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粥

連珞珞清理起了包袱裏的吃食存貨。

昨天中午在農家買的一根粽子,大約半斤粳米,二兩糯米,半斤不到的面粉,一把腌菜,一小袋幹菌,一小罐豆瓣醬,調料倒是全的,只是也不太多了。若是她自己一個人,這些東西夠得上她一個吃上兩天還有剩。可是……她揉着肚子看向趴在那裏的男人,人都救了,總不能眼睜睜看他被餓死吧。

因為有病號,所以原來打算中午吃的粽子也不行了。連珞珞看了一眼洞外,雨居然停了。她出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麽野菜什麽的吧。想到這裏,她起身将那男子的袋子撿起來放到了他的頭側,帶着匕首出去了。

山洞裏又重新恢複了安靜。沒有人發現,趴在那裏的男人睫毛微微輕顫,眉間微微擰了起來。

“臭娘兒們養的小臭蛋!叫你那個下賤的奴婢母親告狀,害得我母妃丢了那麽大的一個臉!聽說他的頭上全是虱子,虱子要傳給人的!“一個錦衣華服的小胖男孩叉着腰站在那裏,沖着他喊道,“這虱子,必須打死!大家給我上!”

頓時,不同的幾條腿紛紛落在了角落裏頭的人身上。

小小的他團成了一團縮在角落,伸出胳膊擋住自己的臉。前兩天被打的淤青還沒好,此刻被他們這樣踢,越發疼了。他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吭一聲。從兩條胳膊的縫隙中,他能清晰地看清面前每個人的神情。

剛才指揮人的小胖子是他的二哥,沖着他肚子踢的是四哥,踢得最重的是五哥。而他那位好三哥,從來不動手。但是他知道,幾乎每次的挨打,都是這位三哥在背後撺掇的。

運氣好的話,偶爾能碰到大哥:“你們在做什麽?”

“大哥。“所有的孩子們停下了,站成一排沖着來人行禮。

這位大哥比他大十歲,這時候已經是少年。他就站在那裏,背着手,只是淡淡說一句:“父王要回來了。”一句旁的也不多說,轉身就走。

幾個小家夥一聽這話就一哄而散。自己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是剛站起來,腿下一軟,又摔了下去。

雨瓢潑而下,周圍的一切都被雨幕籠罩在其中。小小的他一點點艱難地往自己和母親所住的後院爬。

只要爬過管事們議事的抱廈,繞過廚房,直接往下走就到了。他擡手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努力地撐起身子,拖着腿往那邊爬着。積水在他的身側流下,留下了一道小溪。

終于,他雙手失去了力道,落趴在半途中,喘着粗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焦急的女聲越來越近:“小七,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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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他喃喃開口,微弱的聲音卻無法傳過去。

那個身影越跑越近,看到他的時候眼前一亮,撲上來抱住了他,頭挨着他的頭,臉上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小七,娘的小七。”

迷迷糊糊間他感覺到母親抱着他一路跑,聽見母親跪在王妃的房門前求着請一個大夫。他回去後就起了高熱,母親整夜陪着他,給他換額頭的帕子,用酒給他擦手心腳心。

他第一次喝那麽多苦藥。其實他真的很怕苦,可是那次他一點兒也不怕。因為那是母親專門給他求來的救命藥,母親還陪着他,每次他乖乖喝完,母親總是笑着給他喂一碗放了白綿糖的甜粥。

可是,沒多久,母親去了。從此後,再沒有人整天整夜地抱着他,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額頭,低聲道:“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娘的小七就叫重遠好不好?”

他生來就沒有名字,都是叫小七。一個搶來的婢子生的孩子叫什麽名字,安王并不在意。母親臨去前為他求了這個名字,從此他有了名字:甄重遠。

他有了名字,卻再也沒有吃到過那樣的甜粥。他沒告訴過任何人,那是這世間最好吃的食物,吃完一勺,嘴裏一絲苦味都沒了。光是想着,就覺得現在嘴裏也是甜甜的,就跟當時一樣。

不對!這不是夢,也不是回憶,他的嘴裏真的有甜味!

他驀地睜開眼睛,一把鉗住了面前的那只手,擡頭厲聲問道:“是誰告訴你……”

話還沒說完,他看清那只手的主人時,愣了一下:上回翻/牆掉到馬車上的那個人,怎麽又是他?

難不成,上回真的是他告了密,所以這些人才順着蛛絲馬跡找到了自己?可是也不對啊,過了街他就下馬車了,後面自己還繞了好大一個圈,他是怎麽知道的?

等等,他記得自己護着那些密信尋到這個山洞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一個姑娘在換衣裳。難道這是個姑娘?

他手腕一用力,話音一轉:“我的東西呢?”

連珞珞被他這猛然握住手,先是驚了一跳,接着面露喜色:“你醒了?你的東西都在這裏好好收着呢。“

甄重遠低下頭去,只見自己頭旁邊,布袋子好端端地放在那裏。

他剛松了一口氣,一只溫熱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額頭。他還沒反應過來,那只手已經離開了,面前的人十分興奮:“熱度真的退下去了,看來那個老大夫沒有騙人,這副藥對于傷後的發熱有奇效。“

對上她欣喜的眸子,剛才對她性別的疑惑又浮上心頭。他心中猛地一跳,腦袋瞬時往後一躲,離開了她的手。細細端詳,還真是有些雌雄莫辨。她真是姑娘嗎?

他沉吟着,目光不知不覺落到她另一只手中端着的粥上。

這一看,他一怔。那并不是他以為的白糖粥,粥裏還有些綠色和黑色的東西。

連珞珞看見他盯着那碗粥看,猛地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我也沒啥東西,因為你受傷流了很多血,又暈着,所以我就熬了這野菜菌菇粥,野菜是才采的,菌菇是我帶的幹菌菇泡發的,切得很細,應該挺好消化的。我又放了些鹽和糖,可以補充失掉的血。”畢竟這裏沒法輸液補充這些,只能靠吃了。之前喂他藥都那麽艱難,現代的學醫小夥伴說可以補充糖鹽水補液,她就偷了個懶全部放在一起了。

原來如此,并不是甜粥。他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隐隐劃過一絲說不出的意味,他還沒來得及抓住,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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