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糍粑(三更合一)
一股大力拍飛了湊上來的秦易。等到秦易站穩, 甄重遠已經将那幅地圖收了起來揣進懷裏:“這你就不必知道了。”
随後,他在書案前坐了下來,提筆重新繪制了一個圈, 又在正上方畫了一座山, 正下方畫了一條河,點點左右:“到時候讓四哥領兵從西面攻擊, 東面我們舉起大昭旗幟,你說他們待如何?”
“妙啊!寧縣北面是山, 南面臨水,如果從西面攻擊, 看到東面來了援兵, 可不得開東面的城門?這一來,寧縣可不成了夾心了嗎?”秦易興奮地一拍桌子。
鄭大哥點點頭:“做戲要做全套,還得安排幾個探子買通他們的探子,讓他們以為這援兵是疾馳而來的先鋒隊, 如此搶得先機。只要進了城,這寧縣就是囊中之物。”
郭老四摸了摸下巴:“寧縣易守難攻。到時候我們也依樣畫葫蘆, 将此處作為屏障, 也可阻了朝廷西進之勢,再謀求別的方向來攻。”
“太妙了太妙了太妙了!”秦易撫掌大笑, 原地踱了幾步,“不過這個法子也不算難,那位身邊就沒有一個人提起過嗎?”說着他比了個四。
鄭大哥搖搖頭:“四皇子從未帶過兵, 又是兵力懸殊, 他手握大兵自然是想着一路碾壓過去, 真刀真槍地直接動手。若不是此番事态緊急, 恐他還會一路堅持下去。雖然熬也能熬到寧縣城破, 但是,總歸拖一天就多一天的錢糧,對一個小縣如此,不值當。”
郭老四贊同地點了下頭,眸光微凜:“四皇子倒是不足為懼,畢竟手上沒甚自己的兵。我覺得要小心的是這位三皇子。”
秦易也皺起了眉:“我也疑惑,如此好的一個機會,他為何要平白送到老大的手上?”
同樣的問題,在富麗堂皇的三皇子府,跟着甄重曜最久的幕僚白旭也在詢問着甄重曜。
甄重曜用茶蓋輕輕撥了撥明前龍井茶葉,聞言擡起頭來:“你們是不是都想問本皇子這件事?”
在場的人齊齊點了點頭。
甄重曜嘴角一勾,手中的茶碗卻是砰地一聲放到了桌子上,沉聲道:“本王何時做事還需要給你們交待了?滾出去!”
衆人一縮脖子,都默默地低頭退了下去。
“白先生和許先生你們幾位留下,還有孫嵘。”甄重曜皺了下眉,“誰泡的茶,一點兒茶味都沒。”
他身邊跟得最久的長随阿烈立刻捧着茶碗退下,出門的時候還十分有眼色地将門給掩上了。
甄重曜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漫不經心地道:“寧縣那種小地方,拿下來後,朝廷的人也來了。這麽短的時間,自然也來不及交割。我那位七弟一共就只有五萬兵,就算是上回西城的兵給他兩成,他也不過就七八萬上下。你們說,要抵禦朝廷那幾十萬大軍,他需要付出多少兵力去守?”
許明眼睛一亮:“到時候七皇子的兵都被那邊拖住了,其他的地方自然無暇顧及。現在是七八萬人,待我們主子擁兵二三十萬的時候,他也只有那七八萬。”
“二三十萬?”甄重曜冷笑了一聲,“擁這麽多兵,到時候也不過就是第一個出頭的靶子。自古有幾個太子,手上是有重兵的?”
白旭眸光一閃:“三皇子,可是那頭有消息了?”
甄重曜看向孫嵘:“這,你就得問孫嵘了。來,說說吧。”
孫嵘暗咬了下牙,這才開口道:“屬下依着那位連夫人說出來的路線去了,并沒有查到連大小姐的蹤跡。屬下在想,興許她們說的地方,不是對的地方。只是……”他頓了頓,又說:“那位連二小姐說,若是想要知曉連大小姐的下落,她要親自對皇子您說。”
“她們說的,當然不是對的地方了。”甄重曜手上提起了一個帳本子,“這是我從連氏族長那邊拿來的,原連太太的嫁妝薄。”
大昭律,女子嫁妝屬女子本人,若是身亡,則由其所出子女所有。若有私吞者,入重刑。連氏宗族居然敢侵吞嗎?
