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阿姆沙斯潘丹(11)
“全世界都在談這個案子。”魏淮銘調了好幾個臺,屏幕上無一例外都是他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心情複雜地把電視關了,從桌上拿了個橘子,剝開遞給了剛坐過來的秦硯。
秦硯嚼了兩下,被酸得皺起了眉頭:“恐怕不止是談這個案子。”
自從案子告破以來,一個又一個會所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了下去,連帶着H市大部分小有名氣的家族企業都受到了波及,警局門口一度人滿為患。
他們沒日沒夜地清理了半個月才把所有和這幾個案子有關的人全都抓起來,昨天終于公開了所有結果。
陸局一直怕魏淮銘又惹出什麽幺蛾子,全程坐在他旁邊緊盯着他,只要話題有不對的苗頭就掐他一把,等魏淮銘念完稿子,腿都快被擰紫了。
偏偏有個記者好死不死地問了一句他和秦硯的關系,還沒等陸白反應過來,會場裏就傳來了一陣驚呼聲。
那記者話音剛落,魏淮銘就轉頭親了秦硯一下。
然後他就被親爹禁足了。
“我覺得我要發黴了。”魏淮銘摟住秦硯的腰,往他懷裏蹭了蹭,“我還想着等結案了和你一起去旅游呢。”
秦硯往他嘴裏塞了瓣橘子:“去哪旅游?”
“我看看啊。”魏淮銘點開手機,掰着手指頭數,“戈佐島,塞舌爾,普羅旺斯……”
“怎麽哪都不挨着?”秦硯越聽越不對勁,按住他的手湊過去看了一眼。
搜索欄裏明晃晃的六個大字——“什麽景點催情”。
秦硯:“……”
魏淮銘尴尬地咳了一聲:“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哦對,是浪漫,我一直沒想到那個詞……”
“這種事不用旅游也能辦到。”秦硯低頭在他鎖骨上咬了一口,“随時随地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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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楷辰關掉電視,又開了一瓶啤酒。
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三天了,沒吃一點東西,除了喝酒還是喝酒。
手機早就沒電了,他也懶得充。
孫桢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結局,往他卡裏打了一大筆錢,夠他揮霍兩輩子了。
街上突然響起的聲音把他吓了一跳,孫楷辰挪到窗口往外看了看,是個穿着紅色小襖的男孩子,不知從哪拿來兩串鞭炮,剛放完一串,正準備點着下一串。
身後還沒燒燼的火星爬上了他的褲腳,可小男孩完全沉浸在喜悅裏,根本沒有注意到。
街上沒有行人,眼看着火苗越來越大,孫楷辰猶豫了一下,還是披了件衣服,跑下了樓。
小孩剛劃着一根火柴就感到後頸被人拎了起來,撲騰了兩下,把手裏的火柴也撲騰到地上去了。
“你爸媽沒告訴你放鞭炮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孫楷辰随手扒了一塊雪往小孩腿上糊了兩把才把他放下,“燒死了算誰的?”
小孩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卻被他這惡狠狠的語氣和蓬頭垢面的形象吓到了,鞭炮也不要了,哭着喊着跑遠了。
孫楷辰無奈地撓了撓頭,紛紛揚揚的雪花順着他擡手的動作溜進脖子裏,倒是冰得他神志清醒了些。
“下雪了啊。”
他突然想到處走走。
“辛苦了。”魏媽媽坐在戒毒中心的大廳裏,拍了拍身邊女人的肩膀,“我聽他們說,麗麗過得挺好的。”
女人不停地點頭,眼淚順着布滿溝壑的臉流了下來。
孫桢找人把她帶走以後一直沒有什麽動作,大概是看她又老又沒用,不過是把她關在暗無天日的屋子裏找了個人看着,偶爾送送飯。
當她以為自己下半輩子都要這麽過的時候,面前的這個女人打開了那扇門,帶着和現在一樣慈悲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
“媽。”
思緒被熟悉的聲音拉回,朝思暮想的女兒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像做錯了事等待被懲罰的孩子一樣局促地站在三米遠的地方。
女人站起身,艱難地挪動着步子。
三米的距離仿佛被無限拉長,她終于觸到了女兒的肩膀,把她緊緊摟在了懷裏。
”媽……對不起……對不起……”
女人拼命地搖頭,慌亂地擦掉懷裏人的淚水,卻發現粗粝的手把女孩的臉搓得通紅,又略帶遲疑地想把手收回來。
鄧麗麗攥住了她的手,貼到自己嘴邊,親了一下。
我最最親愛的人啊,你怎麽才能明白,你到底有多讓我驕傲。
魏媽媽遠遠地看着她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眼角也有點濕潤。
“果然是年紀大了,看不得這種催淚場面。”
孫楷辰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最後走進了一個公園。
這裏以前是個幼兒園,前幾年被翻蓋成了公園,沒了孩子的歡聲笑語,就顯得冷清了許多。
孫楷辰找了個長椅坐下,還沒來得及回憶過去,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是個流浪漢,以為他要搶自己的地盤,現在正一臉怒意地盯着他,嘴裏嘟囔着聽不懂的方言。
“我就坐一會兒,不搶你地方。”
“幹!”流浪漢戳了戳他雞窩一樣的頭,又指了指他亂七八糟的衣服,大發慈悲地換了普通話和他交流,“你這一看就是來搶地盤的!老子見多了!快滾!”
