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發燒

賀文最近病了。出差回來，估計是溫差太大，這個老外扛不住了，從起初的小感冒到了發高燒。岳陽帶他去了酒店對面的醫院。醫生擡了擡眼皮，開了單子，去驗個血拍個片吧。

一系列檢查做好，只是普通的細菌性感冒帶發燒，挂三天水就好了。

對于老外來說，一點小感冒都要挂水的看病方法實在有點接受不了。他在瑞士幾乎都不挂水的，不應該是吃點藥就好了嗎？岳陽知道賀文的心理活動，白了他一眼，嘿，老外，知不知道這是中國，您老就入鄉随俗吧。

最終，岳陽幫賀文辦了手續，就在醫院的急診挂水。看着那副不太情願的表情，岳陽覺得自己真是一老媽子。确實，老板該找個女人來照顧他了。

賀文熱愛工作，生病也照樣不耽誤。每天上班處理郵件，開晨會，等忙好了才和岳陽去對面的醫院挂水。有時候，他還要讓岳陽帶上電腦，挂水的兩個小時可以讓他處理很多事情。

這天葉雲端上班剛踏進辦公室，辦公桌上的座機就響了。不知道是不是有預感，葉雲端總覺得這麽早的電話不太好，應該沒什麽好消息。

果然！

電話是雷遠打過來的，內容是他手下一個員工在上班途中被車撞了，生命沒有危險，不過估計是骨折，具體還不知道。

葉雲端的心沉了一些，一大早就接到這些消息，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現在他人呢？”葉雲端問電話裏的雷遠。

“在醫院。他是上班的路中被撞的，而且已經快到酒店。出事的地點就在酒店前面的十字路口。然後他就直接被送到馬路對面的醫院去了。”

“有沒有報警？具體事故責任人認定了沒？”

“報了。交警的報告還沒出來，不過責任應該在對方。”

“我明白了，那我先和馬總報告一下。看他怎麽說。到時候我再去趟醫院吧。”

“麻煩你了，雲端。”

“沒事，我的工作。”是的，員工的工傷也是葉雲端的工作。說實話，葉雲端本身是很不喜歡這樣的事情的，一個工傷的申請、遞交材料、核實、認定、訴訟等等全部手續完成，拖個一兩年都不算什麽的。到後面碰到一些員工還會計較誤工費、護理費、撫恤金等等，都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葉雲端挂了電話去找了馬雲濤。馬雲濤聽了以後知道淡淡的點了點頭，“雲端，這是還是要麻煩你跟進了。我過會要去開晨會，所以你還是先去趟醫院看看具體傷情如何。他這個情況是一定要報工傷了，你正好也去準備準備材料。”

“明白，馬總。”

“如果晨會結束沒什麽事情，我就去醫院找你們。”

“好的。”

葉雲端出了馬雲濤辦公室，心裏不免失落。看，總監就是把事情扔給下屬的，什麽都給她做，她有時候也覺得挺累的。

葉雲端回到自己座位，打開人事系統，找了那個受傷的員工的手機號，存入手機。又從錢包裏拿了張卡，将筆記本和鋼筆裝了個袋，便匆匆離開了酒店。

從地下一層的辦公室出員工通道才發現外面正下着小雨。葉雲端也顧不住回去拿傘了，蹬着高跟鞋就向馬路對面的醫院奔去。

受傷的那名員工名叫萬斌，三十歲出頭，是廚房的一名主管。葉雲端到了醫院急診處撥了萬斌的手機號。萬斌接了電話，告訴她他在急診病房。

葉雲端挂了電話就去找萬斌。病房是間大病房，統共有六張病床，還都住滿了。葉雲端是排斥進病房的，可是為了看萬斌，她也沒辦法。

“葉經理，你來了。”萬斌躺在病床上，看到葉雲端進來，對她笑了一下，臉色很不好。

“嗯。現在情況怎麽樣？”葉雲端站在床邊。

“剛動好手術了，是右腳踝骨裂，就這個傷重一點，其他都是擦破小傷。”

葉雲端看了下他的右腳，被子正好露出了那只受傷的腳，已經包紮好，腳還是很腫。

“那你就放心養傷，別的就交給我，交給酒店。你的情況雷師傅剛也和我說過，我們會幫你報工傷的。只是我可能會需要你給我一些情況說明。現在你先養傷，等情況好轉了一點我再來問你。”

“謝謝你，葉經理。”

