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拾玖

又三年。

慶帝有些坐不住了。

東夷戰事且戰且停,各有輸贏,如今已陷入焦灼,北齊又蠢蠢欲動,欲兵合一處,共同對抗南慶。

上個月他斬了個大臣,這本是件尋常的事情,結果北齊莊墨韓的關門弟子竟寫文為這大臣申冤,列了三十三條罪狀,有理有據,文章在北齊和東夷廣為流傳不說,在南慶竟也引起共鳴,挑尖的那個被鑒查院做成意外死亡,結果這股聲音不僅沒有壓下去,反而更為激烈。

他似乎被人擺了一道,他懷疑過那個有“小莊墨韓”之稱的老二,可這手筆,又頗有當年葉輕眉的風範。還是說,那倆人早已勾搭一處狼狽為奸,這些年的明争暗鬥只是做給他看的?

還有五竹,上一次被發現蹤跡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葉輕眉那只箱子。慶帝猜,五竹已經拿到了開箱的鑰匙,他愈發焦慮,這種令人讨厭的失控感。

可家宴上,一家人依然言笑晏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太後沒能挺過這個冬天。看着家宴上鬧成一團的三個孩子,他竟然感覺到孤獨,燈火喧嚣沒有一處是為他的,太子死前的詛咒開始沒日沒夜的在他耳旁回響。甚至夜裏一閉上眼,腦中就飄過故人們的身影,有時是他的兩位伯伯,有時是李雲睿和太子,更多時間他看見自己身上各處綻開血花,躺在漆黑的棺材裏。

在戰事全面展開前,他得做些事情,先把自家打掃幹淨。

次日朝會。

慶帝重申了當前戰局的緊迫,着內庫抓緊調撥錢糧支援,範院長親自押送前線。

“這場戰役已到了速戰速決的時候,等靈兒回來,你們的婚事也該辦一辦了。”

李承澤心領神會,自範閑離京後與葉重的書信往來日漸頻繁,明家,秦家,以及他之前豢養的私兵也都動起來了。

與此同時,慶帝親赴儋州,在大東山神廟祭祀祈求國運昌隆,打算以身為餌,将隐在暗處的豺狼虎豹一網打盡!

範閑又一次離京,身邊依然是不停偷吃的王啓年,可他的心情比上次出使北齊淡定多了。

他也是最近才看明白李承澤的反擊,表面上一直在安靜修書,出書速度讓範思轍樂的直喊他祖宗。文風卻以七分厚重模仿莊墨韓籠絡天下文人,三分辛辣迷惑慶帝亮明自個兒态度。還把箱子又給了五竹叔,讓慶帝知道巴雷特就在五竹手裏又找不到五竹叔的蹤跡。

再加上始終執迷不悟的自己和非暴力不合作的李承平,一樁一件,都在放大慶帝的焦慮。

慶帝也是人,心一亂,自然會露出破綻。

範閑心想,李承澤啊李承澤,你還說你不贊同老娘的觀點,你特麽都學會放手發動群衆了!下一步是不是還打算給林婉兒那些學生普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啊?

範閑笑的一臉得意,可惜這麽精明的愛人沒法兒拿出來顯擺。

王啓年在旁邊一臉嫌棄,這人平日裏在京都折騰他還嫌不夠,自己是條單身狗還非要每次出門都拉上他,上次就是滕梓荊在家陪老婆,這次難道不該輪到他嗎?

唉!也就剩出手大方這個優點了。王啓年給範閑下了定論。

東夷邊境,暗夜沉沉。

“靈兒,靈兒,”喊了兩聲沒有回應,葉重這才走出大帳,囑咐人盯着裏頭的動靜,召集部下商談軍務。

他已與二皇子商量好了,等範閑一到便動手,慶帝那邊也安排好了,事成之後,葉靈兒為皇後,他就是慶國第一權臣。

可他一離開,葉靈兒瞬間睜開了眼睛,不複方才醉酒之态,蹑手蹑腳地在大帳中翻箱倒櫃,最後在書桌的暗格裏找到了葉重與二皇子的往來信件,一把火燒了。

等葉重發現火光重返大帳時,迎接他的只剩灰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葉重氣急。

葉靈兒卻十分冷靜,“我在救你。”

“你懂什麽?這是證據!”