“這賬簿,是連大小姐在除服那日,親手交給族長的,說是願獻給族裏,只要族裏在她需要的時候能夠為她說話。”甄重曜從下面又抽出另一個賬簿,“這個,是從連太太的房裏搜出來的,她也說是連大小姐讨好她,所以獻出來的。”
他将兩本同時丢到了桌上:“兩本,一模一樣。”
“所以,連大小姐這是要讓他們鹬蚌相争。”白旭心裏一盤算,“她跑了?”
甄重曜站起身來:“這麽久不見,顯見得她一定不在連家或者宗族裏了,只是是自己跑了還是被迫跑了,這就不一定了。孫嵘,連時衣那邊,本皇子自有打算,你且不去理她。若是她問起,就說本皇子還有事在身。若是她肯說,本皇子倒是能夠早點兒回來。若是不能,那待本皇子心情好了再說。”
許明連忙問道:“那,若是一直找不到連大小姐該當如何?”
甄重曜踱步到他的面前:“一條道走不通,先生說該當如何呢?孫嵘,吩咐阿烈備馬。我的好七弟已經走在前頭,本皇子怎麽能落後呢。”
這頭,連珞珞把春天的各種花給禍禍了個遍,最後實在是薅不出羊毛了,終于收了鮮花鋪子,這會兒距離端午已經只剩半個月不到了。
和饅頭一起用力,将柴房角落的壇子搬了出來,連珞珞揭開蓋子,拿出幾個被灰裹着的鴨蛋:“今兒個晌午我們就來嘗嘗這個鹹鴨蛋如何。”
饅頭嘴都張大了:“什麽,這是鹹鴨蛋?鹹鴨蛋不是泡的嗎?這個包起來的難道不是皮蛋嗎?”
連珞珞将蛋外面包的灰土給去除掉,聞言笑道:“也可以用泡的,也可以用包的,各有各的風味。你隔壁房間的那兩個壇子裏面是皮蛋。時候也差不多了,你拿一個剝開我看看。”
饅頭興高采烈地去了,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個皮蛋,學着連珞珞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将外頭的灰土給弄掉,用水清洗過以後,這才開始仔仔細細地剝起了殼。
剛剝出小半個,饅頭就驚喜地擡頭:“主子主子,你看,這上面還有小花兒!”
連珞珞湊上去看了一眼。整個蛋黃澄澄的,蛋清頭上就有一朵小小的松花。她點了點頭:“凝固得不錯,果然用松柏灰來包是對的,這松花也出得挺好。”
看到松花後,饅頭更加小心翼翼了,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才把這枚皮蛋完整地剝出來。她鄭重地将蛋放到了白碟子裏,趴在桌上,跑左跑右地看,還一邊感嘆:“多好看啊,簡直比老先生家裏架子上的那個蛋還好看。”
老先生家裏架子上?連珞珞回想了一下,想起上回去宋大儒的家裏,他的博古架上好像是放着一枚蛋一樣的擺件,不過她記得,那應該是黃田玉的。她抿嘴一笑:若是旁人聽到饅頭這話,怕是鼻子都能氣歪。不過那位老先生嘛,估計還會點頭贊同饅頭,這就是吃貨的共識啊。
不過,連珞珞将鹹鴨蛋都煮熟撈起來了,看到饅頭還在那裏趴着看,湊到她的旁邊:“所以,你打算今天不吃這個皮蛋了嗎?”
饅頭眼睛亮亮地擡起頭來:“可以不吃嗎?”
“可以當然是可以。”連珞珞拿起一枚鹹鴨蛋剝了起來,“就是下午這個皮蛋就會幹掉,然後吃起來的口感就有點兒奇怪了。”
“真的啊。好可憐啊。”饅頭微微撅起了嘴,一臉憐愛地看了看皮蛋,轉過頭來,“既然它都這麽慘了,那我們就把它吃了吧。”
連珞珞撲哧一聲笑了:“好,等我把鹹蛋黃焗南瓜做完,我們就把皮蛋吃了。”
鹹蛋黃焗南瓜,光從名字來聽,就是需要鹹蛋黃和南瓜。首先将南瓜切成條狀下水,放一點兒鹽,煮熟撈起來瀝水幹水後下鍋炸一遍。鍋裏放一點兒油,将煮熟後剝好的鹹蛋黃放進去,輕輕地滑炒幾下之後,将瀝好水的南瓜條放進去翻炒。等到鹹蛋黃均勻地附着在南瓜上,就大功告成了!
