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九回(4)
井欲川同父異母的哥哥。
秦早紀半夜回到了家,父母又是意外又是心疼,連連熱了飯菜讓她吃下,只是這一路颠簸,秦早紀早已經失了胃口,又礙于父母的關心,只好草草吃了幾口,然後沖了個澡便睡覺去了。
房間仍是她離去時的樣子,雖然她從未提及,但是母親每日都會前來打掃,幹淨整潔的小房間裏纖塵不染,秦早紀不由地有些懷念以往的日子。可是也許真的是太累了,她撲到被窩裏,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早紀就跟着父母去了姑父的葬禮。姑父一生勤懇節儉,就連葬禮也是清清淡淡簡簡單單的。秦早紀跟着父母一起去給姑父上了香,而後便退了去,跟在父母的身後,聽他們跟姑母一家拉家常。
正在秦早紀的眼珠子四處亂轉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許皓南,他剛上完香退下,顯然也是注意到了她,朝着這邊走過來。
“二舅。”秦早紀怯生生地喚了一聲,多年不見,許皓南早已褪去稚氣,變得成熟穩重。這些年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在職場上混得風生水起,也越來越忙,除了一些極為重要的家庭聚會,秦早紀都很難得能見到他。
許皓南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問她:“讀大學了吧?”
秦早紀提醒他:“快畢業了。”
許皓南輕笑一聲,他的臉很好看,眼角帶着淡淡的細紋:“時間過得真快,我記得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眉眼都沒長開的中學生。”
秦早紀也不由得唏噓:“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一晃都這麽多年過去了。”
秦爸秦媽跟那頭聊完,這才轉頭注意到身後的許皓南。
“皓南。”秦爸沖許皓南招了招手。
“大哥、大嫂。”許皓南應了聲,走近去打招呼。
三人也是許久未見,便熱絡地攀談了起來。秦早紀覺得有些發悶,跟父母知會了一聲,一個人出了靈堂透氣。
秦早紀站在門口往裏面望去,父母還在和許皓南閑聊,一點也沒有因為許久不見就生疏。秦早紀細細地打量着許皓南,他生得好看,一身衣冠楚楚,舉止也謙虛有禮,又事業有成,真不明白為什麽至今還是單身。
不過話說起來,秦早紀突然又想起了之前辛四月寄給她的信件。辛四月在信裏提到過,她一直在找一個人,就叫許皓南。
那時候秦早紀并沒有反應過來,她的二舅就叫“許皓南”。這些年來她一直“二舅二舅”地叫着,若不是父親剛才的那一聲“皓南”,秦早紀幾乎都要忘記了她的二舅就叫做“許皓南”。
那麽辛四月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會是這個許皓南嗎?
秦早紀盯着許皓南若有所思,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辛四月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而許皓南則是馳騁商場的風雲人物,兩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又怎麽會有什麽關系呢?
辛四月要找的那個人,應該不會是自己的二舅吧?世事,應該不至于這般巧合吧?
參加完姑父的入葬儀式之後,周日晚上辛四月又匆匆趕回文山美院,準備着第二天的課。父母怕她辛苦,在她走前偷偷地往她的背包裏面塞了好些東西,多是她以前最愛吃的家鄉特産。
三人皆是不善言辭的人,父母送她的時候一路上默默無言,她也只是靜靜地在他們身後跟着,随他們到了車站。也是當天色黑了,昏黃的路燈打下來,她擡頭,才驚覺父母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老了。
她曾經離經叛道縱情揮霍的青春啊,就這樣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12
從我,是進入悲慘之城的道路;
從我,是進入永恒的痛苦的道路;
從我。是走近永劫的人群的道路。——但丁《神曲》
回到文山以後,秦早紀一直想要找個機會跟沈煜好好地談一談,可是他總是很忙的樣子,秦早紀卻覺得,他更像是在刻意地躲着她。
這天,好不容易趁着沈煜上完一場公開課,待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秦早紀上前去攔住他:“我們可以談談嗎?”
