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房

高陽邁耶酒店除了總經理和副總經理所在的行政辦以外還有9個營運部門。其中財務和人力資源部屬于後臺部門，其他的安保部、客房部、前廳部、工程部、銷售部、餐飲服務部和餐飲廚房部，因為是直接對客的，所以算是前臺部門。

總經理一聲令下，岳陽助理的一封郵件發給所有部門老大，要求去28樓述職。這可難倒了所有部門負責人。這是三任總經理以來，第一次要求述職。述職也就算了，還要說自己部門存在的問題，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再說，這臨近下班才接到的任務，第二天就要去面談了，時間那麽緊迫，這可怎麽辦才好？高陽邁耶酒店的所有員工一向都是過舒坦日子的，這次述職似乎給人拉了警鈴，好日子要到頭了，渾水摸魚的日子要沒有了。

各個部門經理都在絞盡腦汁的時候，馬雲濤同志也在發愁。他這個部門是除了行政辦以外人數最少的一個部門，可是做的事情根本不比別的部門少。這剛開春，正是事情多的時候，還來個新大爺要伺候。述職？要從何述起啊？他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就要下班了，看樣子今晚又要加班了。

馬雲濤搖了搖頭，剛想開口叫葉雲端，一想這姑娘也有很多事要處理，算了，還是自己做吧。但願明天不要第一個被叫上去就成。

下了班還在加班的馬雲濤是在動腦力。而另一邊的葉雲端也沒閑着，她在食堂匆匆吃了一口飯填了肚子後就開車去找了一家房産中介。她一邊開車還一邊想着岳陽給她的八個字，幹淨、安靜都很好理解，不遠不近又是什麽意思？哎呀這岳陽，就不能寫明白點嗎？葉雲端絞盡腦汁，不管了，就按自己的理解，要找一個離酒店不遠也不近的住處。可是問題又來了，哪叫不遠？哪叫不近？真是官大難伺候！葉雲端忍不住腹诽。

去的這家房産中介葉雲端很熟悉。想當初買自己那套小房子的時候就是靠這家房産中介推薦的。雖然中介費不便宜，可是好歹能找到自己滿意的房子。

中介小李帶了葉雲端看了兩個地方，結果葉雲端都不是很滿意。

“姐，我帶你去看的都是高檔小區了，您怎麽還不滿意啊？您說說，您哪不滿意？”小李問。

“第一套不夠高，我不太滿意。第二套麽，裏面的裝修我覺得太亂，看着不舒服。”葉雲端若有所思。小李帶她去看的兩套房，到酒店距離她覺得可以接受，就是環境不夠好。

“姐，我們說直白點，您跟我說個預算，我馬上給你找。”

葉雲端報了一個財務給的預算。

“嗨，這麽好的預算，得了，包我身上。姐你還記得仁天濱江苑麽？就是去年你看房子的那個小區？”

葉雲端點了點頭，怎麽不記得。她當初買房子的時候，在仁天濱江苑看了好幾套房呢，她很喜歡那邊的環境，高端臨江小區。可是那時候手頭也沒那麽多錢，再喜歡也得作罷。

葉雲端開車帶着小李去了仁天濱江苑。

“姐，就那棟，最高的那棟。你也知道這個小區都是大戶型，32樓有個三居室，成不成？”

葉雲端心裏盤算着，跟着小李去了那套房。

開門，開燈。眼前一亮，幹淨，簡約的裝修。她穿上鞋套，迫不及待的去打開了客廳的落地窗，打開。風拂過，葉雲端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她走去陽臺，外面已經是天黑的夜晚。可是房子臨江，站在陽臺，能看到江水就在腳下。江面上還有船舶，星星點點的亮光，美妙極了。遠處還有高架，車燈連成長龍。

“小李，這套房能不能幫我先留一下。就一天，就留一天。我明天帶我老板來看看，如果可以就定下來。行嗎？”葉雲端有她的顧慮，這套房她滿意的不得了，但超出預算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想讓和賀文來看看這裏。她的腦海莫名的想起那張混血的臉，長長的睫毛和深邃的眼睛，還有那個人笑起來時的溫柔。這裏很符合他，葉雲端這麽想。

從來，葉雲端想要的家就不是一個很大的地方。有一扇落地窗，最好臨江，看看江上的船只，還有聽聽那長鳴聲，似乎是人生最美麗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葉雲端就去找馬雲濤彙報了這事。而馬雲濤正煩惱着述職一事，壓根就沒把葉雲端的話聽進去，說了句“你看着辦”就讓她出去了。

葉雲端回到座位，撥了6666。

“雲端？”電話響了一下，岳陽就接起了電話。

“岳陽，是這樣。我昨晚去幫總經理看了幾套房。有一套我比較滿意的，想問問總經理今天有沒有時間去看看？”

