫桢仿佛沒聽到他這句話,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以前不信鬼神,但是最近我突然變迷信了……可能是虧心事做多了吧。”

“一眨眼的功夫,你和辰辰都長這麽大了。”孫桢伸出手想摸一下魏淮銘的臉,後者迅速避開了。

他最受不了犯人和他講催淚故事,秦硯早提醒過他一旦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表現得很冷漠,千萬別被人騙了。

孫桢收回手,嘆了口氣:“人啊,千萬不能走錯了路,錯一步就徹底完了。”

秦硯剛進來就聽見他這套忏悔般的說辭,門都沒關就冷哼了一聲:“跟我們說這些有用嗎?與其在這感嘆還不如想想下去了怎麽跟那幾十條甚至幾百條冤魂交代。”

“我為什麽要和他們交代?”孫桢攤了攤手,“又不是我殺的。毒品是他們自己要吸的,孩子是爸媽送來的,就連我手底下會所的小姐們也全是求着我讓我收下她們的,我不過是幫了他們一把而已,他們感謝我還來不及。”

“沒有人殺他們,他們全都是自殺的。”

“真是詭辯。”秦硯把手裏的一摞照片拍到他臉上,聲音裏滿是壓抑着的怒意,“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裏面有誰是自殺的?”

被強行注射毒品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痛哭的父母,挖人內髒的小作坊……每一張照片都鮮血淋漓,壓抑到只看圖片就能聽到他們的嘶吼和哀嚎。

這是他親手構建的人間地獄。

孫桢強忍着照片的邊角劃在臉上的不适感,一低頭看到散落在桌上的照片,臉色驟變:“這些……哪來的?”

“對啊,哪來的?你不是親手銷毀掉了嗎?見鬼了?”秦硯看着他越來越差的臉色,心底裏突然産生了一股愉悅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點失控,于是及時終止了話題,“就像你說的,虧心事做多了,總難免見鬼。”

“什麽都不用審了。”秦硯拍了拍魏淮銘的肩膀,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結束了。”

魏準沒和秦硯說上幾句話,把手裏的照片給他以後交代了幾句就放他走了。魏媽媽從進門就沒說一句話,直到老魏同志點着了第五根煙,才終于沒忍住上去給他把煙掐滅了。

“你非得把自己抽得英年早逝了?”

魏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擡手把她攬進了懷裏:“我在等你開口。”

“孫桢想和我玩狗咬狗。”魏媽媽仰起頭直視他的眼睛,笑得眼角的細紋都顯了出來,“可惜他猜錯了,我不是狗。”

“照片是我爸給你的吧。”魏淮銘沉默了一路,走進了辦公室才終于開口,無奈地嘆了口氣,“到現在了,他還不相信我能做一個好警察。”

“正好相反。”秦硯環住他的腰,貼在他耳邊低聲說,“他告訴我,你是他的驕傲。”

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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