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馮太後坐在梳妝臺前,方姑姑替她卸下滿頭的珠釵銀飾,青絲如瀑般瀉下,方姑姑握着她的頭發,溫柔的從發根梳到發尾,梳着梳着忽然頓了一下。
“怎麽了?方箬?”
方姑姑笑了笑,“沒什麽,只是看見一根白發。”
馮太後道,“拔下來吧。”
她垂下眸,心中感慨萬千,想她進宮時也是一等一的姿色,二十年過去了,佳人熬成婦人,比容貌更蒼老的是內心。
忽然間,兩只手包住她的肩膀,她擡起頭,看見銅鏡中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比女人還美,即使是她這樣轟動後宮的美人,見了他也免不得自慚形穢。
他真是上天的寵兒,做男人時是英挺俊俏的氣派,成了宦臣也是絕頂的妖惑風流,幸好先帝沒有特殊的癖好,否則眼前這人非要翻了天。
馮太後對着鏡子彎彎唇,帶着幾分讨好的笑,“你來了?最近很忙吧,好幾日不見你人影。”
薛無常挺直身子,替她找那根被烏發淹沒的銀絲,邊找邊漫不經心道,“我不來,你也沒派人去尋我。”
“我怎麽好在你忙的時候打攪你……”馮太後話還沒說完,“嘶——”
頭上傳來猝不及防的刺痛,薛無常将那根白發送到她眼前,“潇潇,你老了。”
馮太後偷偷從鏡子中觀察薛無常的神色,他面有疲色,兩道長長的眉毛緊緊蹙着,馮太後抱住他的腰,将臉貼在他胸膛上,輕聲慢語,“玉郎,我們都會老的。”
薛無常冷笑一聲,“是啊,我老了,而你兒子正當盛年,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早點給你兒子騰地方是不是?”
終究還是把他激怒了,馮太後站起來去摟他,薛無常一把将她推開,馮太後被櫃角絆了一下。
薛無常下意識想扶她,可她還是摔倒在地,良久,她擡起頭,帶着幾分輕蔑的笑,“鬧了好幾天別扭,不就是為了那個短命的女官?薛無常,你說那女官是你義女,我沒計較她是哪裏來的阿貓阿狗,還同意立她為後,我這可是給足了你面子!皇上也待她不薄,出來進去都帶着她,你還想讓她有什麽樣的榮寵?她被燒死誰也不想看到,這些日子宮裏頻頻走水,燒了兩座宮殿,重修也要花費不少銀子,如今國庫空虛,你以為我會為了區區一個野丫頭去毀一座宮殿嗎?”
她張口一個阿貓阿狗,閉口一個野丫頭,徹底激怒了薛無常,薛無常将她梳妝臺上的首飾盒都掃落在地,“你為了你兒子什麽事幹不出來?不是你幹的又是誰幹的?你不就是怕櫻荔成了皇後會成為我的助力,怕我勢力過大會把你兒子死死壓着?馮潇潇我告訴你,你這次是逼急了我,你兒子本來可以安安穩穩做他的皇帝,因為你,他這位子做不了幾天了!”
馮太後一聽這話,發瘋一樣的從地上跳起來,面目猙獰的抓住薛無常的衣襟,“你想幹什麽?為了一個野丫頭,你難道還想費了皇上動搖國本麽?”
薛無常怒目而視,“你以為我不敢麽?她不是野丫頭!她是我薛無常的女兒!”
薛無常的咆哮聲響徹寝殿,死一般的寂靜之後,馮太後松開薛無常的衣襟,眼淚奪眶而出,“她是你的女兒?那我是什麽?我對你來說是什麽?”
他見不得她流眼淚,再大的怒氣也能被她的眼淚化個*不離十,只是無奈,“那我呢,我對你來說又是什麽?你能為你兒子殺人放火,你能為你兒子百般讨好我,甚至不惜故作恩愛叫我一聲‘玉郎’,你知道我乍一聽見那聲‘玉郎’有多高興?可是我很快就反應過來,你這麽低三下四都是為了你兒子,你幾時為我做過什麽?”
“你如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有人都要聽你的,我和皇上都是你玩物,作為一個玩物我能為你做什麽?”馮太後哽咽着,“你會有今天,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你怨我當年不和你走,可是我只是馮家一個小小的庶女,我沒有能依靠的兄弟姐妹,我姨娘又被太太害死……她怎麽說也是生我的人,你叫我怎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和你遠走高飛?”
