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想吃東西,就跪着爬過來
雍安六十年辰時,魔族大軍如雨後春筍般從各地冒出。
不到兩個時辰,天祁各州郡均被魔軍所控制。
皇宮裏大批天子親衛在魔軍碾壓之下毫無還手之力,所有反抗的朝臣就地處斬,與雍安帝及二皇子有關的勢力被盡數拔除,昔日輝煌神聖的皇宮立刻便成了人間煉獄。
二皇子和雍安帝下落不明,整個天祁王朝很快就被魔族大軍控制。
翌日早朝時,天祁王朝新的主人終于在衆臣面前露出了真面容。
——赫然便是所有人口中血統不純陰狠毒辣的天祁太子,青鸾。
一襲黑袍桀骜俊美的男人姿态随意地坐在皇帝才能坐在龍椅上,挑着眉看着底下那個同琴奴相貌一模一樣的少年,墨綠如翡的瞳孔如淬了毒一般,帶着陰冷的玩味之色。
“說罷,誰派你來勾引孤的?”
“殿下、殿下饒命!奴才……奴才一醒來就在那裏了,奴才什麽都不知道啊……”
少年被五花大綁壓着跪在地上,脈脈含情的春水眸裏盈着淚,一張姣好魅惑的臉龐上梨花帶雨,柔弱可憐得叫人忍不住心疼。
青鸾盯着他那張和琴奴完全相同的臉,興味盎然地欣賞了許久。
久到少年以為自己已經得救的時候,青鸾才勾了勾薄而鋒利的唇,露出一個殘忍的笑。
“既然什麽都不知曉,也就沒用了。”
紋案繁複神秘的寬大袖袍被風微微吹動,一道薄薄的風刃從他袖中飛出,直朝着少年面龐襲去
風刃極速旋轉着剜去片片血肉。
不過瞬間,少年那張絕色的臉上便血肉模糊,連一雙眸子也被戳瞎了去,再也看不出琴奴的半分模樣來。
少年驚恐地捂着臉,倒在地上不停哀嚎慘叫,“為什麽……殿下!為什麽!”
“拖下去,扔給那群魔族開開葷,他們最近不是餓了麽。”
青鸾面無表情吩咐一句,拂袖離開,朝星辰殿走去。
星辰殿如今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看不出原來華美的模樣。
青鸾站着看了一會,突然身形化作一陣沉沉黑霧,消失在半空中。
不過瞬息,他便出現在定北王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冰冷寒寂的水牢無疑是保存屍體的絕佳之處。
寒潭中央的小島上靜靜躺着一口寒玉棺。
冰冷的霧氣萦繞在棺上,棺下生了一片漂亮的花草,在黑暗裏微微散發出幽藍的光芒。
便如同棺中少年一般精致尊貴。
那張安靜乖巧的臉透過結了冰的寒玉棺,隐隐約約印進青鸾的眼裏。
恍惚間,青鸾以為自己看見了阿奴。
明明是兩張完全不同的臉,卻在他眼中慢慢重合。
青鸾怔怔伸出手,指間撫上寒玉棺,“小皇帝,告訴孤,他不是你……對不對?”
少年無法給他回應。
……
寧折渾身赤裸,右腳腕帶上一根巨大的黑色鐐铐,孤零零被鎖在空蕩蕩的石牢裏。
石牢中一片黑暗,唯有高牆上一扇極小的窗戶裏可以折射些許微光,讓他知道現在是夜裏。
他身上的血跡已經被清洗幹淨,心口處仍留着一道巨大猙獰的傷口,正血肉外翻,形狀極為可怖。
寧折低下頭,甚至還能隐隐看見傷口裏被穿透的心髒,只是那裏已經一片幹涸,流不出一滴血來了。
這具身體,确确實實已經死了。
寧折殺了自己,斬除了同67號相連的那一半神魂,才得以擺脫他。
如今這幅身軀,完全是靠着他以神魂作代價來強行驅動。
在無路可逃時,獻祭部分神魂,便可以獲取力量,這是67號随口和他提起過的話。
67號只是為了教他保命,并沒有将這句話放在心上。
寧折卻将這句話清清楚楚記在了心裏。
自從被67號塞進琴奴的身體裏之後,因血脈相克之因,他的神力一直都被大幅壓制,只有這個方法才能幫到他。
67號一定想不到,他教自己保命的手段,卻被他用來逃離。
寧折唇角微微一勾,似乎看到了67號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輕輕蜷起身體,閉上眼睛,盡量保持不動,好保存自己那所剩無幾的神魂。
大概任誰也不會想到,寧折現在是一具真真正正的“行屍走肉”,再也不會感覺到痛了。
不知過了多久,石門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被人從外面推開來。
一縷強烈的光線刺進來,明亮得晃眼。
寧折沒有睜眼,直到有人步履極輕的走到他身邊,用一根冰冷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臉。
刺骨的煞氣令寧折眉心微簇,長睫微微顫動,如一只振翅的蝶極力想掙開束縛。
“皇上醒了。”