沈煜說不上是什麽表情,他反正永遠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瞥了秦早紀一眼,默默收起文件,随着秦早紀去了學校附近的西餐廳。
坐下後,沈煜點了杯藍山,秦早紀則點了杯卡布奇諾,兩人對坐着,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話聊。
猶豫了好半響,秦早紀想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如快刀斬亂麻,便下定決心痛痛快快地說:“沈煜,我們分手吧。”
沈煜抿了口咖啡,挑眉看她:“為什麽?”
秦早紀清了清嗓子,不由地理直氣壯起來:“反正你跟我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從我的身上得知井欲川的消息而已。你知道他的生活封閉,這兩年來唯有我這個家教老師跟他最為親近,所以你才故意接近我,不是嗎?”
沈煜依舊神态自若,只是勾了勾嘴角,笑容卻未至眼底:“你很聰明,從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是你的演技太拙劣,我第一次就看出了你的破綻。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不會看着我掉入水裏不相救,而是等到我跟汪俊争執不的地時候才來營救我這個落湯雞,還自稱是我男友。這麽俗套的橋段也虧你想的出來。況且,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我并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顯然,你查過我。”
沈煜斂起了臉上的笑容,“那麽你呢,答應跟我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秦早紀把玩着杯底的蝴蝶圖案,不緊不慢地說:“首先呢,你長得不賴,我并不排斥來一場豔遇,更何況對方還是我極為敬仰的畫家。其次嘛,你是井欲川的哥哥,我希望能夠緩和你和他之間的關系,幫他名正言順地回到沈家。”
“你可憐他?”
秦早紀抿了抿嘴唇,“我只是很心疼他,從來都沒有個名分,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那個金絲籠般的別墅裏。”
“那麽我呢,誰又真正地同情過我?”沈煜自嘲地冒出一句話來,秦早紀不明所以地擡頭看他。
“……當初要不是井秀蓮橫插一腳,我媽根本就不會癌症惡化早早地便離我而去。外人看來,我是沈涵川最為重視的長子,可是又有誰知道,我現在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努力争取來的?我可以每天畫十幾個小時不眠不休,我要用力地去讨好這個對我并沒有多大感情的父親,還要忍受着每次見到井秀蓮都想要掐死她的沖動……誰又知道我的為難?”沈煜的臉上泛起一抹苦笑,但随即又隐去了。
“沈煜,我很抱歉,我并不了解你的生活。”秦早紀看着他,淡淡道。
“你喜歡他吧。”用的是肯定句,沈煜直直地注視着秦早紀的雙眼。
秦早紀瞳孔一縮,“那又如何?”
沈煜繃緊了下颌,這個細微的小動作倒是和井欲川極為神似。他深深地望了秦早紀一眼,緩緩道:“你的路……并不好走。若你愛上我也就罷了,未來還可能有一線生機,只可惜你卻孤注一擲地将自己的心托付給一個前途晦暗年紀尚幼的私生子。真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說你太天真……”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話恰好觸碰了她心中緊繃的那根線,秦早紀再聽不下去,有些失控地,一把将自己手上的卡布奇諾潑到沈煜臉上。
“沈煜,別欺人太甚,你太過無情,所以注定這一生,你就算才情滿腹也得不到真愛!”
扔下這樣一攤話,秦早紀毫無留戀地轉身就走,走時還不忘在桌上放下自己的那杯飲料錢。
猶自坐在座位上的沈煜拿過桌上一旁的紙巾,有條不紊地擦拭着自己臉上的汁液,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盯着對面那個空空的座位,黯然失笑。
晚上,秦早紀留在畫室裏畫畫,她的心情亂糟糟的,就像是被調皮的小貓弄亂的毛線。正在她望着石膏像發呆的時候,井欲川突然從她的背後蹭出來,敲了敲她的腦門兒。
“想什麽呢?!”井欲川從身後攬住秦早紀的腰,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裏,跟牛皮糖似的黏在她身上,弄得秦早紀癢癢的,身子往一邊縮着。
“沒什麽,今天遲到了,被老師罰畫十幅石膏像,正心煩着呢。”
井欲川摟着秦早紀,緊了緊,同她耳鬓厮磨着:“大不了我待會兒幫你畫五張。”
秦早紀推了推他,嗔怪道:“算啦,我自己畫就好,你快去忙你的吧,不是要考試了嗎?”