一口咬下去,先嘗到鹹蛋黃那沙沙的鹹味,咬開那微脆的外皮後,裏面就是柔軟的南瓜漾開的甜。不需要其他的調味品,兩種食材本身的味道在嘴裏交融,感覺,奇妙極了。
緊接着連珞珞又起了一個鍋。并不放油,在等鍋燒熱的時候,她動作很快地用刀背将青椒拍了一下,然後切成塊後進入熱鍋。手很快地加入蒜末、姜末和少許鹽,大火翻炒幾下後拿起鍋,在鍋中加入油辣椒、醬油、醋、白糖,就着鍋再翻炒一下,全部倒在切成月牙的皮蛋上。
夾起一塊皮蛋,上面還堆疊着一小塊青椒。放進嘴裏後一嚼,皮蛋獨有的味道和着各種味道生生撞上味蕾。味蕾張開的瞬間,微辣順勢鑽入,直讓人胃口大開,怎一個爽字了得!
饅頭往嘴裏刨了好大一口飯,吃完後還意猶未盡:“主子你真是太厲害了,如果外頭的人吃到這個蛋,我們的蛋肯定就賣光啦。”
什麽我們的蛋,聽上去怪怪的。連珞珞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塊皮蛋:“這次的蛋不賣,過了端午我們送。”
“送?這麽好吃為什麽要送?“饅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話說得太快差點兒噎到自己。
“因為我們今天的重點是要賣粽子。蛋後頭再說。”
現在每天中午的收入穩定在半兩的樣子,基本上書院休假的時候能有個一兩桌私宴,大概能賺個三四兩,一個月也就是二十多兩左右。上回光是馬蹄糕就賺了差不多十兩,賣了接近兩個月的花糕更是賺了五十多兩。所以大頭,還是應季的這些東西。這次的端午節,連珞珞是打算大幹一場的。
這兩天她出去轉悠和向學子們打探的結果就是,這邊的人沒有什麽甜黨和鹹黨,只要好吃,他們什麽都能夠接受。這個結果讓她很是鼓舞,她才可以大展手腳嘛。
首先要準備的就是白粽子,也就是什麽都不放,味也不調,只有糯米的那種白粽子。關于粽葉,她沒有選擇箬殼來做粽葉,而是去後門竹林中挑選了大的竹葉洗淨來包,這樣包出來的粽子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就算是不蘸什麽,也是很好吃的。
而關于蘸料,她準備了兩種。一種是紅糖熬成的紅糖水,是最原始的甜。還有一種,是她個人十分喜歡的白糖黃豆粉,裏面摻一點點芝麻粉。黃豆粉就是将黃豆炒熟之後磨成的粉,香得連珞珞好幾次都磨不下去,偷偷嘗了一勺。用白糖黃豆粉蘸的粽子,除了甜之外,還有一股濃郁的豆香味,那香甜的感覺,連指尖的粉末也忍不住吸吮走。
除此之外,甜的粽子有蜜棗粽、豆沙粽、綠豆粽;鹹的就是蛋黃粽、火腿粽、鮮肉粽。所有的粽子她都在攤子上進行了預熱。學子們和周圍的百姓們都很捧場,基本上都訂了,各個口味的都有。
粽子種類十分多,每種粽子的數量也不小。連珞珞依舊找了陳容氏和她的兩個閨女。她手把手地教她們如何造型,繞線,捆成串。而許下雄偉志願要成為第二厲害廚師的饅頭這回學得異常認真,雖然開頭她包的粽子不是少個角就是到處漏米,但是經過了一下午的錘煉,她逐漸找到了訣竅,後頭竟超過了熟手陳容氏,數量穩居第一,還個個都一般大,十分緊實好看。
五月初三開始就有人逐漸來取貨了。而連珞珞她們五月初二開始就沒有出去擺攤了,家裏的幾個竈臺從白天燒到子時,卯時又起來繼續點火。這幾天連珞珞家裏都是一股糯米的香味,連午飯也沒空做,只能下點兒面,或者是依着饅頭的願望吃饅頭。
訂的貨在五月初四傍晚的時候全部都送完了,連珞珞淨賺了二十多兩銀子。不過她并沒有停下,将泡好的最後那些糯米也煮上了。明日在城南的靖河會有龍舟表演,她準備把板車拉過去,一邊欣賞一邊賣點兒吃食。