“父親未免太過自信。”

“荒謬!”

“荒謬的是父親。”前兩天她突然收到一封信,二皇子對他她提了兩個要求,一是要她毀去他與葉重的往來信件,二是請她阻止葉重截殺範閑。說只有這樣才能救葉家。

她本來一頭霧水,如今卻明白了。

葉靈兒一字一句地說,“大敵當前,不思如何禦敵,一心沉迷權勢鬥争,父親,我真為你感到羞恥!”

葉重待要辯駁,門外忽然傳來報告,說範閑一行即将抵達,已經沒時間了,只能着人将扣下,先去解決範閑。

葉靈兒最後喊了一聲父親,默默閉上眼睛,任由衛兵将她捆縛。這些自以為是的大人物們,滿肚子陰謀陽謀,卻信不過人最本真的情感,便是她不燒那些信,難道範閑會懷疑李承澤嗎?恐怕李承澤真要他死他都是甘願的。就像她對婉兒。

客套話沒說過三輪,葉重便摔杯為號,頃刻間打成一團。

葉重一掌逼範閑退開,念出早已備好的臺詞,“範閑,我本與你無冤無仇,可誰讓你阻了我女婿的稱帝呢。”

範閑卻似沒聽到般,執劍又攻了上來。

葉重且戰且退,他算的很清楚,截殺範閑只是他與慶帝的一個小秘密,真正目的是要坐實李承澤謀反的罪名,他只需佯敗,範閑稍一搜查便能發現一切都是李承澤的陰謀,範閑不是弑殺之人,且礙于靈兒,自己不會送命,等範閑勘破情關,等見了慶帝,他葉重依然是南慶第一權臣!

可範閑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這一天邊關發生了很多事。

糧草轉運使範閑與大将軍葉重雙雙落水失蹤,東夷人趁亂偷襲卻中了葉靈兒的埋伏,在葉靈兒和随後趕到的大皇子的合圍下損傷慘重。

這一天其他地方也不太平。

慶帝和範閑都不在,三皇子年幼,理應由二皇子主持國事。

可常公公敲開府門時卻發現稱病告假拒絕來訪的二皇子正在後院看三皇子燒螞蚱玩兒。

“诶喲喂我的二皇子,都亂成一鍋粥了您還有這閑情逸致。”

慶帝在祭祀過程中遭到四顧劍,葉流雲,苦荷等人的圍攻,看到箱子依然在五竹肩上扛着,慶帝放下心來。暴露出自己大宗師的水平。

令人恐懼的只有未知之物,出現在眼前的幹掉就是。

“父皇被襲為何來找小王?”李承澤擺出一副不解的樣子。

“小王也就這筆字算的上長處,常公公要小王如何救駕啊?便是小王有天下第一的身手,也遠水解不了近渴~常公公不去找近在咫尺的鑒查院前院長陳萍萍,也不去找兵部,尋到小王這裏是何居心呀?”

“這……”這和慶帝說好的不一樣啊~常公公冷汗直流,李承澤說話時的壓迫感真是越來越像慶帝了,好懷念以前他羞怯的模樣啊。

“不過公公既然找來了,小王不去也說不過去,必安,随我走一趟吧。”

“就帶一個人啊?”常公公大驚。

“對上大宗師,帶再多人都是白給。”

慶帝看着躺落一地的手下敗将,心中無比得意,正要取五竹肩上的箱子,就聽見一聲槍響,一條腿噴着血向後飛遠。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場面再次哄鬧起來,五竹趁亂離開。

慶帝帶着滿腹狐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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