提到考試,井欲川略顯心煩地放開秦早紀,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坐到一旁的位置上練習題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狀态,她在畫室裏等他,他則一放學後就過來,她在畫室裏畫畫,他則在畫室裏練題。兩個人靜靜的,很少說話,但是卻又有着說不出來的和諧與默契。
等秦早紀畫完十幅素描石膏像,天已經黑透了,她放下手中的筆,轉了轉有些酸痛的脖子,扭過頭來才發現坐在一旁原本應該練習題的井欲川,此刻卻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秦早紀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竟然已經十點過了,她皺了皺眉,開始收拾東西,一邊沖井欲川抱怨道:“竟然都這麽晚了,怎麽不提醒我?你今天打算怎麽回去?”
井欲川坐在位置上沒動,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秦早紀忙前忙後地收拾。他不滿地嘟嘟嘴,喚道:“早早。”
“嗯?”秦早紀頭也沒擡地收拾着畫具。
“我晚上能不能住你家?”
秦早紀擡頭,看了他一眼,嚴肅道:“并不能。”
井欲川見秦早紀無動于衷,只好站起來不停地圍繞着她轉來轉去的,“好早早,你都說了,都這麽晚了,你真的忍心讓我就這樣一個回去,然後孤零零地住在那個空蕩蕩的屋子裏?”
秦早紀沒有吱聲。
“早早,好早早……”
被井欲川纏得沒有辦法,秦早紀只好繳械投降:“好吧好吧,快收拾收拾走了。”
井欲川臉上浮現出一抹奸計得逞的笑容,人也變得積極了起來:“我來幫你收。”
作者有話要說:
☆、13
造福世界的羅馬,向來有兩個太陽,分別照明兩條路徑,塵世的路徑,和上帝的路徑。——但丁《神曲》
周六一大早,秦早紀還賴在床上睡懶覺,不絕于耳的敲門就響起了。起先她還以為是鬧鐘,伸手去按,差點把手機都給砸了。等她好不容易清醒點,才發現原來是敲門聲。
随意地穿上拖鞋,秦早紀睡眼惺忪地去開門,剛打開一條縫,井欲川已經從外面鑽了進來。
“就知道你還在睡懶覺,我給你帶了早餐。”井欲川提了一大袋子的東西放到客廳的茶幾上。秦早紀跑到洗手間刷牙洗臉,一邊問他:“你這麽早來幹嘛?”
“約會啊。這麽美好的一個周末,怎麽能夠只拿來睡覺。”井欲川理所當然到。
秦早紀洗漱完畢後,剛從洗手間裏出來,井欲川就塞了一個手提袋給她。
“去換上。”
秦早紀莫名其妙:“什麽啊?”
“你去換上就知道了。”井欲川再次将她推進了洗手間。
等秦早紀換好衣服,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才總算明白井欲川的心意。同款情侶運動衫,也真是虧他想得出來。秦早紀湊近鏡子,望着鏡子裏面脂粉未施的自己,還好,平時挺注意保養的,一點歲月的痕跡都沒有,皮膚仍舊白皙光滑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只是因為失眠,眼圈周圍有些許的黯淡。不過,這樣陽光青春的打扮,倒還挺像個中學生的。
秦早紀平時的衣服都偏向日韓系森女風,這樣的着裝倒還是少有的,沒想到感覺還不錯。
“換好沒有啊?”井欲川在門外望穿秋水,等得有些不耐煩。
“好了好了。”秦早紀推門出來,井欲川看見她時先是一怔,接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樣子驕傲得,好像秦早紀就是他的所有物一樣。
“我的眼光果然不錯。”井欲川湊過去,攬住秦早紀的腰,掏出了手機,“這樣激動人心的時刻不如合影一張吧。”
說着,秦早紀還來不及反應,井欲川已經按下了快門鍵。他看着手機裏兩人親昵的照片,還有那套登對的情侶運動衫,很滿意似的,将它設置為了手機屏保。
秦早紀無奈地看着小男孩,說他不是,不說他也不說,最後只好由着他去了。自從兩人在一起之後,井欲川真的變了很多,沒有以往那樣孤傲陰沉了,相反的,倒是陽光開朗了不少。
只可惜,他的笑容和好脾氣永遠只是對她一人的。他對她尤為依賴,真不知道這算是幸,還是不幸。
被井欲川監視着吃完了早飯,秦早紀拿紙巾擦了擦嘴,擡頭問他:“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井欲川早已經在心裏醞釀好了行程安排,扳着手指道:“我們呢,先去遺川河邊散散步,然後去游樂場。中午去‘四海一家’吃飯,下午去活水公園,随意找家店吃完晚飯後呢,再去看電影……”