孫楷辰本來就心情不好,懶得和他吵,坐到了對面的長椅上。
剛坐了沒多久,肩上又被人拍了一下,這下他可真生氣了。
“你他媽有完沒……”一轉頭,嗓子被掉進嘴裏的雪花卡住了。
趙政打着一把黑傘,擋在了兩人的頭頂。
“終于找到你了。”
“找……找我……幹什麽……”孫楷辰遮了遮自己的頭發,又想到身上的衣服也沒換,擋了這兒又露出來那兒,幹脆自暴自棄地撒開了手,“不是跟你說了離我遠點嗎?”
趙政掃了掃長椅上的雪,緊挨着他坐了下來。
“你什麽都沒有了。”
孫楷辰打死都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是這個,語氣有點生硬:“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還有。”趙政把傘往他那邊偏了偏,盯着他的眼睛,極其認真地說,“我前幾天買房了,全款買的……雖然肯定沒有你家大,但是住兩個人是沒有問題的。”
他說着說着耳根就有點泛紅,聲音也越來越小:“我以後會賺很多很多錢,都給你花……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你去哪賺好多好多錢?”孫楷辰逗他,“就你那點工資?”
趙政:“說不定以後會漲薪……”
“好了。”孫楷辰捧起他的臉,同樣認真地回他,“你賺不夠的,我來。”
黑色的雨傘掉到地上,很快被大雪掩去了顏色,風雪中只剩下兩個深情擁吻的人。
凍得罵娘的流浪漢往這邊瞟了一眼,低聲罵了一句“幹!”
老魏同志進家的時候,秦硯正在做晚飯,魏淮銘還像個混吃等死的米蟲一樣攤在沙發上看電視。
魏準前幾天還帶着老丈人刁難女婿的想法和秦硯切磋了一下棋藝,下了十盤輸了九盤後又不服氣地比了比別的,連敗之後對徹底秦硯刮目相看,從此熄了找茬的念頭,甚至剛才進門的時候還問秦硯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您歇着就行。”
老魏同志本來也就是客套一下,聽他這麽一說就心安理得地坐到了沙發上,從魏淮銘手裏搶了包瓜子。
魏淮銘朝他翻了個白眼:“為老不尊。”
魏準老神在在地翹起二郎腿:“你沒什麽要問我的?”
“問你什麽?”魏淮銘吐了口瓜子皮,“問你什麽時候開始查案的?瞞了我多久?”
“老早就開始了,不過那時候不知道‘金三角’案有問題,只知道孫桢他們不對勁。”魏準點了點頭,“不錯,接着問。”
魏淮銘把瓜子放下,正色道:“孫楷辰U盤裏的東西是你替換的?”
“你媽放的。她在宴會上偷了U盤,但是發現孫桢已經先她一步把U盤清空了,所以只能放點我們手上有的東西。”說完咂了一下嘴,“我媳婦聰明吧?”
魏淮銘:“還行,沒我媳婦聰明。”
“臭小子。”
“你倆怎麽又打起來了?”魏媽媽在戒毒中心待了沒多久就趕回來了,一進門就看見他倆又要打起來的樣子,頭疼地嘆了口氣,“整天跟有什麽血海深仇似的。”
秦硯剛好從廚房出來,溫聲招呼他們吃飯。
“做什麽好吃的了?”
“餃子。”秦硯幫魏媽媽把外套挂起來,臉上始終挂着笑,“今天是除夕啊。”
這些天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案子上,突然放松下來,倒忘了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真快啊。”魏淮銘感嘆了一句,“都過年了。”
“對啊,都過年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處有明明滅滅的煙火。
魏淮銘不知和他爸說了句什麽,兩人又吵了起來。
魏媽媽舉起杯子和身邊的秦硯碰了碰,眼裏閃着溫柔的光:“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秦硯把視線落到魏淮銘身上,後者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
“以後都一起過年吧。”
外面有星星,有燈光,還有一些閃閃發亮的人。
天很快就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