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一下,只有靠北面幾個房間,亮着燈光,當時左右看了幾眼,覺得沒有什麽人影,就把身子向房上騰起來。
他身子向瓦脊一落,正預備來二次用“貍貓三撲鼠”的身法,把身子湊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兩邊的一扇窗子“吱”一聲地推了開來。
笠原一鶴趕忙把身子向下一伏,耳中卻聽見“飕飕”兩聲,同時眼前的瓦面上微微響了一聲。
兩條黑影,幾乎就在他眼前停住了。
這一來,笠原一鶴吓得就更不敢亂動了,可是他很清楚的,把兩個人的面貌看清楚了,心中更有了幾分把握。
這兩個人,一點兒都不錯,正是那男女兩個,只是這時候,他兩人全身都裝置得很利落,除了有兵刃以外,每人腰上都還配有镖囊。
看到此,笠原一鶴不禁暗恨自己真是太老實了,應該把兵刃留下來,不交給那店夥,現在眼看着對方帶有兵刃,必要時真要交起手來,自己可就難免要吃虧了。
可是既來之,則安之,他當然不會因此而放棄跟蹤。
這男女二人在房上,向遠眺望着,那個女的嗲聲嗲氣道:“這件事,我們可不能過急,你要知道,憑我們兩個人,決不是徐老頭的對手!我們目的是察看他的下落!”
男的有些不耐煩道:“知道,知道,到時候我一句話不說總行了吧,一切都聽你的!”
女的冷笑道:“你愛說就說,不過我可警告你,‘短命無常’徐雷下手可是狠辣得很,不想活命你就嚷嚷吧!”
男的嘆道:“我一切聽你的,不就行了嗎?”
女的向前望了望道:“我們先把話說清楚,免得到時候壞了事!”又接下去道:
“到了地方以後,你下去,我把風,你只要看他是不是在,如果他在,馬上就上來,我們快些回去。”
男的怔了一下道:“瓢把子可不是這麽交待的,他不是要我們就便下手……”才說到此,哪知那個女的往他臉上啐了一口,男的退後一步,說道:“咦,你這是……”
女的冷笑了一聲,罵道:“瓢把子,瓢把子沒出息的料,你就沒有一點兒自己的主意啦?”
那個男的嘆了一聲道:“你不能這麽說呀,瓢把子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
婦人又是一聲冷笑道:“瓢把子的手段厲害,這徐老頭的手段就不厲害了?”
這男人大概是有點怯內,當時聽婦人這麽說,一時倒不敢哼聲了。過了一會兒,他嘆道:“那我們怎麽辦呢?”
婦人冷笑道:“我不是說了嗎?只要他在,我們連大氣也不喘,趕緊回來!”
男的傻瓜似地道:“回來幹嘛?”
婦人氣得瞪着他,半天才道:“沒見過你這種笨蛋,就憑你那點本事,你還去對付徐雷?你別做夢了!”
那漢子冷笑了一聲道:“你別看不起我,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給他來一個措手不及……”
婦人哼了一聲道:“算了吧,你少作怪,要想活命你就聽我的,要不然,你就送命吧!”說到此,她柳腰一擰,已縱上了對面的瓦脊之上,那個男的也随後撲過去。
笠原一鶴雖不懂他們此行目的地,可是由他二人談話中卻也聽出了一個大概。他猜知,這夫婦二人必定是受命暗害徐氏父女,而圖搶走那批珠寶……
現在二人所要去的地方,必定是那‘短命無常’徐雷所藏身的地方。事到如今,自己還有什麽猶疑。還不去追回失物,又待何時?
想到此,一時熱血上沖,當時足踝用勁,緊緊蹑着這一男一女身後,一路尾随了下去!
前行二人,卻是萬萬也沒有想到,身後尚還随着這麽一個要命的冤家,仍然向前行着。
笠原一鶴緊跟着二人,只覺得最少行了也有半個時辰了,計算着最少也走了十數裏之遙。
他不由心中十分納悶,暗忖道:“怎麽還不到呢?”
只覺眼前,房舍已漸漸稀少,周圍全是荒涼的野地,生長着一些野竹,風吹過來刷刷拉拉直響。
笠原一鶴心中正自奇怪,卻見前行二人站住了腳。
那個女的彎下腰,道:“哎喲!我的腳可是要斷了,這老王八蛋,他真會找地方!”
男的跺着腳道:“已經到了,你再忍一會兒吧!”
婦人冷笑道:“要不是為了那一箱寶物,我才沒這個閑心呢!”
男的笑道:“這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了!”