“今天？”岳陽皺了一下眉，他家總經理可都是要預約的啊。“這樣吧雲端，我幫你去問問總經理，看他怎麽說？待會給你回電。”

“好的，麻煩你了。”挂了電話的葉雲端才反應過來，總經理的時間都要提前約吧？

葉雲端覺得，她該和馬雲濤提加工資了，自己真是愁死了。邊想着邊拿了手邊泡在熱水裏的中藥袋，剪了一個角，捏着鼻子往嘴裏灌。

還沒全部咽下去，座機響了，顯示：6666。得，就該加工資了，連個藥都不能好好喝。

“岳陽？”一嘴苦澀。

“雲端，總經理想讓你上來說一下那套房的具體情況。如果他不滿意，就說不用去看了。”

“好，我馬上上來。”

挂了電話，葉雲端興奮了起來，在辦公室忍不住大聲告訴大家，“上天快賜我口若懸河的本事，我要去說服樓上那位爺讓他同意住進那套房。”

誰知，王浩悠悠出聲：“我說雲端妹，哥給你個忠告，腳踩高跟鞋，您可走穩了先。”

葉雲端在一片大笑聲中走出了辦公室。在電梯裏，她按下“28”這個數字，有多久，她沒去過那個高處的辦公室了。物是人非，28樓的總經理辦公室早已易主。

葉雲端是和岳陽一起進的總經理辦公室。今天的賀文穿了一套藏青色西裝，白襯衫和淺灰色領班。西裝左胸前還是那幾個pin，在燈光下熠熠發光。兩人進去的時候賀文正拿着筆埋頭寫着什麽，看到兩人進去，他放心手中的筆，擡頭看向葉雲端。

“賀……賀總……我來……來和你說一下昨晚我去看……看房的結果。”葉雲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賀文的那雙眼看着自己，她竟然緊張了起來。說起來，她做這人事經理已經兩年，什麽風浪沒見過？什麽人沒見過？前兩任總經理還都和她很熟呢。為什麽換了賀文就不行？

賀文笑了笑，“說吧。”

賀文坐着，葉雲端和岳陽站在他辦公桌對面。他注意到，葉雲端的右腳腳跟正不安分的磨着地毯。

葉雲端硬着頭皮将前一晚的情況彙報了一遍。然後，一室安靜。

賀文起身，繞過辦公桌，踱步到兩個人面前，然後在葉雲端面前駐足。

“葉經理很滿意麽？”

葉雲端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聲葉經理很刺耳。可是又不能說什麽，她點了點頭，覺得似乎還不夠，開口，“如果總經理覺得可以，我可以帶您去看看。哦，當然，前提是總經理有時間。”

“好。中午我有兩個小時的空隙。”

“真的嗎？太好了，那我去安排。”葉雲端終于露出了一個笑，似乎緊張感在這時候都煙消雲散了。

賀文點了點頭。

葉雲端恍恍惚惚的回了自己辦公室。她覺得28樓那位爺真的很好說話。

而彼時，28樓的那位爺已經轉身站到窗前，他剛才和她靠的那麽近，她身上散發了一股中藥味，讓他覺得安心極了。他沒吃過中藥，可是他卻突然愛上了這中藥的味道，溫潤入心，沁人心脾。

中午，葉雲端和賀文，還有岳陽一起去了仁天濱江苑看了那套房。帶他們看房的是小李的同事，小趙。

四人在小區門口碰頭，一見面小趙就熱情的推薦那套房，“昨晚李哥和我說了，哥哥姐姐是看中32樓那套了吧。這套房有好幾家都在看呢，你們要是看中，就得下手了。”

葉雲端倒是早就熟悉了他們中介的那套詞了，也沒怎麽理他。

進了房，本來相安無事的看房，卻被小趙的一句話，葉雲端再一次被高跟鞋絆了一下。這次，她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右手邊的賀文。賀文似乎被她吓到了，也伸手去攔葉雲端。

還好，沒摔下來，不然又要下跪了。葉雲端擡頭看了眼賀文，賀文也低頭看着她。原來，就算她穿了高跟鞋，也比賀文矮了一截啊。她放開賀文的同時，臉又紅了。

“謝謝賀總。”

“小心。”

葉雲端點了點，整了整身上的制服，清了清嗓子，擡頭，“小趙，我們直接一點。這房子我們是租，不是買。可是我們的付款方式應該算很理想的，如果雙方都談得攏，我們租一年，房租一次付清的同時，可以再加雙倍押金。”

“先生太太的誠意我都知道，可是這房子不是我的，我也不好做主啊不是嘛，要不這樣，我和房東打個電話。”

是的，小趙用的稱呼從“哥哥姐姐”變成了“先生太太”。而他剛才害的葉雲端差點跌倒的話是這樣的：先生太太，這房子的主人是移民去了國外，這套房是九成新。你們可直接入住。看看這，再看看這，這裝修，這家具，做你們的婚房都成。”