秦早紀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安排得倒還算是合理。
兩人到遺川河的時候才八點過,雖然晨輝已經躍上河面,但是因為是周末,所以河邊的人并不是很多。兩個人牽着手繞着遺川河轉了一圈,倒是也有着說不出的惬意。
繞了一圈後,兩人重新回到橋上,陽光已經愈發的濃烈,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折射出美麗而耀眼的光芒。河邊的綠樹蔥茏,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将人的心也吹亂,不禁泛起漣漪。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景色太美,融入景色的兩人也好似掉進了油畫裏,美不勝收,就連經過的路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這對璧人。
散完步後兩人依照計劃去游樂場玩。其實秦早紀已經許久沒有來過游樂場了,記憶中的最後一次也是母親和舅媽帶着自己來的,那時候他們三人去游樂場做碰碰車,差點沒把心肝脾肺給撞出來。
秦早紀還猶自陷在回憶中,井欲川已經将她拉走,帶着她去坐“海盜船”。
秦早紀很少玩兒這些娛樂設施,便問他:“這就是‘香蕉船’嗎?”
井欲川彈了彈她的額頭,眼裏都帶着笑意:“傻瓜,這是‘海盜船’。”
這種時候,倒是他比較像大人,而她更像是懵懂的小孩了。
玩兒完海盜船之後,兩人的心跳的頻率已經快了不少,覺得驚險又刺激,但是仍然不盡興,便又去玩“激流勇進”。
一場游戲下來,兩個人的衣服都濕透了,兩人互相嘲笑着對方,一邊不停打噴嚏,最後只好去租了兩套別人玩cosplay的衣服換上。
秦早紀穿的是《犬夜叉》裏面桔梗的衣服,長長的黑直發垂下來,說不出的動人和美麗。井欲川則穿着《吸血鬼騎士》裏面錐生零的校服,很清爽幹淨又透着微微的冷酷,倒是也別有一番滋味。
兩人這樣出現在游樂場裏,自然有不少人拍照和圍觀,秦早紀不太喜歡拍照,而井欲川更是,一見到拍照的人直接怒目而視,直愣愣地瞪着別人,吓得那些人剛掏出手機還沒來得及拍照就已經逃走了。
秦早紀暗自好笑,偷偷在底下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道:“你別吓着人家。”
逛完游樂場之後,兩人已經有些許疲憊。去“四海一家”吃了一頓豪華大餐之後,兩人便又恢複了活力,趕往活水公園游玩去了。
活水公園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是一出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适宜避暑和乘涼。裏面有很多的小溪和河流,随處可見釣魚的人和萬水的人,倒是也別有一番情趣。
見一群小孩子脫了鞋子在岸邊玩水,秦早紀眼饞了許久,最後也忍不住扔掉了鞋子,跟那群小孩子打水仗去了。井欲川看着那群瘋瘋癫癫的人,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陽光折射在他恬淡俊美的臉上,竟是說不出的好看。
“小川,快來幫我!我打不贏他們!”秦早紀雖然怎麽說也是個成年人了,但是奈何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那群小孩子打得敗下陣來。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敗了北,井欲川自然是不能再坐視不管,也扔了鞋跟他們一起瘋了。
兩人玩了一天,也總算是玩累了,回去的路上,井欲川背着秦早紀去找小店吃東西。他的背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厚實起來,已足夠将她承載了。
秦早紀趴在井欲川的肩頭,偏頭望着他的側臉,突然就濕了眼眶。
她從來不知道這段感情的錯對,她只知道,跟井欲川在一起,她真的好開心好開心。他是她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心動。