除了粽子之外,這會兒天越來越熱了,夜空又是滿天星星,明天眼見得是一個晴天。連珞珞也沒空再弄別的了,四更就起來煮了一大鍋綠豆湯,倒進木桶裏,用一大盆子的井水鎮着。然後她就開始做早食,辰時的時候,提上那個桶放到板車裏面放好,蓋上蓋子,主仆兩個一推一拉,朝着南邊行進。
到靖河邊的時候,才剛剛辰末。游人們還沒來,這裏的小攤小販們已經把路邊瓜分得差不多了。連珞珞并沒有打算搶一個多麽好的位置,在河邊一處大柳樹下支起了攤子。等會兒太陽升起來,這裏還能躲點兒陰涼。
這會兒正是早食時候,各處的小販們都在做着準備工作。忽然,衆人聞見了一股十分濃烈的蛋香味,好像是煎蛋的味道。
誰這麽有錢,一大早的就吃雞蛋。這麽濃的香味,怕是不只一個蛋啊。衆人擡起頭來左右瞧了瞧,最後将目光定格在了大柳樹下的那兩位年輕後生身上。
饅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圓圓的米團,努力地張大嘴,然後沖着邊兒使勁地咬了下去!
牙齒咬過軟軟糯糯的糯米,然後是煎得邊上酥脆而中間蓬松流黃的蛋,再是清爽脆嫩的胡瓜片兒和包菜葉子,還有香汁滿滿的鹵肉,最後又是一層糯米。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被一種淡淡的酸味神奇地調和在了一起。
饅頭看着自己咬過之後那個面兒上紅黃綠什麽顏色都有,差點兒高興得蹦了起來,連忙用胳膊肘碰碰連珞珞:“主子主子,這可真好看。這裏面沒見到哪裏放醋啊,為什麽會有點兒酸酸的?”
連珞珞也咬了一口自己的:“你再嘗一口,有沒有一股奶味兒?”
奶味兒?饅頭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經過連珞珞的牛奶攻勢之後,她現在對于奶那可是有十分飽滿的熱情。她用比剛才更加認真三分的态度再咬了一口,細細咀嚼後瘋狂地點頭:“真的有真的有奶味啊。真神奇,主子你昨天不是沒有買牛奶嗎?”
“我的确沒買。”連珞珞将自己那一個圓米團上面的那層揭開,托到饅頭的面前,“看到這片黃色的薄片了嗎?這個叫做奶酪,是牛奶做成的,有奶味,也有酸味。”
“哇,這麽神奇的東西,主子你什麽時候做的啊?”饅頭嗷嗚嗷嗚地吃着。
連珞珞重新将糯米蓋了回去:“事實上也不是我做的,是我來蕭城的路上,別人給我的。”說到這裏,她腦海裏忽然閃過一件忽略了很久的事情:“對了,春闱是不是已經放榜了?”
“什麽春闱,什麽放榜?”饅頭滿頭霧水。
“說了你也不懂的東西。改天問問薛學子他們。”連珞珞獨自嘟哝着,“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回鄉。若是到時候飯店還沒開起來,那可就糗大了。幹活幹活!”說着,她加快了吃的速度。
饅頭見主子的動作加快,自己也加快了速度。戀戀不舍地吃完最後最後一口,還嘬嘬手指上的奶酪:“對了主子,這個叫什麽啊,簡直太好吃了。”
“這個啊,叫漢堡,不對,糯米堡吧。”連珞珞将綠豆湯搬出來,“以後若是烤出面包,炸一塊雞排,做一回正宗的漢堡來吃吃。”
“好啊好啊。”饅頭忙不疊地點頭。開心地去舀水洗手時,她這才疑惑起來:面包是什麽,雞排又是什麽?為什麽每樣聽起來都那麽好吃的樣子。
端午休息三日,故而在靖河邊擺攤的人裏面也不乏同在書院門口擺攤的那些人。見到連珞珞來了,衆人都有些暗暗心驚,借着各種機會跑去探她的攤子上賣的什麽東西。
發現連珞珞那邊拿出了鍋開始熱粽子,他們心先放了一半。再看到連珞珞又拿出了一盆糯米,衆人瞬間喪失了興趣,紛紛搖起了頭:這幾天誰家不是一堆粽子,這糯米還沒吃夠嗎?這後生平日裏腦袋挺活的,今兒個是怎麽了?