那個婦人坐在一塊石頭上,一面揉着腿道:“東西要是到了手,我們就遠走高飛,那時候太太我也該抖一抖了。”
說到了“錢”,男女二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女的站起來道:“咱們走吧!”說着率先前行,那個男的卻輕聲道:“小心呀!”
二人的腳步立刻放得很輕,繞過了一片竹林,眼前不遠處,有三四間房子,隐約在竹林叢中。
笠原一鶴這時緊随着二人,心中卻很是狐疑。
這時二人就又停了下來,女的問:“是這裏麽?”
男的張望了一下道:“沒錯,燈還沒熄呢!”
那婦人卻往男的身上一依道:“我不知道怎麽有一點怕!”
男的卻自身後抽出了一口劍,輕輕地道:“來都來了,還怕什麽?反正我們也不給他們動手,快來吧!”
婦人嗦嗦地道:“我把風,你可要小心!”
男的點了點頭道:“有什麽不對,你就學夜貓子叫喚,我就知道了!”
婦人卻道:“我哪會學夜貓子叫,我只會學斑鸠叫!”說着就咕咕地叫了兩聲,男的就點頭道:“斑鸠就斑鸠吧,反正,我能聽見就行!”
笠原一鶴倒不由呆了一呆,因為如此一來,他反倒是進不去了。
就見那個女的退到路邊竹子下面,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要不是笠原一鶴一直跟着她,還真看不見她。
他想了一會兒,沒有什麽辦法,只好用計策把這個女的引開,自己才好抽個冷子進去!想着,就由地上擡起了一塊石頭,當時一振腕子,抖手把它打了出去。石塊遠遠地落在地上,而地上全是幹枯的葉子,發出了“喳”一聲。
那個女的果然驚動得站了起來,直着脖子向那邊直看,卻是沒有走過去!
笠原一鶴于是又振腕打出了一塊石頭,落處較先前略遠發出了“叭”一聲。這一次倒是把那個女的給吓住了,就見她彎下腰,輕輕地往那邊走過去!
笠原一鶴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手足齊施,用力一彈,只聽得“嗖”的一聲,已拔起了四五丈高下。
夜色中,他真像是一只兀鷹一般,輕輕向下一落,已飄出數丈以外。
落地之後,身子跟着一滾,已掩在一旁。
這時那個婦人,找了半天,什麽也沒有發現,吓得哆嗦着又回到了原處!
笠原一鶴哪裏有工夫去跟她打交道,直向着那一排掩藏在竹林內的房子行去。他現在看清楚了,眼前一共是三幢房子,格式幾乎完全是一樣,看起來很是幽雅美觀。
三幢房子,遠看是一排,其實是作品字形的,兩幢在前,一幢在後。那前兩幢一片漆黑,唯獨後面那一間房內,亮着明亮的燈光。
笠原一鶴一路行去,很是小心,因為他怕被那個男的看見了,當時掩到近前,正要設法上房查看一下房內的情形,誰知擡頭一看,卻見屋角上,已先他有一人蹲在那裏。
月亮之下,這人矮小的個子,一身緊身衣服,手裏拿着劍,正是那個家夥!
就見他不時地搔頭抓腮,好似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他才一只腳勾着房檐,用“珍珠倒卷簾”的身法,把身子垂了下去。
他手上的劍伸出去,在窗戶紙上輕輕一送,刺一個小洞,遂把眸子湊了上去。
笠原比他更急于想知道室內的一切,他就輕輕地把身子繞到了另一邊,當時輕輕向上一拔,也上了房檐。
他的功夫,可又比這個矮子強得多了。
只見他雙手向牆上一貼,只用一雙足尖,頂在牆壁上,身子婉蜒而下,已貼在了另一扇窗前。
根本無需要他再費事,只因這窗子根本就是開着,只不過裏面拉着窗簾而已。
笠原一鶴輕輕用手指,把窗簾一角撥開,室內一切了若指掌。只見這是一間布置樸實的客廳,廳內有一套簡單的座椅和一張八仙桌子。
椅子上坐着二老一少,共是三個人。
其實并不能稱為“一少”,因為由年歲上看起來,那個人也并不小,只是和另兩個比較起來,他顯得是年紀比較輕而已。
這三個人,笠原一鶴全很陌生,都是第一次見。
二老者,從外表上很難判斷,反正最小也應該在七旬以上,各人都留着胡子。
笠原一鶴只知道短命無常徐雷這個人,卻是始終沒有見過,所以他必須要聽他們說些什麽,從而來斷定其人。
他細細地去觀察這三個人。