看完電影回家,自然已經是很晚了,于是井欲川便又自然而然地留在秦早紀的家中,霸占了她的沙發。
黑暗中,秦早紀在床上輾轉反側,貪婪得吸食着他每一次細微的呼吸聲。
不知為何,她竟如此不安,怕這樣美好的日子只是她一人的錯覺。她想要起來畫畫,不停地畫畫,但是又怕會吵醒他,于是只好繼續蜷縮在被子裏,呆呆地數着綿羊。
也不知道數了多少只羊了,秦早紀感覺天都快要亮了的時候,終于還是忍不住,服了粒安眠藥,藥效漸漸起了作用,她這才閉上眼沉沉地睡去。
這是她的老毛病了,大概是藝術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例如秦早紀,當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會不停地畫畫,但是越畫越亂的時候她就會更加的心煩意亂,最後因為實在身心俱疲卻毫無睡意,她只能吞下一粒安眠藥。
雖然她也知道,安眠藥對身體的副作用,甚至還會對記憶力造成影響,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去服用。其實這麽久以來,她已經很克制自己,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服過安眠藥了,她不想要對藥物産生依賴,不想要整天昏昏沉沉地問自己:“吃過藥沒有?吃了還是沒吃?”
她把安眠藥藏在床底下,不想讓自己看見,也盡量地不去想,就這樣也過了好些日子了,沒想到今天又推翻重來。
作者有話要說:
☆、14
這裏一直下着冷徹心扉的寒雨,巨大的冰雹,混合着刺鼻的惡臭。
到處泥濘混濁,在昏暗的環境中,我看到一只兇猛的怪獸,它正對着浸泡在泥塘裏的靈魂們咆哮。
我轉身去看那些靈魂,他們遭受着怪獸的襲擊,雨雪冰雹不時地打在他們身上,為了減輕痛苦,他們拼命地扭動着身體,但是,痛苦永無止境。——但丁《神曲》
最近沈涵川在國外有個大單子要處理,這些日子暫時不會回沈園,井秀蓮也難得清靜,不用再留在沈園,早早地便去了明心花苑,想着多陪陪井欲川。
卻不想,她回到別墅的時候,井欲川并不在家。
新來的保姆張阿姨正從井欲川的房間裏抱出一大摞髒衣服去洗手間,井秀蓮叫住她:“張媽,小川一大早的去哪兒了?”
張媽如實回答:“太太,少爺一晚上都沒有回來。”
井秀蓮皺了皺眉,“他經常這樣嗎?”
張媽低眉順眼道:“近來少爺出入較為頻繁,大多數時候都在外面住。”
井秀蓮覺得有些疲憊,揮了揮手:“好了,我知道了,去忙你的吧。”
“是,太太。”
井欲川晚上九點過才回到明心花苑的別墅,客廳裏沒有開燈,他有些疲憊地想要徑直走回房間休息,卻突然頓住,沙發上竟然坐了一個人。
黑暗的客廳裏,只有落地窗外的月光施舍一丁點的光線,才隐約可見沙發上坐着一個人影。人影從沙發上站起來,打開燈,瞬間的明亮,讓井欲川又些恍惚,身子不住晃了晃。
井秀蓮拿起桌上的陶瓷杯子,輕抿了一口,緩緩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出去玩了,我累了,去洗個澡。”井欲川随意地敷衍兩句,便回自己房間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了。
井秀蓮呆呆地在客廳沙發裏坐了會兒,眼神空洞洞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知過了多久,她像是想起了些什麽,從廚房熱了杯牛奶,端到井欲川的房間去了。
他的手機随意地扔在床頭櫃,井秀蓮鬼使神差地拿了起來,打開來,手機設了密碼,但是已經無需再去多加探尋了,因為手機屏保上正是井欲川和秦早紀兩人穿着情侶裝的親密合照。
她就知道有哪裏不對勁,井欲川從來沒有朋友,也從來不會晚歸。
“你在我房間幹嘛?”井欲川站在門口,用毛巾擦着頭上的水。
井秀蓮稍顯慌張地将手機放回原處,端着一旁的牛奶轉過身來,“我幫你熱了牛奶。”
“你放那兒吧。”井欲川沒有察覺井秀蓮的異樣,顧自翻找着吹風機。
“诶。”井秀蓮應了一聲,将牛奶放下,看了井欲川一眼,默默地走出井欲川的房間,關了門。
井欲川兀自坐在床邊吹着頭發,而門後的井秀蓮,整張臉隐沒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第二天一大早,井欲川正準備出門上學,井秀蓮卻突然叫住了他。
“小川。”
“嗯?”
