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高低貴賤
坊間流傳,左丞相長史愛女在宮中服侍天子多年,為争寵施巫蠱之術,長史家中搜出一些巫蠱用的木人紙錢等物,天子震怒,責令株連九族。之前有傳聞說右丞相長子無衣娶了長史幼女,結果細細一查,說确有兩家訂婚一事,只是右丞相長子無衣有一青梅竹馬的女子,無衣公子癡情于她,非卿不娶,是以違抗父命,退了這門親事。
拂櫻聽見這些坊間的留言哈哈的笑,“那無衣公子真是癡情之人,聽聞他不僅娶了那個青梅竹馬的小女子,還立誓終身不納妾。”他小聲對來上茶的小二說。
“你何必傳這種閑話。”楓岫看着他笑,“日後怕是京城裏都要說無衣是個癡情公子了。”
拂櫻笑着喝茶,“這話傳開了去,以後再沒人給他提親了,不也挺好?就不是我說你們這些當官的,成個親能弄出這麽多彎彎繞繞來,你們那個腦子裏成天琢磨的都是什麽?”
“可別把我帶進去,我腦子裏可沒這些東西。”楓岫笑着擺擺手,“右丞相好像經過這一件事多少收了收雷霆手腕,前兒安排無衣進太學裏避風頭去了。”他壓低了聲音道,“以後他在玄覺老師手下,做一個閑散的先生,到也挺好。”
“玄覺老師在太學這麽多年,封了太宮,那無衣便是太學師尹?”拂櫻挑了挑眉,“無衣師尹,不錯哦。”
“所以剛好是太學開蒙課開課的日子,要不要與我一起去看個熱鬧?”楓岫笑問。
拂櫻欣然點頭,二人結了茶錢,穿過街市一路走過,有熟人認出楓岫點頭打了個招呼,“太樂丞大人。”楓岫拱手回禮,與拂櫻一路到了太學,拂櫻也不肯走門,順着外牆就上了一棵院子裏茂密的大樹,借着枝葉掩住身形,楓岫随後到了他身邊,兩個人向裏面看着。
“學生拜見師尹。”一群豆丁齊刷刷的跪在學裏,無衣負手而立,唇角含笑,他身上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長衫,長發束起,帶的是墨色文士束發環,舉手投足一派優雅,拂櫻在旁邊贊嘆了一句,“都是世家公子,無衣這身氣派當真不俗。”
“怎麽,看上了?”楓岫在他身後一手扶住他的腰笑道。
“看不上,太規矩了。”拂櫻輕笑起來,他找了個結實點的地方坐下,聽下面無衣教那些小豆丁念書的聲音,“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星宿列張……”開蒙的課程朗朗上口,拂櫻就這麽坐在那裏靜靜地看,他想起多年以前他也是躲在外面這樣偷聽偷學,那時候遙遙看着無衣、楓岫、殢無傷三個月與玄覺對答,極為羨慕。而如今楓岫雖在身邊,卻已經官居太樂丞,殢無傷留在軍中,轉眼也升了都騎校尉,無衣翩翩君子,風度有如當年玄覺一般,這幾人将來出将入相,也未可知,唯獨自己……
楓岫倒是沒有察覺到拂櫻腦子裏這許多想法,只看着陽光透過枝葉照在那張臉粉白的臉上,少年人豔紅的唇一開一合跟着念那些稚嫩的句子,他忍不住坐到拂櫻身邊,手中折扇半開擋住兩人面前,湊過去在拂櫻唇畔落下輕輕一吻,拂櫻驚了一下,猛然轉頭,對上楓岫一雙晶亮的雙眸,他臉一紅,小聲抱怨了一句,“你幹什麽……”
“沒什麽。”楓岫輕笑,兩個人就這麽在樹上靜靜的坐着,直到中午時分這些小豆丁下課,拂櫻看着有幾個孩子猶自纏着無衣。
“師尹,撒兒這裏不明白……”一個一身白衣的小孩兒擠開身邊的人靠在無衣身邊,拿着本書指指點點的問。無衣便伸手拿了書本來低聲給他講解,太學的門被人推開,殢無傷穿着一身都騎校尉的黑甲,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風按劍走了進來,無衣看見他來便将書本還給那孩子,起身對殢無傷笑着點了點頭。
“午飯不可不吃。”殢無傷看了一眼那個趴在無衣身邊的孩子,冷冷的哼了一聲,伸手拉過無衣的手兩個人一同離去。
拂櫻看着那個白衣的小孩兒瞪眼看那兩人離開,氣鼓鼓的把方才還拿在手裏的書狠狠摔在了地上,笑的肚子都疼了,“這熊孩子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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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你別掉下去,走吧我們也吃飯去。”楓岫無奈開口,拂櫻點點頭,跟着他又從牆上翻出去了。
……
太學裏下了課,無衣辭了玄覺一路回了右丞相府,直接進了書房。
“父親。”他對着裏面正在看書的人施了一禮,“這幾日在太學裏看到,太宮玄覺依舊對衡王幼子疼愛有加,也不見有什麽人來往,想來他建議結親一事,當真不是惡意。”
“嗯。”右丞相站起身,“以他才學,如果沒有另投他主,到可以拉攏。我讓你去太學裏,一是避避這風口浪尖的混亂朝政,二來也是為界主拉攏人才。”
“無衣明白。”少年人點點頭。
“我聽說無傷那孩子在軍中升了都騎校尉?”右丞相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是。”聽到殢無傷的名字,無衣低垂的眸光微微動了動,“父親,無傷重情重義,他多年來受父親養育之恩,斷不會對您所行之路造成威脅。”