二老者各自坐在一鋪有椅墊的紅木椅上,靠自己這一邊是一個禿頂黃眉,留有黑胡,身穿着深褐色長袍的老人。
這老人,面相看起來十分猙獰,鷹鼻子鹞眼,兩腮微微突出,只是雙目之間,精光十足。
笠原一鶴雖非習藝中原,可是武學道,萬流歸宗,其終點都是一樣的。
他內心不由暗暗吃驚,因猜知這黑須者,必定有一身很高的武功。
再看對面另一個老人,笠原一鶴就不禁更是吃驚不已。
只見這老者,看來歲數似乎比那黑須老人更大,因為滿頭發鬓,都是一色的銀,一張臉膛卻顯得微微紫色,十分清癯。
這銀發老人,身上穿着随便的衣褲,腰上紮着一條白綢子汗巾,足下是一雙雙臉的布鞋。
他手上拿着一支煙袋杆兒,不時地就近嘴裏,咕咕嚕嚕地吸着,噴出不少的煙。
他那雙看來細長如線的雙目,更是随着吸吮噴吐,不時地睜開又閉上,顯得整個的靈魂,都全寄托在這支煙袋杆子上一樣。
他吸了幾口,噴出大片的白煙;然後用鞋底磕了磕煙袋鍋兒,身上的黃銅大鈕扣,在燈下閃閃發着金光。
在他身邊一張矮椅之上,坐着一個看來年紀較輕的文士,這人看來面皮白淨彩衣星冠,約在四十歲左右。一雙白手,看來宛若女子一般,十指之上,留着晶瑩透亮的十只長甲。
他面前燒有一盆炭火,火上燒着一個瓦罐,像是煮着什麽,室內傳來陣陣的清香。
那文士手上拿着一支長簽子,不時地在瓦罐中挑弄着,一副悠閑的樣子。他一邊撥弄着瓦罐,一面擡頭含笑道:“黑胡子,你現在是大紅人了,誰不知道你呀!”
黑胡老人也呵呵笑道:“人人都想發財,真正發了財,滋味也是不好受。徐胡子,怎麽,你說是不是?”
這時銀發銀須的老人,含笑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一點兒都不錯!”
說着用旱煙杆子在火盆上敲得當當直響,一面冷冷地笑道:“……可是我就不信,誰能把我怎麽樣!”
黑胡老人笑道:“老徐,咱們是自己人,我可不是故意煞你的威風,你真要特別小心一點兒,尤其是這一兩個月,外面風聲可是緊得很。”
銀鬓老人鼻中哼了一聲,道:“誰想要東西,先要問問我手裏這個家夥答不答應才行。”
這時,那一邊文士模樣的人,嘻嘻笑道:“徐胡子,我說個人,你看看他怎麽樣?”
徐胡子擡了一下眼皮道:“誰?”
那文士點了點頭,冷冷一笑道:“這個我只聽傳說,可是沒有真憑實據!”說着一只玉手輕輕地在椅子把上敲着,冷冷地道:“此人姓段,名南洲,也就是今天的涵一和尚,不知你二人可知道有這麽一個人麽?”
徐胡子一言不發,只是狂噴着煙,那一旁的黑胡子老人,卻直着眼,放下了手上的茶杯,讷讷道:“兄弟……你說怎麽了?”
文士冷笑道:“聽說此人,對于這些東西,也有心意圖染指,這只是風聞,可是沒有一定。”
徐胡子笑了笑道:“這風聲我也聽到了,不可靠,我不相信。憑他涵一和尚今天的身份,這件事他絕不會……”
文士皺眉道:“可是人家說得卻是頭頭是道。”
銀須老人噴了一口咽,嘿嘿笑道:“江湖上的人,還不是惟恐天下不亂,死的也能說成活的,我就不信段南洲會動這個凡心!”說着眸子頓時一睜,冷笑道:“就算他是真的,有兩位賢弟相助,今天我們也不含糊他!”
那個黑須老人點了點頭,說道:“話雖如此,可是這個人,我們還是少惹他為妙!”
又加上一句道:“并不是怕他!”
他說了這句話後,室內空氣頓時安靜下來,三個人都似乎在運用着思考之力。
窗外的笠原一鶴,聽到此,一切也都明白了,從各人的稱呼裏,他大概可以猜出來,那個銀發抽煙的老人,正是自己的大敵人——“短命無常”徐雷。
至于另外兩個人,看來卻是徐雷賣命的朋友。
徐雷事成之後,居然潛居于此,把安危系身在這兩個朋友之上,可以想象出來,這兩個人,也絕非泛泛之輩了。
聽到此,笠原一鶴已禁不住熱血沸騰,有好幾次都幾乎破窗而入。可是一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務,确實魯莽不得。
他偷偷上房看了看,那個矮漢子,仍然還在偷看,居然還沒有走。
笠原一鶴為了想更明了多一點,于是又潛回原處,繼續偷看偷聽。
三人在房中說話聲音很大,當然他們是絕不會想到,此時此地,居然會有兩個人在窗外偷聽。
這時就聽得徐雷對那個文士模樣的人道:“除了這個以外,你還聽到些什麽風聲?”