身姿修長如竹、面容清貴無雙的青年站在他身前,居高臨下俯視着寧折,神色是一片淡淡的溫和。
他說這句話的同時,指間帶着不詳的血色光芒,輕輕劃下。
寧折甫一睜眼,便看見自己心口血肉猙獰的傷口裏插進了一根手指,正在輕輕轉動着。
寧折擡起眼,看了眼青年。
他似乎正看在觀察他的反應,一雙眸子清越平靜,看不出什麽表情。
寧折覺得自己應該表示一下。
但他不知道青年想看什麽。
霍忱喜歡他痛苦的樣子,寧堰喜歡他被折辱的樣子,67號喜歡他哭,青鸾則喜歡他渾身染血。
寧折盯着面色溫和克制的青年,冷靜地想了下,使出了殺手锏。
在秦慎眼裏,便是少年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後感受到劇痛,眸子裏便瞬間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子,無聲哭泣起來,表情隐忍而痛苦。
秦慎屈起指骨,在少年的傷口裏不緊不慢攪動起來。
随着他的動作,少年喘息聲越發粗重,表情也愈來愈痛苦。
為了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他死死地攥緊了拳,狠狠咬住下唇,将即将脫口而出的慘叫生生咽進了肚子裏。
因為這難以忍受的劇痛,少年渾身都跳起一根根鮮明猙獰的青筋,額頭上沁滿豆大汗珠,實在狼狽到了極點。
可即便如此,他的頭顱,也始終沒有向他低下來。
這麽多年了,秦慎看過他寧堰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樣,也看過他在霍忱手下戰戰兢兢的模樣,甚至連青鸾也能讓他甘願放棄尊嚴去迎合。
他看過這人一切不堪的模樣,這人卻仍在他面前堅持這些無謂的傲骨。
可他若不是這麽倔,也不配稱為寧折了。
寧折寧折,可不就是寧折不屈。
秦慎看着少年蒼白虛弱到了極點的模樣,輕輕抽出沾染了鮮血的手指,用帕子擦拭幹淨,緩步走出了石牢。
石門重重阖上,隔絕了一切光亮。
寧折靠在牆上,半耷拉着眼皮,進氣多出氣兒少,一副無力将死的模樣。
他賭對了,青年沒有發怒。
但是寧折仍然不敢放松。
這人雖然走了,他的神力卻仍舊籠罩着整座石牢,寧折不得不懷疑,他是為了監視自己。
直到一刻鐘之後,青年的神力才收了回去。
寧折表情一松,迅速恢複成一張死人臉。
做表情真的很浪費神魂,再這麽下去,即便青年不會對他怎麽樣,他自己便會先耗盡魂力而死。
他要逃出去才行。
也不知青年将他抓來是要做什麽。
寧折知道這人是寧祉即位後,力排衆議提拔上來的新任丞相,應當是寧祉的心腹之臣。
他只在占星閣見過這人一面。
當時他正要對寧堰下殺手,寧折斜刺裏沖出來擋了那道攻擊,叫他計劃落空。
莫非是因此而嫉恨他?
寧折一時想不通,便不去想了,不論如何,逃跑勢在必行,否則他一定會被67號抓到。
寧折閉上眼,一面淡淡想着計劃,一面抿着唇,作出堅韌不屈的神色。
秦慎站在石牢外,靜靜看着牢門,漆黑的眸中一片幽靜。
通常來說,當一個人受到折磨,往往會在獨處時暴露他脆弱的一面。
只是意料之中的,秦慎并沒有看到少年露出求饒或是悲苦的表情。
他仍和那時候一樣,盡管那些事,都已經被他忘卻了。
秦慎收回了神力,輕輕邁開步子,離開石牢。
寧折以為他走了之後,會過幾天再來,畢竟魔族的身體強橫,即使不吃不喝也能支撐許久。
當然,他如今是個死人,不吃不喝更好。
吃喝對他來說反而是負擔,那樣一來,他不僅需要費心維持身體表面活着的假象,還要消耗神魂清除體內的食物,防止它們在身體裏腐爛發臭。
幸而青年沒有管他的意思。
寧折心裏方才竄出這個念頭,便見石門又被打開。
白日裏那個一襲白月雲紋衫的青年站在牢門口,手裏執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
寧折瞳孔微微放大,喉嚨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忍不住想往後退。
青年卻上前一步,淡淡道:“皇上午間未用膳,應是餓了。”
寧折緊緊盯着那碗粥,心說不,他一點都不餓。
他渾身緊繃的模樣落在秦慎眼裏,便以為他是餓得狠了,偏又犟着性子不肯低頭。
秦慎眸子輕輕閃了閃,本已經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他将粥碗放在自己腳下肮髒的地面,對寧折道:“皇上,想吃東西,就跪着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