連珞珞卻沒有照衆人想的那樣将糯米做成糯米飯或者是方才的糯米堡,而是将糯米全部都放進了一個洗得很幹淨的石槽裏面,然後拿起兩個石錘,吆喝了饅頭一聲。主仆兩個一左一右地就開始捶打起了糯米來。兩個人都力量很大,漸漸地糯米就越發粘糯起來。
這會兒日頭已經逐漸升了起來,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瞧見連珞珞這邊的動作,有許多的孩子們圍了過來。人們驚訝地看着她們兩個。一個小孩子嘴裏含着一個糖人,歪着頭看了許久,邁出穿着虎頭鞋的小腳:“哥哥哥哥,你們打這個糯米幹什麽呀?”
“做糍粑啊。”連珞珞說着就提起了石錘。石錘上粘着長長的糯米泥,扯都扯不斷。連珞珞用一把勺子從那拉長的糯米泥中舀出一個團子,在加了黃豆粉和芝麻粉的白糖裏一裹,将糍粑團遞到了小孩子的面前:“喏。”
小孩子的母親不好意思地上前來抱住了孩子:“老板多少錢?”
“我送他的。”連珞珞說着,自己用勺子再舀了一顆糍粑團,也用簽子蘸了一下糖粉,對小孩子眨了眨眼,咬了一口糍粑團,一臉陶醉,“好好吃啊。”
小孩子連忙伸出兩只小胖手:“哥哥哥哥,我也要吃,我也咬吃。”
等到拿到簽子後,小孩子雙手握着簽子,胖嘟嘟的嘴湊了上去,嗷嗚一口,只咬下了一點點。但是就這一點點,他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兩只小腳腳在原地跺了好幾下:“好好吃好好吃啊!娘你也吃!”說着,他就朝着他的母親伸出手。
大庭廣衆之下,他的母親也不好意思吃送的東西,站了起來:“我要一個吧。多少錢?”
連珞珞拿起一根竹簽子,串了兩枚糍粑團:“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給你算最優惠的,這一串一文就行了。”
小孩子母親笑着接了過來,在孩子的催促中咬了一口。
本想着不過就是花一文錢逗自己兒子開心,誰知道咬這一口就讓她的神情一變。普通的糯米蒸熟就很粘了,這個敲打後的糍粑更加軟糯,簡直彈牙。最神奇的還是表面沾的那些糖,咬下去有細細的顆粒,卻在嘴裏立刻化掉,濃濃的甜混合了黃豆和芝麻的香,竟不那麽膩人了。這糖粉,真是絕了。
小孩子母親正要問這個糖粉,轉眼瞧見了旁邊鍋裏煮的粽子。看到那翠綠的粽葉,還有上面拴着的五顏六色的線,個個精致小巧,她本就沒吃早食的肚子暗暗叫了一聲:“老板,這個粽子如何賣?”
“鹹蛋黃、火腿和鮮肉粽四文錢一個,蜜棗、綠豆和豆沙粽子三文錢一個。小娘子要嘗哪種呢?”連珞珞深谙攬客之道,不問要不要,而是問要哪種。
“一個鹹蛋黃,一個豆沙吧。”
“現在吃還是帶走呢?”連珞珞手腳麻利地拉起一根黃色線和一根褐色線。
“鹹蛋黃的現在吃。”小孩子母親有些疑惑。
她話音剛落,就見連珞珞用刀尖在黃色線上一挑,線應聲而落,她手指翻飛,粽葉乖巧地卷成一個圓,露出微黃的粽米,底部還留有适合手拿的一小卷粽葉。連珞珞笑着将剝好的這個遞給她,然後将另一個給她用油紙包起,還拿了一個小紙包放進去,遞給她:“這是您的豆沙粽,不知道您的口味,給了您一包糖粉。”
小孩子母親暈乎乎地接過兩樣東西,走出兩步後她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鹹蛋黃粽。
微鹹的糯米将方才的甜一掃而空,一口都咬到了鹹蛋黃。煮熟的鹹蛋黃沙沙的,卻沒有往常吃鹹鴨蛋那麽鹹,而是完全滲透進了糯米裏面。而且裏面包了一整顆鹹蛋黃,無論從哪個方向咬,都能夠一口咬到鹹蛋黃。雖然看着小巧,但是糯米緊實,真材實料。
小孩子母親站着就将那枚鹹蛋黃粽給幹掉了,還覺得肚子空落落的,學着連珞珞那樣解開了豆沙粽。
豆沙粽的糯米都有淡淡的甜,中間的豆沙沒有一點兒豆子皮,十分細膩,比之蛋黃又多了一分柔軟。粽子不算太甜,她小心翼翼地拆開糖包蘸了一點兒。入口的那一瞬間,她眼睛睜大了:就是這個味道!