那文士微微笑道:“多了,不過都不足挂齒,‘陰風叟’岳桐也下來了,此人倒是一個紮手的人物,倒要防他一下!”
“短命無常”徐雷哼了一聲道:“我等他夠久的了,他要再不來,我倒要找上他去了!”說到此,忽然微微笑了笑,站了起來,對着文士點了點頭道:“你的東西煮好沒有,我想先嘗兩個!”手中竹簽,在瓦罐內一挑,拿出來其上已穿着一枚狀似山棗一樣的東西,卻聽得那文士哈哈一笑道:“朋友,你也嘗嘗味兒吧!”
忽見他竹簽一揚,笠原一鶴聽得“嗖”一聲,那枚山棗已破窗而出。卻聽得窗外一人口中“唷”了一聲,緊接着“噗通”一聲摔了下來。
笠原一鶴不由大吃一驚,慌不疊雙足一踹,一個“神鷹滾翻”之式,把身子竄出了四五丈以外,身方落地,卻見門內人影一閃,那玉面文士自內縱了出來!
笠原一鶴眼見已暴露,不由大吃了一驚。他突地把身子向下一伏,眼前有幾棵稀稀落落的小樹,正好用以遮身。
眼見得,窗前人影連閃,黑白兩須的兩個老人,先後自內縱了出來。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我當是一個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卻是這麽一個臭賊!”說着,用手在一邊地上指了一下。
笠原一鶴順其手指處看了一下,果見那個矮漢正自面朝下,拱身卧着,他雖是受了傷,可是卻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這時已為對方發現叫了出來,那矮子知道自己是再也藏不住了,他忽然翻了一個身子,口中說道:“朋友,你好厲害的暗器!”
口中說着,忽見他雙手向外一翻,卻自他手上,嗖嗖有聲地,一連飛出了四五口飛刀,目标直向着三人身上,分別擲了過去。
一邊的笠原一鶴看到此,也不禁驚呆住了,因為眼前的局勢,很顯然,對方三人之中,可以說是沒有一個弱者,只出其一那矮漢已絕非對手,何況三人聯手?
如此看來,那矮子簡直太不自量了。
果然——
他的飛刀方自出手,對方三人同時發了一聲怪笑,笑裏充滿了輕視、譏嘲!
三人同時出手,俱都是那麽輕描淡寫的一伸,五口飛刀,已被打落在地。
笠原一鶴在暗中看得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因為他們的手法是那麽高超,矮子的飛刀,雖說是小巧的暗器,可是卻是鋒利的刀刃,而他們竟敢以空手去擊它,如果沒有高玄的內力豈能為之?
矮子一擲不中,兩手在地上一按,猛地蹿了起來。
他竟然還想要逃?可是在這三個綠林怪傑眼前,他的行動顯然是太慢了。
那文士嘻嘻一笑道:“朋友,先留一下好不好?”指尖向外一點,一線風聲。
那矮子已跑出了三四十步,竟“啊唷”一聲,翻身倒在了地上。
當他再次翻身欲起之時,一只穿着緞面雲履的腳已踏在了他的肩窩之上。
矮子仰面一看,文士正自笑嘻嘻地望着他。
這時“短命無常”徐雷,同着那個鷹鼻鹞眼的黑須老人,也都笑着走了過來!
徐雷冷冷地笑道:“不要難為他,叫他進來說話!”
文士嘻嘻一笑道:“這家夥好靈的鼻子,徐老大才來了兩天,就叫他給聞了出來!”
說着一只手向下一探,已把矮漢給掄了起來。
矮子口中啊唷道:“朋友,你叫我自已走行不行?”
文士一笑道:“哦!你還能走嗎?”說着把他往地上一放,哈哈笑了一聲揶揄道:
“行,真有你的!小子,走吧?”
一行人,遂向房內行去。
一旁的笠原一鶴,本來極厭惡那矮子與同來的女賊,可是他更恨“短命無常”徐雷。
這時見狀,卻本能的有些同情起那矮子來了。
他緊緊地握着雙拳,眸子裏燒着怒炙的火焰。
這時候,他真恨不能撲過去,把那個徐老頭狠狠地打一頓,然後再追回失物。
可是——他只能在一旁發怒!
他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人。他知道得很清楚,眼前這三人,可能自己一個也敵不住,更何況三人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