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管之嚴卻用手一指地上的鷹,笑道:“這鷹是你射的不是?”
照夕見父親面有喜色,不由樂道:“是孩兒射的,還有兩只,我叫念雪送到廚房去了!”
思雲、念雪是太太陪房的兩個小丫鬟,都是十七歲,因疼兒子,都撥過去,服侍照夕。兩個小丫鬟在府裏嬌得很,人又機伶,大家都很喜歡她們兩個,兩個小丫鬟更是有恃無恐了!
再和照夕湊上,三個人壞點子比誰都多,府裏面誰一沾上他們,算是該倒黴!
太太聞言笑道:“真是笑話,老鷹肉哪能吃!”
思雲在一旁答腔笑道:“可好吃呢!上回少爺自己烤了一只,我嘗了一點,和雞肉差不多,就是有一點酸!”
管将軍哼了一聲,小丫鬟吓得話才停住,照夕覺着不大得勁,目光看着父親。
管之嚴皺了皺眉道:“一個月前,我叫你看的那一部《少儀外傳》你讀得怎麽樣了?”
照夕笑道:“孩兒早已讀熟了,呂祖謙的東西,差不多我都看過了!”
将軍不由一怔道:“啊!你都讀過了?我看你整天玩,怕沒有許多工夫念書吧?”
說着看了太太一眼,轉過目來,笑道:“這我倒要考考你了!我問你所謂‘東南三賢’那時候是指的哪三人?呂伯恭先生生平有些什麽成名之作?你說說看!”
照夕想了想道:“所謂東南三賢,是指宋朝當時的大理學家朱熹、張栻和呂祖謙。”
将軍點了點頭,照夕看了母親一眼,遂又道:
“祖謙先生晚年在金華城中的澤春院廣會文友,著有《東萊集》四十卷,又作《古周易》、《春秋左氏傳說》、《東萊左氏博議》、《大事記》、《歷代制度詳說》、《少儀外傳》、《古文關鍵》等。”
管将軍連連點頭,心中不禁暗驚道:“這孩子學問不錯啊!”
當時含笑道:“你以為呂先生生平為人如何?”
照夕想了想遂道:“要說這個人,孩兒以為他少時個性過于偏急,易喜怒,不免失交于人!”
将軍方自搖頭,照夕卻道:“不過據其小傳自言,一日讀孔子言:‘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平時憤怒疾然冰釋,總而論之,此人不失為一可敬的博學之人!”
管将軍不禁拍了一下手道:“一點不錯,你和我看法完全一樣!”
說着連連點頭道:“你這孩子,平日不見你多讀書,你倒有些鬼聰明,倒是難得!”
又笑了笑道:“我請的這位池先生,是進士出身,我好不容易禮聘來的,你要好好敬重他。昨天聽他說,你文思敏慧,只是厭于文章,有這回事麽?”
照夕臉紅了一下,太太卻在一邊擺手,可是照夕點了點頭道:
“是的……”
将軍一怔,不悅道:“這是為什麽?”
照夕喃喃道:“孩子以為文章随興而發,若強而為之,似乎失去為文之意……”
将軍吐氣道:“簡直胡說八道,你莫非沒有讀過顏之推家訓:‘文章陶冶性靈,從容諷谏,人其滋味,亦樂事也!’難道顏之推見解還不如你?”
照夕看了父親一眼,讷讷道:“可是韓愈也曾說‘文章之作,恒發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貴人,氣得自滿,非性能而好之,則不暇以為!’孩子并非厭于為文,只是不喜日日強而為之,昨夜因走馬近郊,适過寒澗,歸後因作《冷泉心曲》,池先生亦贊為上好之作,爹爹如喜看,孩子可呈上請閱!”
管将軍不由一怔,心中雖不以照夕之意為意,只是一時卻想不出辯白之詞,當時眨了一下眼睛,悶哼了一聲道:“好!過兩天你送來給我看看!”又道:“你的見解也并非不對,只是文學之特質,我以為實可慰人、可親人、可感人,我兒如仔細玩味其間,自得其樂也。至于韓愈之言,亦未嘗不對,他是說在上者,肥甘足于口,輕暖足于體,采色足于目,聲弦于耳,無往而不快,是無所用其慰,即或鞅掌有隙,亦為被麗弦歌,取媚泉石,其能寄情于翰墨,染意于松煙者,蓋千百中之一二耳!”
老将軍文興大發,揮了一下芭蕉扇又道:
“你既知道這道理,所以要特別約束自己,萬不可養成腐朽之軀,懶于行有為之業也!”
