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堕天使
我從夢中醒來，清晨的陽光非常明媚，照射進帳篷裏，讓我不禁眯起了眼。
森林裏鳥雀清脆宛轉的歌聲，風吟之聲，還有沙沙的聲音，這些都充分顯示出這是一個無比美麗的早晨。
我從帳篷裏鑽出來，看到大家都各自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鴉坐在一旁的木頭上用小刀雕刻着什麽，喬伊斯正在樹下翻閱一本古老的書籍，白狼和路德維希在一旁比劃着招式，路德維希不時的提醒白狼的戰鬥中有哪些不足之處。
我不知不覺停下了向他們走去的腳步。
眼前的環境就仿佛一個夢境，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一直在一起。
然後我的出現打斷了這一切。
刺客放下了手中的木頭，喬伊斯将書合住，白狼的爪子也變成了人類的手的模樣。他們都在看着我，也看着路德維希。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路德維希看向了我，然後他露出一個清朗的微笑，“芙蘭，日安。”
他的聲音真的好熟悉啊……好久好久沒再聽到過他的聲音了啊……
在心中多年的感情突然就迸湧而出，我跑過去緊緊抱住了他，不一會兒淚水就打濕了他的衣襟。他的手上還握着劍，所以他只好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着我的後背。
“芙蘭。”他溫柔地叫我的名字，他沒有說他回來了，也沒有說我受苦了，他說，“芙蘭，你長大了。”
無法自已的感情，我只是用力抱着他拼命地哭泣。
所有人都安靜地看着我們，沒有人打斷。
路德維希也沒有推開我，一直任我抱着。
我都不知道我哭了多久，但那一定是很久，久到我覺得我把我所有郁結在心中的情緒都宣洩出來了，我才放開了他。
然後我注意到大家的表情，刺客依舊是一臉的無所謂，白狼的表情有些糾結，而喬伊斯，卻是帶着淡淡的嘲諷看着我。
那種嘲諷的目光讓我瞬間渾身冰涼。
我突然明白，現在的我究竟在哭什麽，又有什麽資格去在他懷裏哭泣。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同時我也意識到了我自己本來就知道這件事。後來喬伊斯告訴我，那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對路德維希，所以本能地采取了這種方式。然後喬伊斯冷笑着說，芙蘭，你沒有意識到你自己是多麽的狡猾。你當然天真，但那種該死的天真有時會——或者一定會把我們所有人引向萬劫不複。
萬劫不複。他說的是萬劫不複。
聖騎士低頭看着我，他的目光還如往昔般溫暖，但那種目光似乎要灼傷我。
我能感受到喬伊斯的冷笑，我以為我會鎮定地去面對路德維希，一如我鎮定地面對他們。但是我錯了，錯的徹徹底底。
女巫芙蘭，在聖騎士路德維希面前，從來就沒有過冷靜的存在。
喬伊斯發出一聲輕輕的冷笑，然後他拍了拍白狼的肩膀，示意他們和他一起離開。
他們的離開對我沒有絲毫的影響，我擡起頭癡癡地看着百年未見得他，眼淚滑落。
“路德維希，路德維希……”我輕聲呼喚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仿佛在确認着什麽。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直安靜的，用那種目光看着我。
這讓我有些茫然，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路德維希表現得太像一個夢境了。
所以我伸出手觸摸了他的臉，他有些微涼的五官，當我觸到他的唇的時候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路德維希……？”我帶着微微的茫然叫他。
路德維希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目光突然間變得冷漠無情，然後他對我說，“黑暗還沒有結束，我可以感覺得到。”
他握着我的手有些用力，讓我有些疼痛，我掙紮了一下但他沒有放開我的手。所以我只好忍着痛說道，“但魔王不是被你殺了嗎？”
“是被我吸收了。”路德維希糾正了我的說法，然後他看着我，又仿佛在透着我看其他東西，“你們散發着黑暗。”
我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我知道他在說除了他之外我們都是黑暗者這個事實，我當然也無從反駁，所以只好低下頭，聽他接下來的話語。
他卻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而握着我的手越來越用力，我不禁發出了一聲痛呼。
路德維希仿佛這才注意到一般，他放開我的手，淡淡地說，“抱歉。”
那話語中當然也沒有什麽感情波動。
“為什麽……”我輕輕地問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問什麽，但我的的确确在發問。
“他們的身上有你的氣息，很重。”路德維希似乎是答非所問，然後他看着我說道，“死靈法師，和，德魯伊。”
