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開始

周末,葉雲端和往常一樣回了父親那邊。白天和葉晨曦去逛商場,她給自己買了雙鞋跟不那麽高的高跟鞋,因為她不想再在賀文面前絆倒,她覺得很丢臉。晚上回自己家時夏岚又給葉雲端一袋中藥。夏岚還是很用心,中藥裏面準備了兩袋話梅。葉雲端喜歡吃兩種食物,一種是酸的,越酸越好。另一種是奶油,她壓力一大就喜歡吃奶油。但是夏岚總說吃奶油不好,也不怎麽允許她吃。

周一上班已經是三月中旬,葉雲端覺得似乎壓着好多事情。這不,她剛進辦公室就被馬雲濤叫了進去。馬雲濤告訴她,今天晨會結束兩人要去面見總經理,關于加薪的事情。馬雲濤皺着眉頭,這加薪一事他在每一任總經理面前都提過,每一次都被打了回來。而現在又要提,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服新總經理同意加薪。

葉雲端也皺起了眉,說服總經理還有業主同意加薪真的好比攀登高山一樣難。提過幾次加薪,都是被副總那一邊彈了回來,理由總是酒店生意不理想,收入不佳,沒法也沒錢給員工加薪。而人事部聽到這樣的理由總是無力反駁。誰讓錢在業主方呢?而總經理隸屬于品牌方,對于加薪也只是争取。

總之,權利大小不算什麽,這世道,關鍵還得看錢在誰手裏。有錢就是老大。

九點半馬雲濤上樓開晨會,葉雲端在自己座位上把表格和想說的話都整理了一遍。十點,晨會結束,葉雲端和馬雲濤在28樓碰面,一起去見賀文。

賀文見到葉雲端的時候愣了一下,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他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這才發現葉雲端今天變矮了。腳上那雙高跟鞋沒了,似乎淩厲的氣勢也弱了。這樣看,她還真是個小女孩,賀文心裏感嘆。

岳陽請示了賀文,四個人都坐在會議室開會。

聽完馬雲濤的報告,賀文久久沒說話,只是盯着電腦屏幕看着。一室安靜,連翻紙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大聲。

葉雲端忍不住腹诽,這爺是沒聽懂中文嗎?

“雲端。”賀文突然這麽來了意思。

而坐在最尾端的葉雲端一個激靈,另外三個人都看向她。而她在看向賀文,等他說下去。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就這麽淡淡的一句,讓葉雲端覺得好像哪裏有什麽不一樣。

葉雲端畢竟還是職業的,她坐直身體,攤開報表,清了清嗓子,“總經理,我是這麽覺得的,加薪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往小了說,我自己本身就是做招聘的,就我們酒店的工資水準在酒店業都是靠後的,說白了就是毫無競争力。招人拿什麽去吸引人,所有人都是奔着工資和福利的。除了招人,我們更要留人,拿什麽去留人?只有工資的調整,讓員工有盼頭,這才留得下員工。畢竟老員工肯定是要比新員工來得好。”

賀文和馬雲濤點了點頭,一旁的岳陽正做着會議記錄。

葉雲端停頓了一下,見賀文沒說什麽便繼續說下去,“往大了說,撇開我這邊的招聘,加薪對整個酒店來只會帶來好處。酒店在職的每一個員工心裏都有一杆秤,他們心裏清楚的很。離職率高,不利于穩定人心。加薪或許是一項激勵,有利于提高酒店的質量。再往大了說,加薪也會提高酒店整體的競争力。高陽市的五星級酒店那麽多,為什麽我們排名墊底?賀總,容我說一句不太好聽的話,什麽樣的工資招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人做什麽樣的事情。”

馬雲濤看了一眼葉雲端,他心裏還是佩服葉雲端的,不管怎麽樣,她說出了自己不敢說的話。都說酒店服務不好質量差,可是就這點工資能招來什麽人?能招到人已經是好事了。員工拿那麽點工資,他們就做那點事,這就是現實。

賀文再一次沒話說,看着葉雲端,手裏的鋼筆點着筆記本,似乎聽得很認真,似乎很認真的在思考。過了以後,他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看了你們做的酒店工資表,每一個崗位對應的工資很詳細,但是我不知道其他同星級水準的酒店工資,無法比較。”

葉雲端站起身将手裏的一份報表遞給賀文,“總經理,這份上我們上周做的一個薪資調查。因為薪資屬于機密資料,調查的幾家酒店都是給了一個大概的範圍,沒有具體數字。您可以參考一下,有些數字一看就能明白,一些職位我們連人家的最低數字都沒達到。換句話說,我們的工資完全沒有市場競争力。”

賀文接過文件,點了點頭,然後埋頭看起來。心裏又默默的給葉雲端加了分,她準備的很周到。

“為什麽要加工資?”賀文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看着葉雲端。

葉雲端看了眼馬雲濤,見馬雲濤低頭寫着什麽沒有接話的意思,她只能硬着頭皮開口,“總經理,為員工争取福利是我們人力資源部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看前兩年,酒店也沒加過工資。為什麽要現在加?”