她的難處他都理解,所以他當年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可惜她不相信他。
她寧願去深宮承歡也不相信他這個浪子能帶她走天涯。
所以在最後的節骨眼上,她失約了,跟着宮裏的人踏上了進京的不歸路,他策馬去追,被馮父派人攔下,套上麻袋毒打了一頓,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都下不來地。
“你和我不一樣,你有錢,因為你有錢,所以你才能像個大善人似的扶貧濟困,可我呢,我就算有顆善心想去幫誰,我也沒有錢,你當初口口聲聲說願意為我放棄奢侈的生活,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拮據的日子是什麽樣的。我姨娘之所以會給人做小,還不是當初家裏窮所以把她給賣了?”馮太後泣不成聲,“你說的好聽,帶我遠走高飛,吃什麽?喝什麽?你是男人養得活自己,我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你有一日厭倦了我,我該怎麽辦?”
“你總是思慮過重。”薛無常将她擁入懷裏,“都這麽多年了,你看我厭倦你了嗎?”
她的性格和櫻荔是完全相反的,她總是懷疑一切人和事,不論是多親近的人、還是多板上釘釘的事,而櫻荔總是無條件相信一切。
薛無常将哭的渾身發顫的馮太後攔腰抱起,輕放在榻子上,褪下她的衣裳,從唇到鎖骨一路吻下,最後埋頭至花蕾處……
這麽多年,他用過很多工具,大多是為了發洩自己的*,可這回卻是全心全意伺候她。
殿內是一室春光,殿外卻是疾風驟雨。
方姑姑去關窗,不經意間瞥見個人影,她仔細定神,那人影卻不見了。
重重雨簾後是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楊武半個肩膀被淋得浸濕,苦苦哀求皇帝,“皇上,太晚了,您快回宮去吧皇上……”
皇上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拳頭緊緊的握着,指甲嵌進肉裏。
他倒要看看,那個人何時才從他母後的寝宮中走出來。
櫻荔自從發現自己胸口上有個牙印,沒事就去揉胸口,企圖把那個牙印揉下去,她一邊揉,一邊往門口張望。
沒人。
再等。
還是沒人。
櫻荔在這不大的房間裏東轉轉、西轉轉,最後走到門邊,從縫隙處往外看。
什麽也看不見。
密室外通着的是長長的甬道,漆黑一片。
雖然如此,可她還是控制不住往外看的沖動,看着看着,忽然間,就瞧見了隐隐約約的光。
她意識到有人來了,可是那人來的比她的意識還快。
門一開,櫻荔躲閃不及,撞到了自己的鼻子。
小錦看她捂着鼻子,“诶?你幹什麽呢?”
櫻荔當然不能說實話,“沒幹什麽,宵夜吃多了,走走路,消食呢。”
小錦走到桌子邊上一看,一個時辰前端來的酒釀圓子一口沒動,“不好吃嗎?”他端起碗沒大沒小的喝了一口,“槐叔親自煮的,挺好喝的啊?”
櫻荔沒胃口,附和道,“是好喝,就是我晚飯吃撐了。”
小錦摸着下巴,“請素梅姐姐給你看看吧?”
“不要。”櫻荔道,“我沒事,就是想走走,你這麽晚了還過來啊?”
小錦撓撓頭,“對不住啊,我忘了,你該吃藥了。”
“什麽藥?”
小錦拿出那個小瓶,倒出一粒藥丸子,“主家給我的,叫我每天盯着你吃,我之前給忘了。”
櫻荔也沒多想,接過藥丸子放到嘴裏嚼,“你們……主家呢……”
他早上說好的,說好晚上還來看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不來看她,她好像有點睡不着。
小錦道,“早上主家叫我去告假,這會兒來不了了,哪能天天來啊,以前主家一個月才來一次的,這個宅子是主家的私産,不能叫別人知道。”
櫻荔一臉迷茫,“那你還告訴我?”
“我什麽也沒說!”小錦吐露完才發現自己又嘴欠了,“哎,你也不是別人。”
櫻荔:“別胡說。”
“我沒胡說,你別害羞了,主家沒拿你當外人,要不怎麽可能帶你來這兒呢。”小錦道,“不怪我口無遮攔,就算是主家在這兒,只要你問,沒有他不願意告訴你的。”
櫻荔聽了這話,心裏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我不信。”
“不信咱走着瞧!”
“切。”櫻荔撇撇嘴,忽然想起什麽,賊兮兮道,“要不,你帶我找顧大人去吧,我問問他,看看他說不說,咱們倆打個賭吧?”
小錦轉轉眼珠,“成啊,我贏了,你就天天裝病,行嗎?”
“為什麽要裝病啊?”
小錦有些臉紅,“你不病,素梅姐姐怎麽可能過來?”
櫻荔反應了一會兒,“你……你你你……”
小錦梗着脖子,“賭不賭吧?”
櫻荔覺得好玩,“好啊,你贏了我裝病,你輸了,你得替我弄點銀子來。”
“你很缺錢嗎?”小錦好奇道,“你找主家要呗。”
櫻荔道,“我贏了,不許告訴他我缺錢。”
小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