葉雲端點了點頭。“萬斌，需不需要我幫你聯系家人？你這總要有個人照顧一下的。”

“不用不用，我父母年紀大了，不要麻煩他們了，我一個人可以的。”

葉雲端在來醫院之前看過萬斌的資料，他未婚，平日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她隐約記得當初自己面試萬斌的時候他說過家裏的情況，好像是母親是癱瘓在家的。萬斌說不用，葉雲端也就沒再說下去。她換了個話題，大致的問了一下交通事故的經過。她聽的很認真，拿了筆記本和鋼筆出來記錄了一些內容。

接着護士來替他換了一瓶藥水。葉雲端也趁機詢問了護士萬斌的情況，葉雲端照樣做了點記錄。

“萬斌，大概情況我知道了。你先休息，我先回去準備一些材料，有需要你配合我的材料，我會拿到醫院來，你幫我填一下。”

“一定一定，麻煩你了葉經理。”

葉雲端将筆記本和鋼筆塞進紙袋裏，準備走了。她擡手看了眼手表，照道理，這個時間晨會早就結束了，馬雲濤還沒來，那就是不來了吧，她也沒必要再等下去了。

葉雲端的心腸到底還是太好了，出了病房，她就去了醫院大廳的ATM，把自己的卡□□去取了三千塊錢，然後又返回萬斌的病房。

萬斌見到她的出現是驚訝的，可是當葉雲端遞過來一些錢時，他竟難受了起來。

“萬斌，我出酒店太急，沒去酒店拿備用金。我剛去樓下取了點錢，你先留着。一個人住醫院難免會有用錢的地方。我知道，你上班身上也不會帶太多。就算帶的，估計剛剛的押金和手術費都要用去很大一部分。這點你先留着。後面，估計雷師傅，我們馬總他們都會陸續來醫院的，當然，我也會來的。你有困難就跟我們提。”

葉雲端想把話說到輕松一點，她清楚，這麽一個大男人肯定要面子。可是她說完這些，卻發現萬斌紅了眼眶。

她猜或許她能理解萬斌的心情。家裏條件有限，他又是家裏的唯一經濟來源，現在他倒下了。他難受的是家裏的父母。他更難受的是出了事，他只有他自己。不會有人來照顧他，甚至很少有人會來探病。畢竟，他只有他自己。

葉雲端想，她何嘗不是如此！多少次，因為哮喘住院她都是一個人。病發的時候，她不能逃避，不能示弱，只能自己将病扛過去。她很明白一個人住院的感覺，看到隔壁床有人照顧，那種孤獨只能自己知道。

葉雲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道別離開病房。

走到醫院大廳門口才發現雨下的大了起來，就算奔回酒店也是一身濕了吧。葉雲端站在大廳裏面躲雨。

“雲端？”

葉雲端轉身，“岳陽，你怎麽在這？”

“哦，是Evan。他發燒了，在挂水呢。”

“總經理病了？要不要緊？”怪不得這老外最近不找自己了。喂，你在想什麽呢葉雲端。

岳陽笑了笑，“沒什麽大問題，估計他不适應咱們中國每個城市溫度差異吧。回高陽市，可能一下有點适應不了了。”

葉雲端點點頭，看到岳陽手上拿着傘，“你要回酒店麽？你能不能把我帶回去，我沒帶傘。”

中國好助理岳陽腦子飛速轉了一下，露出一個尴尬的神情，“雲端，既然你在，我就只能麻煩你了。怕是我不能帶你回去了。”

“啊？”

“Evan讓我回去幫他處理一份比較急的文件，他現在一個人在醫院呢。你也知道他一老外，我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似乎也不太好，也沒人幫他看藥瓶裏是不是還有水了。你看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着他。”

“我？”

“是啊，你放心，在他挂完之前我一定把文件處理好，然後來接你們。”

“好像不太……好吧”

“你答應了。哎呦謝謝你啊雲端，你真是我救星。哦對了，他在急診挂水處，靠窗的D20號座位。”然後揮了揮手，打傘離開了醫院。

喂喂喂，岳助理，你好像斷句斷錯了啊。葉雲端跺了一下腳，無奈的拎着紙袋去找賀文。

而匆忙離開的岳助理露出了一個狐貍一般狡黠的笑，吶，總經理，我能做的就是這些了，你可要給我加工資啊，為了你我操碎了心啊。

可是岳陽這位中國好助理忘記談加工資守則第一條，已經做過的事情，老板是不在意的。想要談工資，就必須把條件握緊在自己手裏。這是用來談判的條件。他這加工資，注定是等不到了。