葉雲端想,賀總這話的意思總不見得是看他新來好欺負吧?她笑了笑,“其實在前兩任總經理在職的時候我們也提過,只是沒有批準而已。”

“那你為什麽會覺得到我就能通過?”

這下輪到葉雲端啞口無言了,這個問題要怎麽回答呢?總不見得回答他,不總經理,其實我們只是再試試。這樣一回答,估計加薪肯定無望。她想了想,擡頭看着賀文,臉上挂起笑容,“總經理,我們信任您。”她給賀文戴了一頂高帽。

賀文沒說什麽,只是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岳陽,讓財務總監上來一趟。”繼而轉頭看向馬雲濤和葉雲端,“你們先下去,有事情我會再讓你們上來。”

葉雲端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馬雲濤突然想到什麽,“賀總,容我再加一句。您看啊,這次加薪正巧我們酒店也要店慶了,如果可以,還是讓員工開心一下吧。”

外界不知道實情,不加工資就把矛頭指向人事部和馬雲濤。可是葉雲端一向知道,馬雲濤是個好領導,他是真的有在争取。但是馬雲濤從不為自己辯解,這一點葉雲端倒是挺欣賞自己老板的。

賀文點了點頭,“我會考慮這個問題的。”

到了電梯,葉雲端才敢呼出一口氣,她其實很緊張。

“雲端,你剛說的很好,都是我們的實情。”

“馬總,也謝謝你為我們大家争取。”

馬雲濤揮揮手,“雲端,我們做事都是做良心事。”

葉雲端點點頭,似乎明白了點什麽。她一向的做事風格都是獨善其身,只要做好分內事,其他的能不沾邊就不去觸碰。可是馬雲濤似乎教會了她,在其位謀其職。成事在天,可是做事在人。這麽多的同事,工資福利需要有人為他們争取,如果連人事部都不管,那加工資永遠無望。再退一步說,為同事們争取何嘗不是為自己争取呢。

這麽一想,葉雲端似乎充滿了鬥志。她很想做好這件事,她很想做成這件事。

葉雲端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看到岳陽下來,匆匆吃完又多打了一份端上去。她猜肯定是給總經理的。忙的連飯都沒空吃?

下午,葉雲端面試了一個廚房的領班,覺得不錯就想推薦給雷遠看看。打電話過去才知道雷遠被28樓召見了,不在辦公室。葉雲端只能找廚房的副廚師長來面試。

她等了一下午,都沒有雷遠的電話,不由地擔心起來。上禮拜總經理只是問了情況,沒有切實的行動。難道行動要開始了?

直到下班都沒有雷遠的電話,也沒有任何八卦消息。

第二天一上班,馬雲濤就被叫去28樓。整個辦公室氣氛變得凝重起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了搖頭。

“樓上要開始動刀子了。”丁敏喝着茶來了這麽一句。

不知道為什麽,葉雲端的心裏咯噔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将一包中藥灌下肚子,連話梅都沒吃,似乎也沒覺得苦。

“雲端,你這藥得喝到什麽時候啊?”雅靜發問。

“我媽說這禮拜喝完就算一個療程完了,到時候還得給我把了脈再說。”

“林妹妹。”王浩接了一句。

“不,我是葉妹妹。”

辦公室都笑了,而這時候馬雲濤叫了葉雲端一起去28樓。葉雲端心裏忍不住叫苦,每次叫上我這是幾個意思,馬總你頂着不就好了嘛。

這次上去,賀文和岳陽已經在會議室等着了。賀文和岳陽都是只穿了襯衫,沒穿外套。岳陽更是把袖子都挽了上去。有那麽熱麽?奇怪的男人們,葉雲端想。

這次上去還是加工資的問題,但是重點放在了廚房和餐飲兩個部門。葉雲端也似乎是沒想到,總經理剛上任,做得第一件大事就是縮編裁員。

這是酒店第一次有這樣的事情。葉雲端忍不住皺眉,這可以說是一件人心惶惶的事情,很容易動搖人心。自己還沒站穩腳步,怎麽就開始裁員了?

而馬雲濤似乎早已知道,将人員編制表遞給賀文,“賀總,根據你的要求,我算了一下,廚房和餐飲最多只能裁五名員工,再少就要影響部門運作。”

賀文點了點頭,拿起報表看了起來。葉雲端注意到,賀文一直是緊鎖着眉,連帶那雙大眼睛都皺了起來。他一定很煩惱吧。

“我知道,只要聽到裁員,大家一定會覺得害怕。可是我的裁員不是将在職的員工裁掉,而是在在招的職位中取消幾個。這樣不影響酒店營運的同時,還能節約人力成本。”賀文似乎在解釋着什麽。“酒店的廚房和餐飲是沒有滿編的對嗎?現在。”賀文看向葉雲端。