葉雲端不知道這貨是怎麽覺得她和賀文是要租婚房的兩口子的。她擡眼看看站在陽臺的賀文，這大爺怎麽也沒否認？

小趙打了電話，告訴葉雲端，房租只能再少幾百塊，取個整數。而葉雲端發愁了，離財務的預算還差了點呢。怎麽再往下壓？

賀文在陽臺看着江景，問身後的岳陽，“你怎麽看？”用的是英文。

岳陽轉了轉眼珠，“先生，太太很滿意。”他回答的是中文。

賀文笑了笑，看了眼岳陽，什麽都沒說，那眼睛似乎更深邃了。擡腳進了客廳。他聽到了剛才葉雲端和中介說的話，仿佛這個大家口中的葉經理只要面對工作，她就能一秒變的專業起來，甚至，能變得強勢起來。

“就這套吧。”賀文幽幽開口。

而聽在葉雲端耳裏，這仿佛是最動聽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她喜歡這裏。她希望賀文也會喜歡這裏。可是超預算的部分怎麽辦？

正當葉雲端發愁的時候，岳陽走上前和中介攀談了起來。似乎，沒有葉雲端什麽事了。趁着岳陽他們在談的時候，葉雲端有了自己私心。她想再去陽臺看看，或許以後再也不會來了。而她也真的邁出了步子，套着鞋套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響聲，吸引了賀文的眼睛。他看到那身影走到陽臺上，手扶着欄杆，低頭看了看腳下，擡頭看了看遠處。她深吸一口氣，再呼出。然後帶着笑，似乎在做着什麽最滿足的事情。從酒店出來，葉雲端也沒換下制服，只是在外面套了件外套，同樣是黑色的，顯得這個身影更加纖瘦了。

賀文笑了，似乎，她真的很喜歡這裏。

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情都不用葉雲端來插手。很久的後來，葉雲端才知道，賀文最終是自己付的房租，他沒用財務的一分錢。

回了辦公室，她點開電腦開始做報表，職位空缺表。馬雲濤讓她今天下班前要交給他的。葉雲端還有兩個部門的統計沒有完成。這個表其實對她來說是小事一樁，經常性的更新早已讓她駕輕就熟了。

四點，交出表格，并和馬雲濤核對完。看看時間，再有一個小時下班，葉雲端覺得今天過得很充實，很滿足。特別是幫總經理解決了住處的問題。

工作的意義不單是賺錢不是麽？找到自己的價值，做能讓自己滿足的事情，不重要麽？

臨近下班，大家開始八卦。

“你們猜，今天第一個上去的是誰？”丁敏捧着茶杯開始組團聊八卦。上去，就是去28樓總經理那述職吧。

大家還沒開始猜，丁敏就忍不住揭曉謎底，“是餐飲部的徐經理。”

餐飲服務部的經理，徐晉，剛滿四十歲的中年男子，留學日本五年。當初招他，最大一部分原因是徐晉的前一家工作單位是一家日本品牌的五星級酒店。該酒店以日式服務出名，那種客人為上的服務在高陽市也很受歡迎。所以高陽邁耶當時的管理層覺得徐晉一定能将日式服務帶來，使高陽邁耶的餐飲服務更加的人性化和專業。

“呵，這述職啊，是說的好聽的。可是你們知不知道，這述職說難聽點，誰去就是拿誰開刀。誰上去就是被□□。我們總經理厲害極了，厲害在哪你們看到了麽？就是讓你自己拿刀開自己。”

被丁敏這麽一說，大家似乎明白了點。果然八卦大姐。

“那咱們馬總不也危險了？”王浩開口。趁着馬雲濤不在辦公室，他們聊天也大膽。

“跟你們說，總經理的手段肯定是有，不狠的人怎麽做到這步。只是人家還沒亮出來。所以，沒人安全！”

葉雲端一般只負責聽，凡是八卦，她基本不開口說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想起了那個人在她耳邊說的那兩個字：小心。

葉雲端搖了搖頭，喝了口水。繼續聽他們八卦。

“丁姐，那這次徐晉經理是不是麻煩了？他這餐飲部可是問題多得很啊。我這邊每個月做的顧客滿意度調查報表，那數字可是慘不忍睹啊。你們也知道的，我們酒店在邁耶集團可是墊底的。”王浩說道。

“哎，估計夠嗆。我在說難聽點，連卷鋪蓋走人都不是沒可能。”

一室安靜。

不只隔了多久，只聽王浩接了一句：“總經理真狠。”

葉雲端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關了電腦，下班。

什麽叫狠？她不知道。回家的路上，她被堵在高架上。窗外，天色全黑，只有路燈和汽車車燈。似乎酒店也要變天了，是走向天亮還是更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