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看來是傷口不夠深
寧折身體一頓,擡眼看他。
青年也正好整以暇地俯視着他。
神色平淡如水,溫潤清俊的面孔隐隐透出一股拒人千裏的冷淡疏離之感,長睫下一雙漆黑的眸古井無波,平靜清晰地映出了寧折那張屈辱仇恨的臉。
“皇上。”
秦慎喚他一聲,他的聲音也和他的人一樣,溫和,冷靜,克制。
“再不過來,粥要涼了。”
他說話時語氣總是輕描淡寫,似乎沒有什麽值得他動容的。
寧折咬緊牙,惡狠狠地瞪着他,“想讓朕屈服于你,休想!”
少年裸着身體,緊緊蜷在牆角警惕地盯着他。
如同一只被捕的幼獅,即便沒了自由,傲骨卻不容折辱。
“皇上在旁人面前都可以丢棄尊嚴,如同一條家犬跪在他們腳下乞求憐憫,為何在臣面前不可以?”秦慎淡淡問他。
寧折冷笑一聲,眸中迸出冰冷的恨意,“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讓朕跪你!”
他說罷,一掌擊出,打翻了那碗粥,“滾!”
他身體本就虛弱,心尖的傷還未好,此番又妄動神力,更是叫他體內氣血翻騰,捂住心口狠狠咳出一大口血來,幾乎要暈厥。
秦慎掃了眼倒在地上的青玉碗,又看向吐血不止狼狽不堪的少年,聲音仍是平靜。
“皇上餓了一天了,這是何苦。”
寧折喘着粗氣,冷冷擡頭盯着他,指尖死死摳着粗糙的地面,嬌嫩的皮膚很快便破皮見了血。
“朕便是餓死,也不會吃你一點東西!”
秦慎伸出手,掌心中傳出一股巨大的吸力。
寧折的身體控制不住,直接就被他吸過去,牢牢扣住了喉嚨。
“是麽,既然皇上想死,與其被餓死,倒不若讓臣送你一程。”
寧折在他手中不停掙紮着,臉上帶着刺骨的恨意,“殺啊!有種你就殺了朕!”
說是這麽說,然而因為疼痛的緣故,他眼眶中充盈的淚水仍是不可控地滑落了下來。
晶瑩的淚劃過慘白的臉,同他唇角的血跡相融,倒是為他冰冷不屈的神色平添了一份脆弱之意。
秦慎垂着眸,淡淡看他片刻,突然松了手。
寧折掉落在地上,不住地咳起血來,心口的傷也因為方才的拉扯,湧出一大股黏膩的血,變得更為猙獰。
距他不遠處,便是那碗被打翻的粥,香氣四溢。
寧折鼻尖微動,似乎聞到了一股清雅的雪蓮藥香。
他不由看了眼灑在地上的那灘粥。
“皇上不願吃,便罷了。”
秦慎撣了下繡青色竹葉暗紋的袖袍,指尖微動,便見那碗和粥上落了顆火星,“噌”地燃燒起來。
片刻,粥碗皆便消失不見,連撮灰都不剩。
寧折盯着他的俊秀的指尖,眸色微深。
秦慎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卻沒有多說什麽,只輕輕轉身離開了。
夜裏涼氣深重,冰冷的月光透過窗照進來,帶着股寒意。
寧折拖着腳上沉重的鐵鎖走到牆邊,摸了摸牆壁。
石牆冷硬堅固,若是強行破開,動靜很大,恐怕會引來秦慎注意。
透氣窗距地面過高,若想躍上去,要消耗不少神力,除非必要,否則他不願浪費好不容易儲存的力量。
寧折盯着那扇高窗,手中微光一閃,出現了兩把匕首。
他執着匕首,往牆的縫隙裏用力一插。
借助匕首,寧折很快就爬到高窗附近。
窗口極小,想鑽出去有點困難,何況他還光着身體沒有穿衣裳,若是碰到人便不好了。
寧折從窗戶裏探出頭,想觀察一下石牢外的情況。
幸運的是,牢外是一片密林,人煙荒蕪,在明亮的月色下寂靜無聲。
寧折低下頭,正準備退回去——
突然,一張帶着黑色面罩的臉印入眼簾。
一個黑衣人手腳并用,正牢牢扒在窗戶上,看動作似乎是想爬窗。
寧折眨了眨眸子,和他大眼瞪小眼。
氣氛一時有些凝滞,連風吹樹葉的細微聲音都能聽見。
“你......”
“啊!!鬼啊!”
寧折張了張唇,正要開口,就被黑衣人的一聲凄厲慘叫打斷了。
寧折吓了一跳,險些掉下去。
他扶穩了,才道:“我不是......”
只是話未說完,便見黑衣人兩眼一翻,直愣愣掉在地上暈了過去。
黑暗的樹林裏微微一動,立刻竄出幾個動作利落的黑衣人,拖起地上的人,快速掠走。
那人面罩從臉上脫落,寧折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相貌。
眉眼高挑,鼻梁高挺,顯得他有些傲氣淩人的感覺。
居然是第五陵。
他怎麽會找到這裏?
