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寫〕
第二章
去養心殿的路上,來福一直在和櫻荔講一些基本的宮廷禮節,甚至還好心的向她透露萬歲爺的喜好,櫻荔懵懵懂懂的,來福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直皺眉頭,“櫻荔姑娘,您可得走點心啊!”
櫻荔的注意力被禦花園裏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樹所吸引,就像個孩子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棵樹,來福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啊”了一聲,回過神來,一臉無辜的問來福,“怎麽了?”
這姑娘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吧!眼下這當口,她竟然還能走神,得虧是遇見了他,這要是面對萬歲爺或是太後娘娘,她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宮女命如草芥,三兩句話就能把她拖出去打死,真出了什麽事怎麽和薛掌印交待呢。
來福道,“您一會兒見了主子,一定得收收心啊。”
櫻荔不好意思撓撓頭,這種小動作讓來福看了直皺眉頭。薛掌印把這樣的送到禦前,這不是叫她去送死麽?
“公公,我義父呢,他什麽時候來看我?”
來福反應了幾秒,意識到她口中的義父是誰,剛剛還想着要不要先把她調到別處當差,可是聽了這話立馬打消了念頭。這宮裏關系戶不少,但是這位身後的靠山是真正的硬實,聽聽,這一口一個義父叫的,原來是父女的關系,這下子來福更不敢怠慢櫻荔。
“薛掌印公務繁忙,最近前朝不太平,掌印他忙的腳不沾地,您別急,等得了空兒,我一定替您安排。”他的一張老臉笑出了對稱的褶子。
櫻荔有些失望,說實話,這皇宮對于她而言實在是沒什麽吸引力,唯一能安慰她的理由就是有更多的機會見到義父,可是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
來福說,“昨個兒掌印還和我說,叫我好好照看您,如果您出了差錯,掌印唯我是問。櫻荔姑娘,我看您面善,您就別為難我了,再怎麽說……哎,我拿薛掌印當主子,拿您也當主子,可咱們到了萬歲爺面前都是伺候人的奴才,您一會兒見了萬歲爺可千萬別失了分寸,我的命可就交給您了啊!”
櫻荔知道來福是怕她闖禍,她覺得來福這人不錯,也不想連累他,更不想叫薛無常為她苦惱,于是滿口答應下來,表示自己一定會安安分分的。
雖然她一再立志,可是來福還是不放心。
“什麽?萬歲爺又去豹房了?”
前些日子禦前正好有個奉茶的女官到了年紀要放出去,這才得了個缺兒把櫻荔補進來,昨天和萬歲爺也說了這事,萬歲爺也答應得好好的,說是今天下了朝帶人來請安,他人是帶來的,可是萬歲爺怎麽走了呢。
不在就不在吧,去哪裏不成,偏偏去了豹房,太後一再交待說要看緊皇帝,只要他說要去豹房,就一定要給太後送信兒,這下可好,自己就走了一個時辰的功夫,萬歲爺又沒影兒了。準是那個楊武撺掇的,為了讨萬歲爺歡心,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您還真猜對了,就是楊公公幹的好事。萬歲爺在前朝可能遇到了什麽不快活兒的事,一回來就發脾氣,還砸了一套去年景德鎮進宮的雨過天晴茶具呢。後來楊公公在萬歲爺身邊低聲說了什麽,萬歲爺氣色好了許多,沒過一會兒就帶着楊公公走了。”說話的這個是禦前另一個奉茶女官,名字叫娜青,據說是太後遠房的親戚。
禦前有四個奉茶女官,還有兩個是冬菇和梓旭,這兩個人聽娜青這話,禁不住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的含義都是心領神會:楊武今日罵了娜青幾句,娜青便在來福面前搬弄是非,企圖給楊武小鞋穿。
來福和楊武同為皇帝身邊的近侍,這兩人在禦前争寵也不是第一天了,只不過來福是薛無常一手提攜起來的,資歷也比楊武老,所以仍然處處壓制着楊武。但是這些年皇帝長大了漸懂人事,對薛無常的話不再言聽計從,他年少反叛,已經開始培植自己的心腹,來福的絕對優勢已經不複存在。
薛無常顯然也意識到了,否則櫻荔也不會被送進宮。
娜青的挑撥顯然是奏效了,只聽來福收起一路上對櫻荔刻意的笑臉,尖聲尖氣吩咐道,“冬菇,去給太後送個信兒,就把娜青的話原模原樣的學一遍。”
娜青覺得很舒心,靜待一場好戲。
來福壓了火氣,這才想起被他晾在一邊的櫻荔,正要把櫻荔介紹給衆人,櫻荔卻瞪着圓圓的眼睛問道,“豹房……是什麽?”