井秀蓮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井欲川,淡淡道:“秦老師教了你這麽久,上次又走得那麽急,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感謝她呢。這個是我昨晚親手烤的餅幹,你有空給她送去。”
井欲川愣了愣,也沒多想,将餅幹盒塞進自己的書包裏,應了聲:“好。”
望着井欲川漸遠的背影,井秀蓮的臉色愈發陰翳。
晚上逃掉晚自習,井欲川又跑到文山美院的畫室去陪着秦早紀畫畫。他們兩個人時常像這樣互相競賽,同一個命題,畫出兩幅截然不同的風格的畫來。
秦早紀最近畫油畫比較多,大概是因為戀愛的緣故,心情也陽光晴朗不少,所以畫布上多是暖色調。井欲川則偏向水彩,多冷色調,風格詭谲多變,非常人所為。
這天,兩人畫累了中途休息,秦早紀正拿過一旁的茉莉花茶喝着,井欲川卻突然從書包裏面掏出個小東西遞給她。
“什麽啊?”秦早紀看着那個包裝別致的小盒子。
“我媽讓我給你的,她親手烤的餅幹。”井欲川拿過秦早紀的水杯,就着她之前碰過的地方喝了幾口,嘴裏都是茉莉花茶的清香味,讓他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許多。
一旁的秦早紀卻開心不起來,她拿着那個精美的小盒子,內心忐忑悶悶不樂。她比井欲川敏感,她知道井秀蓮不可能平白無故送她東西,尤其是在她早已經不是井欲川的家教那麽久以後。
是她發現了什麽嗎?
回到家中後,秦早紀卻沒了心思繼續作畫,猶豫了一會兒,她去浴室洗了個澡,然後才坐到床邊,将之前井欲川那個她的小盒子從包裏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很精巧可愛的馬口鐵盒,外面還慎重地包了一層花紋紙。秦早紀小心翼翼地打開來,裏面是井秀蓮親手烘焙的餅幹。
猶豫了一下,秦早紀拿起一塊放進嘴裏,味道确實不錯,脆香脆香的,有點像兒時吃的小熊餅幹。秦早紀還想再拿起一塊來,随後,便看見了餅幹中夾着的一張小紙條。
她有些發抖,手心裏也直冒冷汗。将紙條拿起來,借着月光,在看見上面的內容後,她的手一顫,餅幹盒掉落在地,空蕩的房間裏傳來餅幹脆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的響。餅幹屑狼狽地撒了一地,像橫陳的屍體。
秦早紀癱坐在床上,像跑了無數場不間斷的計時八百米。
而被她扔在一旁的紙條上,清清楚楚地列出了兩串數字,秦早紀當然清楚,那是她和井欲川的生辰。
作者有話要說:
☆、15
聖殿變成了獸窟,法衣也裝滿罪惡面粉的麻袋。
複仇女神用爪子撕開自己的胸口,擊打着自己的心髒然後尖聲喊叫。——但丁《神曲》
第二天上課,秦早紀一整天都處于一種恍惚的狀态之中,別人叫她她也聽不見,或者要過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反應過來,空洞黯然的瞳孔望向對方,張了張嘴唇,呢喃似地問:“抱歉,你剛剛說什麽?”
