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夕反目
咒世主回來之後拂櫻自行去請罪,最終三千軍棍定然是沒打成,咒世主意思性的罰了一百,用刑的兵卒都是拂櫻親手帶出來的,哪個願意對自己家主将下手,因此也就不輕不重的打了八九十就完了。所以三天後,拂櫻就活蹦亂跳的跑去無衣帳前等殢無傷了。他拿了把椅子坐在無衣師尹的帳子口,拄着自己的陌刀冷冷的看着殢無傷,一動不動。
殢無傷赤手空拳在他前面不遠應付着陌刀營的人,二十五個人的方隊将他團團圍住,每人手上拿的也不是陌刀,而是繩索。
“骠騎将軍,你別掙紮了。”拂櫻翹着腿看着殢無傷,“我說了這個月不會讓你見無衣,便絕對不會讓你見,洗澡擦身這種事,你就讓撒手慈悲和言允幹去,反正無衣現在昏迷不醒,也沒什麽好害羞的。”
“拂櫻,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讓撒手慈悲碰他,我定然……”殢無傷喘着粗氣同時握住五六根根纏在自己腰上的繩子,使上渾身的力氣狠命一帶,幾個拉着繩子的卒子瞬間腳步一晃,殢無傷見力道一松,借機左手下壓纏住剩餘的繩子,随後縱身而起一個連環的旋踢,正對面的幾個兵卒就接連倒在地上,殢無傷翻身落在了拂櫻面前。
拂櫻拿着自己的長刀冷冷的打斷了殢無傷沒說完的話,“你早幹嘛去了?如今他只剩下幾個月的命了,你想起來要守着他了?”
殢無傷一時默然,許久才開口問道:“他的病……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是。”拂櫻看着殢無傷的眼睛,半天才開了口,“你要如何?”
“讓我見他一面吧,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殢無傷眼睛裏的光暗了幾分。
“等他醒了,我問問他還要不要見你。”拂櫻沒松口,“你要願意,就在這等着吧。”說着他站起身,白塵子也剛好收了藥箱子出來,跟上拂櫻的腳步就走了。
殢無傷看着沒人看守的軍帳很想直接沖進去,但是拂櫻臨走前的一句話卻讓他猶豫了,無衣醒了……還要見自己嗎?伸出的手停在軍帳門口,停了很長時間終于無力的垂下,又過了一會兒,撒手慈悲從裏面悶悶的低着頭出來了,他看見殢無傷正頹廢的坐在拂櫻留下的那張椅子上,從鼻子裏哼出一個氣音來走過去将一個木盒子遞到殢無傷手上,“這是師尹讓我給你的,在我們分別之前。”
殢無傷接過那個木盒子,上面的鎖被他輕松破壞開來,盒子打開的瞬間他手卻一滑,手刻的木簪散了一地,那封信工工整整的擺在殢無傷眼前時,撒手慈悲看着身邊一身戎裝的将軍紅了眼眶,那封信上的字跡自然是無衣師尹的,信有整整六頁紙,前面五頁半字字句句交代的都只關乎一件事:天下百姓。
從塞外到江南,從南疆到沿海,信上寫,殢無傷身在将軍一職,要如何建言獻策,如何平定四方,如何在天下太平後為百姓鋪路,點點滴滴事無巨細全都寫在其中。
唯獨最後一頁剩下的最後幾行寫着:“無傷,過往太多利用算計,欠你太多,然此生已至盡頭,無以為報,唯将你所贈之物全數送回,言允吾徒,尚未成年,托付于你,好生教養成人,亦能成你助力。無衣絕筆。”
殢無傷無力的垂下手去,撒手慈悲還在他旁邊站着,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殢無傷突然一擡手将手裏的一厚打信遞到撒手慈悲面前,“去把這個給凱旋侯送去,這上面全都是定國安邦的東西。”
撒手慈悲一愣剛要伸手接,殢無傷突然又把信抽了回來,拿着最後一頁紙小心翼翼的将最後一點撕了下來,随後站起身将信塞到了撒手慈悲手裏,随後轉身進了軍帳內,言允正端着藥碗給無衣一點點喂藥,昏迷中的人牙關咬的緊,喂的藥多半吐了出來,言允拿着帕子忙亂的擦。
“我來吧。”殢無傷看了一會兒,無衣蒼白瘦弱的臉映在昏黃的光裏,他呼吸很安穩很平靜,像是累了很久終于能得休息一般。
言允起身看了一眼殢無傷,眼神裏有些怨念,但是依舊只是猶豫了一下将藥碗遞給了殢無傷,自己轉身出去了。殢無傷也沒去管言允,他就那麽自然的坐在無衣的床頭伸手将昏迷的人扶抱起來,拿着藥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後低頭含住無衣的唇給他喂了下去,一碗藥很快喂完,殢無傷卻沒有動,他靠在床頭抱着無衣,将頭埋在他肩膀上很久沒動。
“無衣……我從來不生氣你讓我做事,氣的是你的算盡天下人心,連你我之間的真心也要算計進去,其實只要你開口,我總是沒辦法拒絕的……”輕輕的扯過被子将無衣裹在懷裏,殢無傷低低的聲音有些嘶啞,“你并不欠我,是我尚欠一句抱歉。無衣,對不起……”
殢無傷沒有注意到無衣眼角滑過一滴淚,沒入鬓角發間,他就這麽抱着戀人的身子,一直坐到燭火燃盡。
拂櫻拿着那封信看完一聲長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他擡眼看了看撒手慈悲,“你別那麽看着我,這幾天你去一趟南疆,當地有一種藥草,走之前到白塵子那裏問好了名字,據說并不稀有,這種東西你收兩車回來,救你們師尹的命。”
撒手慈悲一愣,“師尹還有救?”