照夕頗有所感,連連點頭稱是,二人這一掉文道典,一旁可苦了陳氏和思雲,陳氏倒幼讀詩書,書香門第,聽來尚能會意,那小丫鬟聽得直翻白眼兒,小聲問太太道:
“太太,将軍和少爺說些什麽啊?我一句也不懂!”
陳氏笑道:“你自然不懂羅,老爺子又在掉文呢!”
思雲吐了一下舌頭,太太卻大聲笑道:
“好了!好了!有完沒有?我只一叫他來,你就給他來這一套,真煩死人了!”
将軍笑着上下看着照夕,得意地對陳氏道:
“這孩子是不錯,很有見解,差一點兒把我考住了!”
正說話間,忽然一個小丫鬟跑上來,對太太請了個安道:
“對門兒江夫人和小姐來訪,要見太太!”
将軍忙站起道:“快!快!你下去,我到裏面去!”
照夕遂也向二老行了個禮,匆匆而去,小丫鬟思雲跟在他後面嘻嘻笑道:
“少爺!江小姐來了,你不去看看呀!”
照夕臉一紅道:“江小姐來了怎麽樣?又不是找我來的!”
思雲笑轉着一雙大眼睛道:“那可說不定!”
照夕回身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要胡說八道……”
思雲小嘴含着指尖,嬌聲笑道:“喲!少爺!我又胡說八道了!前天打獵時,不是碰着她來着,今兒個就來訪了,真快!”
照夕正要喝斥她幾句,卻見念雪遠遠從後面跑來,一面叫道:
“別走別走!太太叫你呢!”
照夕怔了一下道:“叫我?”
思雲抵嘴一笑道:“你看怎麽樣?我猜的沒錯!”
念雪已跑了過來,笑着對照夕道:“太太在客廳裏,叫我來請少爺!”
照夕劍眉微皺道:“有客人沒有?”
念雪點頭道:“對門江夫人還有江小姐!”
遂又一笑道:“怎麽啦?”
照夕頓了頓,心說娘也是,都是女人,叫我去幹什麽?但是母命又不能不遵,當時把衣服拉了拉,兩個小丫鬟一個為他重新編着辮子,一個用小手巾拂着他紫紅緞子坎肩上的塵土,因為方才他在後院騎馬來着!
念雪還在他帽子上哈了口氣,又用綢子手巾去擦,卻為照夕推開了,他皺了一下眉道:
“這是幹什麽?我又不是去攀親,瞧瞧你們倆!”
思雲、念雪也不禁格格笑了起來,照夕氣得臉色通紅,徑自邁步,直向內客廳中行去!
還沒進門,就聽見母親的聲音在與來人道:
“我把他叫來,江太太你當面問他,看他願不願意,這孩子呀……”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廳前有紫紅木隔斷遮着,他不由把腳步放慢了些,又聽見另一個吳依軟語口音的女人道:
“這還有什麽話說的!咱們是老街坊了,式威和管将軍也是多少年老交情了,你把他叫來,我當面說!”
照夕靠在隔斷邊上,心中不由奇怪,忖道:
“她們要和我商量什麽?”心中正在不解,卻聽見另一嬌聲小語道:
“娘!有人來了!”
管夫人咳了一聲道:“誰來了?是照夕不是?”
管照夕不由吃了一驚,心說這是誰,耳朵真靈,當時臉一紅,咳了一聲,邁步入內,先向母親彎腰叫了聲:“娘,您是叫我麽?”
管太太笑道:“就是叫你,見見你江伯母,還有江小姐。”
照夕側過臉來,見正面檀木太師椅上,坐着一個年約四旬的婦人,珠翠纏頭,身着淡白大紅兩截小襖,手裏拿着垂珠團扇,正自望着自己微笑。
照夕認識她,這位夫人常來家裏,只是自己很少和她說話。
在她身側,坐着一個少女,約有十七八歲,身材修長,生得蛾眉杏眼,膚色白嫩,正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自己。
她嘴角微微向裏彎着,露出一對淺口酒窩兒,似在微笑。
這姑娘,照夕在昨天打獵時,才見過她,知悉她是對門兒的三小姐,新近由杭州回家,傳說她是學藝回來,有一身好功夫,可是自己并沒見過。
只見她身着淺綠綢子汗衫,袖口兒卻微微上挽着,露出半截玉腕,左手腕上帶着一只翠镯子,下面穿着折幅馬裙,足下是一雙鹿皮小馬靴,手裏還玩着杏黃的小絲鞭子,滿頭青絲卻挽了再挽,一任它半垂着,顯得一派青春嬌媚之色。
照夕很少見過這種打扮的少女,因為那時女孩子講究不出大門的,像江小姐這種走馬射箭和随便衣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