她連忙解決完了這枚粽子,牽着孩子重新走回連珞珞的攤子前:“老板,再來一個鮮肉一個火腿,一個綠豆一個蜜棗。”娃他爹等會兒要下河賽龍舟,正好給他嘗嘗,他喜歡肉的。而要兩個甜的,她就又能得兩個糖包了!
周圍圍觀的人見到這一幕,還有什麽不明白了,立刻有人跟上來買一兩個嘗嘗。來的人大多是沒有怎麽吃早食的,粽子也應景,這個粽子看着又小巧,吃一個也不會太占肚子。這樣想的人不算少,不多一會兒,連珞珞就賣掉了一小半的粽子,糍粑也跟着賣掉了一小半。
這一波剛忙過,河邊就聽見有人敲了三聲鑼。本來還在買東西的衆人立刻拔腿就往河邊湧去:賽龍舟要開始了!
據說今日是兩大場賽龍舟,第一大場是民間的比賽,第二大場是官府專門請人來的。第一大場誰都能上,只要湊齊八個人,就能租一條舟,進行比拼。每一輪的第一再統一進行一次比拼,決出前三甲。
人全部都擠去看龍舟了,自然沒有人來買吃食了。連珞珞正好歇會兒,端了張小凳子坐在樹下,舀了一竹筒的綠豆湯悠哉游哉地喝着,欣賞着人山人海這一獨特的風景線。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喜歡這人頭攢動的場面。只見一個青衣丫鬟被一個壯漢撞得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重新扶住一個戴着帏帽杏色衣衫的姑娘,回頭啐了一聲:“擠什麽擠,沒看到人嗎?這些鄉下地方就是些莽漢野夫,什麽規矩都不懂,就知道堵路。”
“小翠,別說了。”杏衣姑娘柔聲道,“既是沒法走,先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叫小翠的丫鬟這才停了口,左右看了看,扶着杏衣姑娘就往連珞珞前頭的那處攤前的桌椅過去。不過過去後,小翠并沒有立刻扶着杏衣姑娘坐下,而是将自己的手帕鋪在了凳子上,這才扶着杏衣姑娘坐下。
攤子的老板是個壯漢,見兩人坐下了就上前道:“兩位想用些什麽?”
“你這攤子這麽簡陋,有什麽好吃的?不吃,別來煩我家姑娘。”小翠重新抽出了一張手帕擦擦額角的汗。
有點兒意思,連珞珞放下了竹筒,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邊。感覺有一場好戲即将上演。
老板皺了下眉:“我擺着桌凳這是做生意,不是給人白坐的。”
“不就是一把破凳子嗎,有什麽了不起!我家小姐坐在這裏是給你面子,你別給臉不要臉!”小翠柳眉一豎,臉色驟變,就噼裏啪啦倒了一串豆子。
“既然這麽精貴,就去別家,我家凳子承受不起你這樣的精貴。”老板被氣了個倒仰。
“你這個人!”小翠立刻又開了口。
“小翠!”杏衣姑娘連忙出聲攔住了自家丫鬟,然後轉回頭去看了一眼招牌,“老板,我們要兩碗陽春面。”說話間,她從錢袋裏摸出了一把銅錢放在桌上,推到老板面前:“若是不夠,老板你盡管說。”
看在這個杏衣姑娘還算是講理,她們給的又挺多的份上,老板也不好再說什麽了,伸手将銅板往懷裏一抹,轉身硬邦邦地道:“兩碗陽春面,片刻就來。”
饅頭正在踮着腳看,一邊看一邊給連珞珞轉述龍舟的賽況。說了半天她沒有聽見連珞珞的回應,回過頭,看着連珞珞笑得一臉高深,忍不住蹲下身問道:“主子,你在笑什麽啊?”