“據說有一個偏方,是白塵子從古籍上查到的,需要他最信任的人親自去辦才有效。”拂櫻點點頭,“我思來想去就只有你了,所以你收拾東西去吧,拿着我的通關令去吧。”
“是!”撒手慈悲瞬間精神了,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拂櫻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白塵子從他後面的屏風旁轉了出來,“大哥,我是說南疆這種野草拿來沐浴,有強筋健骨的功效,對無衣療養有助益,他本來也死不了,要不是我在藥裏放了安神的東西,他早該醒了,你這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又是偏方又是古籍的,還最信任的人,誰去辦事藥也不會變質啊。”
“吓唬小孩呗。”拂櫻擺擺手笑,“你不知道,這小子當年拜師學藝的時候,就把‘喜歡無衣’這四個字寫在了腦門上,我一直想逗逗他,沒機會。”
“不是大哥……當年我與無執相跟你結拜的時候,沒覺得你這麽腹黑啊。”白塵子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出去看看,我估計撒手慈悲這會兒應該滿營帳找我問偏方的藥名呢。”他一邊說一邊走了。
拂櫻心情不錯,拿了當日的軍報一頁一頁翻着,半個時辰後微微覺得有些困,他就勢趴在了案上想睡一會兒,半睡半醒間就聽見白塵子一路喊着自己就進來了,“大哥,無執相他出事了!江南七鎮……”拂櫻驚坐起身,擡頭看見自己的結拜兄弟跪在了自己面前,雙手舉着一份七百裏加急的書信,拂櫻匆匆繞過桌案一把扯過書信撕開就看。
“來報的人說,抓了無執的人是……嶺南南王楓岫!”白塵子眼眶都紅了,“大哥,我知道楓岫對你來說關系非同一般,但是無執相是我們結拜兄弟,求大哥務必要看在我二人為大哥盡心盡力多年份上,救他一命!”
拂櫻聽見白塵子的話明顯一愣,“起來。”他俯身一把拉住白塵子的手将他從地上拖起來,“我豈是那種重色忘義之輩,更何況,楓岫與我再如何,如今也是嶺南的南王,而我是漠北凱旋侯,一旦交戰,便……注定反目。”拂櫻嘆了口氣,“你随我去見王,請戰去江南。”
“是!”白塵子當下松了口氣,連忙起身跟着拂櫻出了營帳,他一心挂念無執相生死安危,自然是沒注意到拂櫻出營帳時握緊的拳,指甲陷進血肉之中,鮮血落入泥土,最終不見。
……
江南七鎮。
“王兄三思,無執相雖為守将,但也是凱旋侯心腹,他必然知道漠北軍衆多內幕,此人不宜殺。”楓岫手執羽扇對邪天禦武道。
“哦?你讓本王饒他一命?”邪天禦武看着地上的無執相,躺在地上的人手腕腳腕處一片殷紅衣物,連繩索都省去了,唯有眼神依舊倔強。邪天禦武笑着走過去,一手抓着無執相的衣領迫使他擡起頭來,“楓岫賢弟,你知不知道這小子當年跟着那個凱旋侯,是如何算計本王的?而且他脾氣也是一樣的又臭又硬,你想從他嘴裏問出東西來,可不容易。”
“沒試過又怎麽知道?”楓岫低着頭笑道。
“呸!你們休想從我嘴裏問出半點……”無執相一句話沒說完變被迫消音,邪天禦武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頸。
“小子,你還是識相一點,要不是本王賢弟想留着你,你早就死了。”邪天禦武笑的讓人脊背發寒,“你不肯說沒關系,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刑之下必有懦夫,本王看看你能硬氣到什麽時候。”他說着将無執相扔到了地上,揮手讓人拖了下去,“本王沒有聽你安排攻打江南七鎮,你不生氣吧。”邪天禦武看着旁邊的楓岫笑。
“哪裏,王兄臨戰應變,神機妙算,不費吹灰之力折損漠北七萬兵力。”楓岫搖搖頭,“只是有一事不明,王兄攻打江南七鎮,何以用我楓岫名號?還特地将我從嶺南調來守城。”
“哎?賢弟這話說得,本王早說了,這江山打下之後,你我各得一半,用你名字,自然是為你立威。”邪天禦武聞言頓了一下随後掩飾性的大笑起來。
楓岫也笑了,“不盡然吧,想來王兄是聽說我與凱旋侯自幼相識交好,擔心我有負于您,才有此一舉吧。”
“哈哈哈哈!”邪天禦武看着楓岫沉默片刻,突然大笑起來,“本王若說是,賢弟又當如何?”
楓岫故作無奈搖頭,“不如何,不過楓岫心裏早就斷了當年情誼,信不信全在王兄,現在如果沒什麽事,楓岫想去見見紫櫻,不知可否?”
“當然。為了照顧我起居,你們小夫妻也許久未見了。她就在後面為我煮茶,你去吧,本王這個妹妹,煮的茶若說天下第二,無人敢稱第一了。”
楓岫點頭直接進了內院,紫櫻頭上戴着一枚精致的珠釵,下墜金色流蘇的步搖,瑩白潤澤的珠子盤繞成花的形狀,而花心則是一枚紅的快要滴出血一般的寶石鑲嵌,煮茶的白霧蒸騰,她那枚簪子上的步搖晃了兩晃,在她擡頭瞬間似有什麽東西落入杯中。
“王妃辛苦,楓岫有禮了。”羽扇晃動,紫櫻擡頭,迎上的是分別已久的心上人,她驚喜之餘站起身來,“王爺,您回來了。”
兩個人走至近前,看似相敬如賓,羨煞旁人。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