“你放心,是我愧對那孩子。如今若不是大事未成,他縱殺了我我也認。”右丞相嘆了口氣,“如今剛剛出了左相長史的事情,天子震怒,此時不宜有所動作,你且在太學裏靜觀其變,朝政争端,數十年亦可,在太學裏如若發現好苗子,也可多加栽培。那衡王遺孤,也可拉攏。”
“是。”無衣點頭。
“很久沒聽你提起楓岫了,那孩子如今在太樂丞還好?”右丞相想了想又問。
“聽聞他過幾日要奉旨出去尋些古籍,想來太樂丞也沒什麽事情,他那個性子倒是樂得閑散。”無衣低聲應了一句。
“他父親太常卿倒看得開,自己跟長子卷在朝局之中,到讓幼子在外面謀了個輕松自在。”右丞相冷笑一聲,“楓岫那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只怕太過散漫,未來于你并無幫助。”他說了這麽一句便擺了擺手,“你去吧,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無衣點點頭,想了想又道:“父親,日後我想搬去太學裏住,一來讓外人看着,離父親遠些,二來也便于接近太宮。”
“嗯,你要去便去吧。”右丞相點點頭,揮手讓無衣出去了。
無衣出了書房門轉過身,看見殢無傷背對着書房站在院子裏默默的看着月色,天氣早已黑透,一輪明月當空,“無傷?”無衣走到殢無傷身邊默默地看他。
“你也終于要卷進這些争鬥裏去?”殢無傷看着明月,頭也不回的問。
無衣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喜歡,但是父親所求并不是為了自己,他所說山河永耀,亦是我之心願。我們當初過江南水鄉,看一畦春韭,十裏稻花,百姓和樂,世間如果皆是此景,朝中這些紛争,大概也會就此終止。”
“好。”殢無傷點了點頭,“你既然如此說,我便暫放了這些私人恩怨,十年為期,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攪動如今天下一潭渾水。”他轉頭看着無衣,十分認真的說。
無衣看着殢無傷的眼睛,忽然覺得他這份認真異常可愛,便笑了笑道:“多謝都騎校尉大人大量,十年期限頗短,無衣一介書生,恐怕還要校尉大人多加幫忙了。”
……
楓岫這邊奉旨去尋古籍,原本打算正好趁此機會與拂櫻再度同游,不想這一日拂櫻正在書房給他泡了茶整理些東西,楓岫長兄從外而入。
“兄長所為何來?”楓岫一愣,平日裏父兄都忙于朝中事務,很少在家,今日到時有空。
“你們都下去。”楓岫的兄長看了一眼拂櫻,揮了揮手,拂櫻自進了太常卿府到沒被人當下人一樣用過,聞言不由愣了一下,卻終究是轉身出去了。
“府上下人議論紛紛,說你近日與這孩子交好,我便來看看。”楓岫兄長看着拂櫻出去的背影,淡淡的開口,“楓岫,父親雖然不讓你涉足朝政,但如今風口浪尖,人人自危,你切不可讓人傳出太常卿府小公子立身不正,豢養男寵的閑言碎語。”
楓岫一怔,“兄長這是說的哪裏話來。”
“此次出門,不必再帶他同行了,你放心,我自會讓他去辦一些其他事情。”楓岫的兄長斷然開口,“我不管你與他是知己好友,亦或是兩廂傾心,還是你這幾年風流浪蕩找個人随便玩玩,你都該明白你們兩個身份有別。一個宮裏出來的仆從,軍裏調出來的賤民,都不是你該結交的對象。”
楓岫皺了皺眉,心想到底是什麽時候兄長調查拂櫻調查的如此清楚,他待要開口分辨,他兄長已經轉身去了,拂櫻随後就進來了,他笑着對楓岫道:“大公子平日總也不見,如今一見還真是吓人。”
“你……聽見了?”楓岫有些不自在。
“聽見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既然與你同去對你不好,我不去便是。”拂櫻笑着擺了擺手,“你不是也說了路程不遠,十來天就回來了。”
“抱歉……我……”楓岫只覺得拂櫻這種渾然不在乎的态度讓自己更為難堪。
“大公子說的是事實,你有什麽可抱歉的。這幾日你不在,我剛好得空研究研究咱們路上我得來的那把刀。”拂櫻依舊是笑的滿不在乎,“等你回來,記得給我帶點好吃的。”
“好。”楓岫見他是當真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松了口氣,“我若是快一些趕路,三五日便歸。”
“嗯,等你。”拂櫻笑着将沒泡完的茶繼續泡好,伸手端了遞給楓岫,“嘗嘗,這是今早上天沒亮我從你們家花園裏竹子上接的露水,我剛剛自己泡了一杯,清甜的很。”
“确實不錯。”楓岫喝了一口笑着點頭。
那日夕陽落入楓岫書房之中,拂櫻陪着楓岫收拾了東西才起身從他房中出來,一路到了自己住的地方,笑容才自唇角逐漸消失,他看着楓岫命人收拾出來的這間不大的房間,藍布帳子的床,半新不舊的桌子,冷笑一聲自語:“拂櫻,你還真是不知足。”他關上門一頭撲在床上将自己埋進枕頭裏,半天沒動。
男寵……嗎……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