葉雲端點點頭。她眼睛看了眼窗外,陽光明媚。可是她很擔心總經理和岳陽會冷,這麽大個會議室,兩個男人就一件襯衫。

接下來,賀文和馬雲濤對了一下餐飲部和廚房的在職人數以及對應工資。沒了葉雲端什麽事。葉雲端只能看看總經理打發時間,她承認,總經理很養眼,濃眉大眼還深邃。賀文和他們開會的時候總是用中文,似乎環境真是學語言的重點,賀文的中文似乎比剛來的時候流利多了。偶爾幾個發音不标準,可是那卻變成了他的獨特味道。葉雲端突發奇想的想聽賀文叫她的名字,很好聽,很柔軟,如同漫步在雲端。

葉雲端思緒飄得很遠,直到賀文起身,她才反應過來是不是會議結束了。葉雲端也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跟着馬雲濤下了樓。她沒看到賀文轉身的時候那別有意味的笑。

下午還是一樣的面試。葉雲端看着手裏的兩份簡歷,她無奈極了。簡歷的質量越來越不如從前,這可怎麽辦。她的工作仿佛是個死循環,招人,可是只有那麽點工資。招來的人部門不滿意,招不到人。優秀的人,要求的工資也比較高,可是現實工資就那麽點。此題無解。

下午,馬雲濤帶着孫雅靜去了28樓。葉雲端松了一口氣,終于不需要自己上去了。

而她,也終于等到了雷遠的電話。

葉雲端挂了電話匆匆去了廚房辦公室。雷遠已經幫她準備了一份法式松餅,盤子的旁邊鋪了一層水果。這是雷遠特意給葉雲端加的,因為雷遠推崇多吃水果,所以他每次都讓葉雲端盡可能的多吃水果。

松餅還是剛烤出來的,暖的。上面塗滿了奶油,松餅是軟軟的,咬一口都能讓人油然而生一股滿足感。奶油是滑滑的,不算很甜,所以入口也不膩。要是覺得膩了,吃一口邊上放着的水果,酸酸的,倒也很爽口。

葉雲端很久沒有那麽滿足了。似乎只有整個胃滿足了,人也就滿足了。

“師傅,最近好嗎?”

雷遠一直看着葉雲端吃,也不說話。他似乎所有的耐心都給了葉雲端,在工作上,他是雷厲風行慣了的。聽到葉雲端的問題,他笑了笑,抽了一張紙巾給她,示意她嘴角有奶油。不知道為何,他看到這樣的葉雲端總覺得可愛極了,心裏的陰霾也散了一些。

“要是我很空,我會不找你嗎?”

葉雲端點點頭,她其實心裏也明白。28樓那位爺逼着呢,怎麽能不忙。

“還能解決嗎?”

雷遠苦笑了一下,“在槍口上了,能怎麽辦?我和徐晉是第一個。”

葉雲端不知道能說什麽。只聽雷遠繼續,“其實往好了想,這樣也是一件好事,總算是來了個做事的人。”

葉雲端吃完,擦了擦手。

“還吃麽?”

葉雲端搖搖頭。

雷遠笑了一下,沒說什麽。拿起葉雲端的刀叉,将剩餘的水果和半個松餅吃了。

“師傅,我們這個總經理做事風格是什麽現在我們沒人知道。但是對你,我是放心的。比起徐經理,你做事要穩很多。”

雷遠将最後一塊猕猴桃吃下,酸。可是心裏卻是樂的,他伸手拍了拍葉雲端的頭,“嗯,沒事的。我能應付。”

葉雲端看到的雷遠是一套廚師服的雷遠,白色上衣黑色長褲黑色圍裙,那上衣用黑色鑲邊,左胸前是繡的名字和擡頭。雷遠是行政總廚,他現在幾乎不用親自下廚,除了給葉雲端做食物,所以他的身上沒有廚房的煙火味。但是雷遠身上有煙味,他抽煙。雷遠一直很自信,做事很有分寸。葉雲端也看過他處理過一些事情,所以她一直覺得對他是放心的。

快要下班的時候,葉雲端的座機響了。是四個6,岳陽。

“你好,岳陽。”

“雲端,是我。有時間麽,能不能麻煩你上來一趟?”

“好的,馬上。”

葉雲端起身看了眼辦公室,孫雅靜已經下來,而馬雲濤不在座位上。又出什麽事了?她挂了電話拿起筆記本就匆匆離開了辦公室。

新鞋磨腳,所以她換回了原來那雙工作鞋。跟高了,她反而也不習慣了,想快又快不起來。結果從28樓電梯出來的時候,腳不小心沒站穩,而這一次沒人扶她。葉雲端就這麽膝蓋着地跪了下來。她疼的眼眶都紅了。

可是她咬牙起身,抹了抹眼睛走進會議室。

工作這麽久,她早就學會了如何掩飾,她早就習慣了如何忍着痛。職場,人家不關注你自身,只在乎你的工作,你的業績。疼不疼,累不累,難受不難受,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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