渾渾噩噩了一天,秦早紀去食堂吃飯,本來不太餓也沒有什麽胃口的,但是還是逼迫着自己吃飯,因為吃飯是為了活着。
秦早紀毫無知覺地扒拉着飯,卻怎麽也無法下咽,她呆呆地望着餐盤出神,整個人都好像被抽空了一般毫無生機與活力。
昨晚上又是一個不眠夜,免不了要嗑上幾粒安眠藥才終于沉沉地睡去。可是白天卻依舊是困乏的,毫無精神。
正在秦早紀含着筷子恍惚之際,一個人坐上自己對面的座位,秦早紀想不出來會是誰,遲鈍地緩緩擡起頭來,看到的,竟然是沈煜。
他們分手後,她就一直沒有再見過他,不明白此刻他為什麽突然又出現,擾亂她的心神。
“你好像不太好。”對面的人雲淡風輕地抛來一個陳述句。
秦早紀皺着眉頭,雙眼疲憊地看着對面兩手環胸一副看好戲的沈煜,淡淡道:“這好像并不關你的事。”
沈煜深深地看了秦早紀一眼,嘴角含着邪邪的笑:“畢竟我們也曾在一起過,何必如此絕情?”
秦早紀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道:“請你搞清楚,那不過是逢場作戲。我們都帶着各自的目的交往,那是假的。”
沈煜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臉上出現一抹複雜的神色,但只是一閃即逝,随即他就又帶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溫和的笑,輕聲道:“是嗎。”
“抱歉,我還有事,沒工夫陪你消閑。”秦早紀看了沈煜一眼,再沒有任何的心情繼續吃下去,端着餐盤便離開了。
出了食堂之後,秦早紀委身躲進了一旁的小樹林裏,煩躁不安地給井欲川打電話。那頭沒有人接,她就接着打,像瘋了一樣。
秦早紀給井欲川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上自習課。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跟講臺上的老師打了個招呼,出去接電話了。
秦早紀平時很少會給他打電話,更不可能這樣沒完沒了地打電話,所以井欲川想,她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可是當他接起電話的時候,那頭去突然沒有聲響。
“喂,早早?”
大概是秦早紀也沒有想到井欲川真的會接通電話,當聽見他在那頭的聲音響起時,她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電話兩邊都很靜,彼此都沒有說話,只能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秦早紀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井欲川,我們是真的相愛,還是只是一時意亂情迷?”
那頭突然沉默了,秦早紀屏住了呼吸,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是真的相愛。”
井欲川在電話那頭靜靜說道。
說來也奇怪,不知道怎麽的,井秀蓮突然安排了司機每天接送井欲川上下學,這讓他很不适應,更不方便自己偷跑去找秦早紀。他将自己的不滿都通過短信發洩出來,秦早紀只是安慰他,心下卻是一片凄然。
因為秦早紀這兩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晚上都沒有留在畫室裏畫畫,早早地便回家休息了。井欲川因為逼近高考,也越發地忙碌了起來,秦早紀便讓他暫時不要再來找她,好好準備考試。
晚上司機接井欲川回到明心花苑的別墅時,井秀蓮已經給他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餐桌上,母子二人誰也沒有說話,井秀蓮一直慈愛地注視着身旁的井欲川,她第一次發現,井欲川好像真的長大了,已經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叛逆暴躁的孩子了。
井秀蓮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到井欲川碗裏,井欲川先是愣了愣,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麽,顧自吃着飯。
他确是長大了,更多的時候是沉默,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再去在乎那些得失,也不去理會自己的命運。他一直以為,秦早紀是上天派給他的救贖,這就足夠了,上天待他并不薄,他也無需再去怨恨什麽了。
井秀蓮看着始終安靜的井欲川,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最後終于忍不住,輕聲地喚了他一聲:“小川?”
“嗯?”井欲川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井秀蓮慈愛地看着井欲川,眼神中流露出柔和的光芒,就連她的聲音也是輕柔的,像是一陣春風,“畢業後去意大利深造吧,你有繪畫天賦,前途無量,我相信你将來一定會比你哥哥沈煜更加的優秀。”
井欲川望着井秀蓮的眼睛,眼神裏都是複雜的神色。是的,他無法确定該做出如何的選擇,如果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遇到秦早紀的話,他是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國深造的,可是,命運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
他遇到了秦早紀,愛上了秦早紀,所以遠走也就意味着離開,奔赴也就意味着背叛。他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