豹房在皇城的西北,原先是貴族們豢養虎豹等猛獸以供玩樂的地方,而就在前些日子,皇帝下令整修豹房,将其作為自己游樂的一處宮殿,又下令設立了許多密室、校場等,現在更是召集四方出色的樂師、舞娘、伶官等三教九流的人物,勢必要将豹房興建為他的玩樂之所。
如今正是國庫吃緊之時,皇帝不知民間疾苦一味貪圖享受,此令一出引得滿朝嘩然,就連向來順着他的薛無常也來規勸他,可是他不聽,內閣和皇帝僵持着,大臣的奏折堆積如山,言官的口水快要将皇帝淹沒,可是皇帝不在乎,後來更索性罷朝,誰都拿他沒辦法。
櫻荔不懂朝政大事,只是在心裏好奇豹房究竟是什麽地方,甚至在心裏生出親眼一觀的心思。
黃昏時分,皇帝怒氣沖沖的從外面回來,來福領着幾個女官下跪接駕,皇帝不分三七二十一,上來就把來福踹的原地打了個滾。
那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身穿着明黃的龍袍,胸前的補子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正如他的人一樣,他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幫奴才,惡狠狠道,“是誰?是誰去太後那裏告朕的狀!”
皇帝發這麽大火是因為太後把他寵愛的近臣楊武抓走了,現在楊武生死未蔔,皇帝有氣不敢和太後發,只能來找奴才們的晦氣。
來福艱難的爬起來,櫻荔恰好跪在他的身邊,下意識扶了來福一把,這可把皇帝氣壞了,他指着櫻荔道,“哪裏來的沒規矩的奴才,反了天了是不是!”
櫻荔心想,她還什麽都沒幹呢。于是,她擡起頭,迎上小皇帝的視線,目光中毫無畏懼,她算不上是絕色佳人,但勝在面龐白淨、五官清秀,眼神中有一種罕見的清澈。
當然,這副樣貌是不會讓見慣了美人的皇帝感興趣的,他眼裏燃燒着熊熊烈火,現在他只知道眼前這是一副生面孔。
皇帝氣急敗壞,娜青唯恐引火燒身,忙垂首道,“皇上息怒,是來福派人去冬菇去給太後帶的信兒……”
櫻荔不可思議的看着跪在自己身後的娜青,嘴唇氣的發抖,“明明是你——”
來福及時拽住她,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可是櫻荔還是覺得很憤怒,明明就是娜青先挑撥的來福,現在又第一個将來福出賣,一副急于撇清的模樣讓櫻荔恨不得當場去踹她兩腳,但是這種事情哪能有絕對的對錯呢,她的想法太簡單,宮裏的是是非非中哪能少了別有用心。
不管是娜青也好、還是來福也罷,大家的心思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無非就是排除異己、争相上位。
不出意外,皇帝果然派人把來福拖了出去,并放言道,“楊武如果回不來,那你就和他死在一處吧!”
有禁衛上前将來福帶下去,剛剛還神氣得意的來福公公這就被人帶走成了階下囚,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讓櫻荔目瞪口呆,這無疑是給櫻荔上了最好的一課,告訴她在皇權下,他們這樣的人命如蝼蟻、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皇上似乎注意到櫻荔這個面生的宮女的異樣,他雖然喜怒無常、荒誕不經,卻不是個殘忍嗜殺的君主,先前在豹房興致勃勃的逗弄老虎,忽然被太後叫去一通數落,心裏難免不痛快,如今他發落了始作俑者,滿腔怒氣找到了發洩的出口,面色倒是平靜多了。
“你是不是不服?”他讓大家都起來,唯獨叫櫻荔跪着。
櫻荔不說話,皇上自己倒蹲下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端詳她的臉,研究了許久,終于在櫻荔眼中發現了眼淚,這才滿意的松手,笑着站起來吩咐道,“回去接着學規矩吧,禦前的職位給你留着,什麽時候知道服軟了,什麽時候再送回來。”
他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游戲,臨走時還補了一句,“送到莊嬷嬷那。”
皇帝走了,櫻荔還跪在地上,娜青蹲下來,學着皇帝的動作去捏櫻荔的下巴。
櫻荔覺得這個動作很屈辱,她甩開娜青的手,在她虎口上狠狠咬了一口,引得娜青吃痛的“啊”了一聲,旋即給櫻荔來了個巴掌。
幸好櫻荔眼疾手快,及時抓住了娜青的手腕,不客氣道,“你欠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