葉雲端其實在遠處就發現了靠窗坐在的賀文，那張外國人的臉，在一群中國病人中顯得尤為突出。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靠近他，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加快了起來。已經很久沒見他了，似乎清瘦了一些。

“賀總。”走近，葉雲端才發現賀文正将筆記本電腦放在腿上，右手打着點滴。似乎在看什麽，很投入，都沒有覺察葉雲端的靠近。

“雲端？你怎麽在這？”葉雲端想解釋，就聽賀文繼續說下去，“哦，你是來看工傷的那名員工的吧，他情況怎麽樣？”

“你怎麽知道的？”

“雲濤在晨會上報告過這件事了。”

葉雲端點點頭，這老外是有多愛工作，生病了還要等開完晨了再來打點滴，打點滴還要看電腦工作。“工傷的同事也在急診，不過現在情況穩定了，轉病房了，右腳腳踝骨裂，其他都好。”葉雲端怕這個老外不明白什麽是腳踝骨裂，又用英文解釋了一遍。

賀文笑了笑，“雲端，岳陽前幾天還誇過我的中文進步很快。”言下之意，他聽得懂。

葉雲端臉紅了一下。

賀文指了指身邊陪坐的座位，“坐吧。”

葉雲端點頭落座，“岳陽說你要他處理一份文件，所以他讓我過來看着你。”

賀文沒說什麽，只是盯着電腦屏幕。葉雲端有種沖動，她很想扣下那臺電腦的屏幕，看他還怎麽看。生病了不知道要休息的嗎？可是她忍住了。比較她好像沒身份能這樣做。

“雲端，來醫院你該戴上口罩的。”賀文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

葉雲端擡頭看着賀文，也許是低頭看東西的緣故，葉雲端看不見他的眼睛，看到的是他濃密微微上卷的睫毛。葉雲端覺得這幅睫毛就是她的心魔。她伸手，身體前傾，将賀文的電腦扣下，然後将電腦放到自己腿上。得意的看着賀文，“你讓我戴口罩是關心我哮喘。那我扣了你的電腦，也是關心你的發燒。”

賀文似乎沒料到葉雲端會有這招，眨着眼看着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她剛剛是說了她關心我嗎？真的嗎？我沒聽錯麽？好像沒聽錯的。嗯，有進步了。

“賀總，生病了就要休息。工作是做不完的，就算你是拼命三郎，你至少在挂水的兩三個小時裏休息一下吧。好了，別看電腦了，靠着休息一會吧。我幫你看着點滴，點滴沒了我會幫你按鈴叫護士的，放心。”

賀文笑了一下，聽話的靠在椅子上看着葉雲端，“誰是拼命三郎？”

得，剛誰說自己中文進步了的。葉雲端翻了個白眼，然後沒好氣的回了一個字：你。

兩人安靜了一會。

“雲端。”

“嗯？”靠在椅子上的賀文似乎一下子都松懈了下來，整個人也柔和了。葉雲端看着那張好看的臉，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生病了還如此英俊呢。

“以後幫我收拾行李，千萬別忘了睡衣和毛巾。”

葉雲端徹底啞口無言，誰還給你收拾行李。我都說過我第一次了，連我爸我都沒幫他收拾過行李。

賀文似乎聽到了葉雲端腹诽，忍不住扯了個笑，“第一次不要緊，我原諒你。可是下次不能忘記睡衣和毛巾，我不習慣用酒店的，我習慣用自己的。”

喲呵，謝謝老板，還原諒我。葉雲端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賀總，我覺得你應該少說話，多多睡一會。”

賀文又笑了一下，這小女人又被自己逗到了。于是賀總識趣的閉上眼，聽話的打盹了起來。說實話，賀文也覺得自己很累。

葉雲端看着賀文發愣。她明白，賀文到高陽市兩個多月了，還沒停過，每天都是高強度的工作。他不是一個不會累的人，只是，他不能累，不能倒下。他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責任。好像很快賀文就睡着了，葉雲端笑了想，睡着的樣子還挺可愛，依舊影響不了他的英俊。

過了會，葉雲端是手機響了。她看了眼睡着的賀文，拿起手機去外面。

電話是馬雲濤的，詢問萬斌的情況的。葉雲端在醫院走道，靠在牆上。她彙報了情況，又加了句“馬總，外面下大雨呢，你暫時別出來了。我出來的急沒帶傘，稍微晚一點回來。”