連珞珞一臉高深地擡了擡下巴:“好戲正在上演呢。”
饅頭滿頭霧水地看了看周圍:戲?哪兒有戲呢?沒有看到戲臺子啊?今天不是看賽龍舟嗎?
不一會兒兩碗面就端了上來。老板也不似往常一樣還跟食客唠兩句嗑,放下轉身就走了。
小翠看着老板的背影,氣鼓鼓地瞥了一眼面,就是不願坐:“就這麽樣的東西,還敢跟我犟嘴呢。”
杏衣姑娘拉着她低聲說了什麽。小翠也将自己的手帕也墊上,這才坐下。
連珞珞是知道這位老板的,他同樣是在書院外頭賣面,湯都是用上好的骨湯來熬的,面也是滿滿的一大碗,真材實料。
小翠卻皺起了眉:“油汪汪的,這麽熱的天,誰能吃得下。”她還要再抱怨,被杏衣姑娘喊了一聲,她忿忿地撅起嘴:“奴婢只是心疼姑娘,太太老爺那麽疼你,你何不讓老爺将他給叫過來,親眼瞧瞧呢?還得勞你大老遠跑過來瞧那個人,要是那人歪瓜裂棗,怎麽配得上姑娘。”
“父親難得提起一個人,事關終身,我自然要親自掌眼。”杏衣姑娘壓低聲音,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父親也是想讓我看看,若是不好,那就推了。”
小翠這才覺得心裏舒坦了許多,端過了面挑起兩根:“這才對嘛。我就說老爺疼你,一定不會随意推你進火坑的。不過那人究竟是誰啊,還值得姑娘你親自跑一趟。”
“行了,別說那些了,吃飯吧。”杏衣姑娘并沒有摘下帏帽,只是低下頭去,略挑了兩筷子,就放了下來。
小翠皺了下眉頭,連忙起身:“看嘛,我就說太油了。姑娘你一大早就沒怎麽用東西,要是餓壞了怎麽辦,老爺太太肯定會罵死我的。你稍坐下,我去給你尋些別的吃食來。”
連珞珞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這丫頭有點兒意思啊,倒是比小姐還像小姐呢。連珞珞只恨現在手中沒有瓜子,這簡直比那些狗血八點檔還好看。她吃瓜吃得那叫一個好奇,這樣的人都不會被打嗎?
眼見得那丫鬟到處轉,東買一樣西買一樣,擺了一大桌,杏衣姑娘少有動筷子的。連珞珞正在愉快地吃着瓜,琢磨着她還要出多少幺蛾子,這時來了個食客,她只得暫時放下吃瓜的心,笑着迎了客。
送走了客人之後,連珞珞重新坐下來,拿起竹筒正要喝,只聽一個熟悉的女聲:“老板,你這個粽子怎麽賣?”
連珞珞下意識地擡頭,看到攤子前的小翠時,咕嘟一聲将綠豆咽了下去,差點兒被嗆住:好家夥,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不過既然開門做生意,她是不會跟錢過不去的。連珞珞放下竹筒笑着站起來:“客官,火腿、鮮肉和鹹蛋黃餡兒的四文錢一個,綠豆、豆沙和蜜棗餡兒的三文錢一個。客官要幾個?”
小翠皺眉看了下:“要一個鮮肉的,一個綠豆的吧。”說着,她用手帕墊着銅板放到了攤子上。
連珞珞洗了手正要去拿粽子,小翠連忙喊道:“不要那放在面上的,還有那種漏了餡兒的,塌了的,葉子有壞的都不要。對了,鮮肉的不要有肥肉的,你這個綠豆的可去了皮?”
連珞珞這會兒理解了那老板的心情,笑斂了兩分,随意挑了兩個面上的:“我的粽子個個都一樣的,鮮肉用的都是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綠豆都是煮開花的綠豆,從不去皮。”
“诶你這個人,說了要下頭的,你怎麽随便就拿了啊?”小翠頓時皺起眉看向連珞珞。然而,當她看清連珞珞的長相時,整個人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