然後他看着我的表情，突然笑了，那笑容好像是面具一樣，“你無需為此感到羞恥，芙蘭，人類總是卑微而充滿欲望的存在，所以需要神的拯救。”
他的話當然刺痛了我，我寧可他怪我不理我，也不想要他這樣的寬容。
我擡起頭看着他，從他的表情中我明白了他知道他這樣會傷害到我，但他還是這樣說了。
“你不是路德維希。”我突然說道。
“哦？”路德維希發出淺淺的疑問聲，他輕輕撫摸着我的頭發，他的動作無疑很優雅，優雅得仿佛是畫中出來的一般，無可挑剔，但又讓人敬而遠之。“為什麽會這樣認為？我親愛的芙蘭。”
“路德維希不會傷害我……”我在心底裏這樣說道，然後我搖着頭推開了他的手，然後後退着說道，“你不是路德維希，你是那個堕落的天使。”
“看起來路德維希重視你還是有理由的，你的那群小夥伴們可一個都沒有發現我是誰。”路德維希——或者說那個堕天使臉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對于他們來說表情是一種多餘的存在。
“那麽說一直都是你喽？”我震驚于這個事實，“從早上起來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堕天使說道。
他可僞裝的真好！我從心底裏發出感嘆，然後我警惕地看着他說道，“你欺騙我們究竟有什麽目的？”
“我只是替路德維希問出了他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罷了。”堕天使淡淡地說道，“他還真是個可悲的家夥，好不容易從魔王那裏逃出來，面對的卻是一群堕落的夥伴們，更可悲的是他還是被那些堕落的人救的。”
“你是說……路德維希拒絕醒來？”我懷疑地問道。
“以及他靈魂受到的創傷。”堕天使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我透支的力量讓他的靈魂差點破碎。”
“你——！”我不禁握緊了法杖。
“要我是你，人類，我就停止無用的想法。憤怒是最沒用的情感……”堕天使終于流露出一絲其他的表情，“當然，你們所謂的愛情也是。”
“我怎麽知道你沒在騙我？”我懷疑地問道。
堕天使嘲諷地看了我一眼，他用路德維希的身體做出這樣的表情，讓我非常不适，然後他說，“在天使的字典裏，沒有撒謊的存在。”
我恍惚意識到它是天使，是和我們截然不同的存在。
無欲無求，甚至沒有自己的情感，所以他們沒有必要去撒謊，也不需要去撒謊。
“魔王已經離開了，你怎麽還不回天堂去？”我吶吶地問了他另外一個問題。
他看我的目光更加嘲諷了，我猛然想起他現在是堕天使，所以并不能回到天堂上去，而且我心裏有了個可怕的猜測……
“是不是天使降臨後就不能回到天堂了？即使沒有堕落？”
“看起來你也不是那麽的笨。”堕天使的回答證明了我的想法，“我們會在這個世界上游蕩，直到最後一絲力量耗盡，消失于天地間。”
我突然感到一陣悲哀，“那你呢？你也會那樣嗎？”我又犯那種毛病了，我甚至不知道眼前這個堕天使是敵是友就開始下意識的關心他。
“那是普通天使，而我是堕天使，我們不同。”堕天使這次出奇的沒有用諷刺的語調說話。
……就這樣自然而然成了堕天使嗎？沒有回旋的餘地嗎？他明明不是自己主動堕落了呀，是為了打倒魔王才堕落的啊，他們的神應該理解一下才對。我想問這些問題，但我知道這些問題很愚蠢，對于光明信徒來說，堕落就是堕落，是最可怕的罪孽，堕落本身就是某種象征。
“你，為什麽和我說這些？”我輕輕地問道。
堕天使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他說：“路德維希是百年來最強大的聖騎士，所以我才可以在他身上寄生。而你是他是他最在意的人”
“……”我沉默了一陣，問道，“路德維希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你想讓他什麽時候醒來？”堕天使反問道。
我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一時愣住了。
“你希望他永遠都不醒來吧。”堕天使淡淡地說道，“這樣你就不用去面對他了。作為回報，我可以幫你這些。”
我不知怎樣形容我的複雜的思緒，我近乎絕望地發現我居然真有着一絲對堕天使的話的贊同，但是這怎麽可能！我們花費那麽多救路德維希出來……
堕天使看着我的表情，然後說，“好吧，那麽路德維希明天就會醒來。”
我看着堕天使向帳篷走去的身影，然後我遲疑地說道，“……謝謝。”
“你應該謝路德維希。”堕天使頭也不回地說道，“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了，我的存在是他奉獻的結果。”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還有，”堕天使說，“你的同伴們心中的黑暗比你想象得更多，尤其是死靈法師，你最好離他遠一點。所以，你最好別把我的事告訴其他人。”
這次我真的愣住了。
堕天使說黑暗存在于我們中間，說的和同伴們心中的黑暗看起來是兩碼事。但他特意提到了喬伊斯，究竟是什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