馬雲濤稱好，沒再問下去了。

葉雲端回到賀文的身邊時候正巧發現頭頂的藥水瓶快空了，她立馬按了鈴。可是也許是護士都在忙，等了很久，眼看要到底了護士還沒來。葉雲端急了，替賀文停了輸液，轉身出去叫護士。

等護士和葉雲端回來的時候，賀文已經醒了，似乎是剛醒的緣故，他正看着葉雲端坐過的那張椅子發呆。

護士的腳步快，葉雲端蹬着高跟鞋也快步跟上。然後她就又丢臉了。也許是下雨，走道裏有點濕，她吃力又小心的走到賀文身邊時本以為安全了。護士換好藥，調節完速度就轉身離開了。葉雲端想回到裏面的座位上坐着，她擡腳，誰知道沒踩穩滑了一下，整個人前傾撲到了賀文的懷裏。

她閉着眼睛，以為這下又要猛地一下跪下去了。但是她感受到賀文的一只手穿過她的腰，将她扶穩在他的懷裏。葉雲端一只腿跪在了地上，卻因為賀文及時的動作讓她緩沖了一下，膝蓋沒覺得疼。

醫院嘈雜，可是她似乎能聽到自己和賀文的心跳，兩個人的心跳都有點快。她聞到了賀文身上的味道，一股幹淨的味道，很舒心。

“不起來？”賀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葉雲端真心的想讓自己暈過去算了。“能不能當我暈倒了。”她悶悶的說了一句。

賀文笑出了聲，葉雲端埋在他懷裏能清晰的感受到總經理連胸腔都在震動。

此時兩個人的姿勢是這樣的：賀文坐在椅子裏，右手正打着點滴。而他的左手正攬着埋在他懷裏的小女人的腰。葉雲端此時是半跪在賀文面前的。她一手抓住賀文的西裝，将頭深深埋下去，她已經沒臉了。

“雲端，旁邊的人正在看着我們兩呢。”賀文俯身在葉雲端耳邊悄悄的說道。

而随着他說話，他的呼吸也噴在了葉雲端耳邊，葉雲端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又酥又麻。可是聽到賀文的話，她再也不能裝傻了。向後退開，離開了賀文的懷抱。賀文也松開了葉雲端的腰，真是細腰，他想。

葉雲端起身直接坐到那張椅子上，低頭看着腳。剛磕了一下，絲襪已經勾壞了。她不敢擡頭，不敢看身邊的賀文。而賀文的心情似乎好極了，臉上的病容都沒了，“細高跟走路不容易，可以換上一雙矮一點的。”

“這是工作鞋，又不是我能自己挑的。”葉雲端擡起頭看向賀文，臉上還是紅的。

賀文笑了，“那我給你特例。”

葉雲端啞口無言，心想，你給特例了讓別的同事怎麽看啊。

岳陽仿佛是掐着點來的，來的時候正好賀文剛拔針。他遠遠的看到葉雲端似乎對自家總經理說着什麽，而那位爺則是好脾氣的看着葉雲端。

走近了岳陽才聽到兩個人的對話。

“剛拔針，你棉花不能那麽早扔掉，護士都幫你貼好了為什麽要剝掉。”葉雲端的手按着賀文手上的酒精棉。“用力點才行，不然要留烏青。要等血不流了才可以扔掉。要是手覺得冷，可以回去讓岳陽幫你泡杯熱茶，你捂捂手，會好受一點。”

岳陽明白了，這是小媳婦在訓話呢。能不好脾氣的聽着麽。

“雲端，你襪子怎麽了？”

“摔了。”回答他的是賀文。

岳陽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葉雲端要害羞。

三個人走到醫院門口，岳陽将一把傘遞給兩個人，“這把傘大，你們兩一把，我撐小的這把。”

賀文接過傘，撐開，看了眼身後的葉雲端。葉雲端雖然害羞，可是也不扭捏，走向賀文撐起的傘下。

傘其實也沒多大，只是葉雲端發現，賀文的傘永遠是往她這個方向斜着的。

“思想要集中。不然走路又要摔。”

葉雲端：“……”

不帶你這樣嘲笑人的，賀總。更不帶你這樣一直提醒我要思想集中的啊，你也不想想，是誰造成了我思想不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