寧折正疑惑,石牢門突然轟隆一聲打開,才離開不久的人去而複返。
寧折轉過頭,看清來人,身體不由微微一僵。
秦慎站在門邊,靜靜看着那個扒在高窗上正準備翻牆而出的少年。
寧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手指微微攥緊,指甲死死摳進了石牆縫隙裏,很快就磨出血。
秦慎應該是被第五陵的那聲慘叫驚動的,只是寧折沒想到,自己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他的靠近。
石牢安靜下來,連風都靜止了。
空氣濃稠沉重,令人難以呼吸。
兩人僵持對峙許久,氣氛如同一張拉滿弦的緊繃的弓,随時都會斷裂。
終于,秦慎先動了。
黏稠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起來。
他走到窗下,仰頭看着寧折,張開了手臂,“下來。”
聲音平靜地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寧折眸色倏然一緊,身體如離弦之箭,猛然向窗外鑽去。
秦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腳腕,輕輕一扯,便将他已經竄出去的身體拉了回來。
“皇上,跑什麽。”
寧折被他緊緊箍在懷裏,牙關忍不住開始打顫。
“放開......放開朕!別用你的髒手碰朕!”
秦慎一手箍着他的腰,另一手指尖則探進他唇裏,來回摩挲着他的牙齒。
“皇上,你在怕臣。”
寧折死死瞪着他,“胡說!朕沒有!”
“看來是傷口還不嚴重,否則皇上怎麽還會有力氣逃跑?”
秦慎抽出手指,摸了摸他胸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指尖倏地出現一只薄刃,狠狠刺進去!
寧折瞳孔一縮,手指驀地攥緊了秦慎的衣衫,腳趾都痛得瞬間蜷縮起來。
“你......朕、朕要......殺了你!”
寧折喘着粗氣,身體抽搐痙攣,眸中爆發出一股驚人的恨意!
秦慎撫了撫他的臉,“恨吧,皇上,越恨越好。”
......
第五陵被人擡到半路,陡然驚醒。
侍衛将他放下,跪地道:“殿下,您終于醒了。”
“本殿下不是去找琴奴的屍體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第五陵摸摸自己的身體,突然心中一驚,想起來什麽,急忙揪起侍衛衣領問道:“你、你看到了嗎!琴奴......琴奴他變成鬼了!”
侍衛正想說話,林中深處便傳來一道低沉冷酷的聲音。
“二皇子說錯了,不是變成鬼,是根本就沒有死。”
第五陵神色一驚,“……誰!?”
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錦衣玄袍,墨玉腰扣,琉璃銀冠,身形高大挺拔,氣勢威嚴冷酷,俊美的面龐不怒自威。
月色下,他只單單站在那裏,便能給予人無盡沉重的強大壓迫感。
第五陵身邊的幾個侍衛都被這威勢所驚,滿頭大汗,連腰都彎了下來。
“大越定北王好大的官威,只是別忘了這裏可是天祁,豈能容你放肆!”
第五陵冷哼一聲,打破了凝滞的氣氛。
“本王什麽都沒做,是你的人太無能罷了。”寧堰神色漠然。
第五陵一怒,“寧堰!上次你可是答應了本殿下讓青鸾有來無回,本殿下才會将霍忱的事告訴你的!為什麽現在青鸾還能好好待在宮裏!?”
“你怎麽知道青鸾現在還是好好的?”
“他控制了整個天祁,險些逼得本殿下沒有下腳之地,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寧堰輕輕勾了勾唇,聲音極輕,“那可不一定……”
第五陵并未聽清他的話,神色疑惑:“你說什麽?”
寧堰卻不再提此事,轉而問:“二皇子為何要尋琴奴?”
“青鸾不是喜歡他麽,本殿下倒要看看,他是要這琴奴,還是要他的江山!”
第五陵說完,眯眼看向寧堰,眸中帶着探究之意,“定北王又是為何?琴奴一介魅魔奴隸,如何能引得堂堂大越王爺如此興師動衆尋他?”
寧堰微微垂了眸,隐在袖袍中的手指輕輕捏了捏,聲音忽而便放得極為緩慢柔和。
“因為本王想确認一件事。”
“一件事?”
寧堰沒有說話,凄冷的月光下,第五陵似乎看見他眼中劃過一抹極深的痛楚之色。
只是再一晃眼,便又消失不見了,寧堰仍舊是那個冷酷威嚴、不露半分弱點的定北王。
第五陵只當自己看錯了,對他道:“琴奴的确被關在石牢裏,本殿下本想帶他出來,只是石牢附近有個實力極為強大之人,本殿下不好貿然出手,你若是想動手,就必須要先除掉那個人。”
寧堰想起什麽,輕輕眯起那雙寒潭似的眸子,意味深長道:“本王大約能猜到,那個人是誰……”
……
天未亮,寧折就被秦慎帶出石牢。
這是他這幾日第一次走出石牢。
秦慎将他腳腕上的鐵鎖斬斷,伸手把他抱在懷裏,徑直打開牢門。
“不……不要!”
寧折身體一縮,死死抱住了自己赤裸的身體,滿面不堪羞辱之色。
秦慎只在他身上披了件狐裘,指腹擡起他下颌,看着他屈辱的眸,平靜道:“皇上若是再逃,臣便撕了這衣裳,讓皇上在大庭廣衆之下赤身裸體。皇上生得如此絕色,想必會有很多人想嘗嘗這具身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