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守墓人

元素不同尋常的彙集驚醒了睡夢中的我,我起身披衣,跟随着元素精靈一起走上陽臺。伊祖爾正站在那裏,他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下,黑色的翅羽垂到地上,投下深深的暗影。

我的腳步驚動了他,他緩緩看了我一眼,我立刻轉過身去,想要裝作沒看見繼續回去睡覺。

“和我去一個地方吧。”伊祖爾突然說道,長窗上彩色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整個人看起來神聖卻鬼魅。

我和他一前一後走在曠野中,皎潔的月光映照着他的背影,讓我有些失神。我沒有問他要去哪裏,也沒有問他這樣做有沒有經過路德維希的允許,未必會有答案的疑問是沒有意義的。

然後我們走入荒原的墓地中,空氣中不知什麽時候起了霧,四周的樹木漸漸變得詭異可怕起來,伊祖爾垂下的黑色翅羽掃過石板搭建的粗糙臺階,然後他停在一尊破舊的,翅膀損壞了一個的天使像旁邊。

伊祖爾擡頭看着那個天使雕像,天使雕像也垂眸看着他。

“伊祖爾?”詭異的氣氛下我忍不住開口,試探性地問道,“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拜訪以前的一個朋友。”伊祖爾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道。

這裏會有人類嗎?我有些疑惑,而且伊祖爾明明是個天使,以前怎麽會有朋友呢?而且他用的确确實實是朋友這個詞。

鐵鍬劃過石板的聲音從霧氣深處傳來,然後是人的腳步聲,不緊不慢。霧氣深處有點點光暈來回顫抖,漸漸近了,我看到那是一個燈籠。提着燈籠的手是慘白的,如同骨架上潦草地包裹了一層人皮一樣。事實上那玩意兒的視覺效果比一個骨架提着燈籠要可怕多了。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人還是是什麽其他東西,總之他緩緩地走過我們,似乎沒看到我們一樣,即使伊祖爾身後還有黑色的翅膀嚣張地顯示着他的身份。

幽蘭色的鬼火在墓碑間飄飛,伊祖爾踩碎一塊墓間暴露在外的死人骨頭,然後淡淡說道,“走吧。”

他帶我在墓地裏七拐八拐,最終我們來到了一塊古老而滄桑的石碑間。同周圍其他石碑比,這個墓碑特別的不顯眼,歪歪斜斜不說,連上面的字跡都快被風吹日曬所磨平了。

那個披着黑色鬥篷,拿着燈籠的人就站在那裏。他拿着鐵鍬輕輕扣擊着一個新的棺木,那聲音在霧氣中幽幽散開,無比詭異。

“這是誰的墓啊。”我又忍不住問道。

伊祖爾輕輕撫摸着石碑,說道,“我的。”

我又有些茫然,然後我湊過去仔細地看墓碑上的文字。那是一種很古老的文字,我對此一知半解,提裏奧·馮·伊祖爾,确實是伊祖爾。

伊祖爾顯然是沒有多少興趣和我解釋這些,反倒是旁邊那個全身隐在黑色鬥篷下的人慢悠悠轉過身來看向我們。即使他正對着我們但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臉,準确的來說他看着的應該是伊祖爾。

伊祖爾并沒理會這個人,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伊祖爾說的拜訪一個朋友,那個朋友應該就是這個人吧。

“芙蘭,用法術把墓炸開。”伊祖爾淡淡吩咐道。

“哦……”我輕輕應了一聲,然後依照伊祖爾的吩咐去做了,泥土飛濺,那個墓裏并沒有骸骨,也許墓的主人早已化成了泥土。但裏面卻埋着一個大盾牌,他俯身将盾牌拾起,盾牌一下子散發出強烈的光來,我清楚地看到了盾牌上的光灼傷了伊祖爾的手,但伊祖爾卻毫不在意,他輕聲解釋說,“提裏奧·馮·伊祖爾在彌留之際脫離凡塵上了天堂,連同肉體一起,所以他的墓裏只埋了昔日的盾牌,教會的三大聖器之一,路德維希應該可以用得到。”

“提裏奧·馮·伊祖爾……”我不明白他為何一會兒用第三人稱說,一會兒又說那個伊祖爾是他,然後我似乎抓到了什麽,腦海裏靈光乍現,“傳說中的那個聖騎士!第一次打敗魔王的那個!”

“嗯。”伊祖爾點了點頭,冷漠地說道,“奎靈那斯提精靈伊芙利特,刺客無名,女巫黛莉·瑪琳以及巫妖,霍因海默——”他說到這裏看向那個黑色鬥篷,然後淡淡說道,“霍因海默,好久不見。”

這個神奇的轉折讓我吃驚不已,然後我看到那個被稱為霍因海默的人的似乎身體微顫了一下,然後第一次開口,他的聲音嘶啞而可怕,仿佛好久沒有說話一般,無論是語氣還是措辭都非常的令人感到不适,“伊祖爾,沒想到我還能再見到你……盡管,你不是伊祖爾。”

“提裏奧·馮·伊祖爾的記憶在複蘇,盡管靈魂之力凝聚成我的時候我自稱伊祖爾,但我知道我只是個叫伊祖爾的兵器罷了。”伊祖爾不急不緩地說道,“直到我成為堕落天使,我終于有了當初獻祭靈魂中最強的一個人的力量的一部分記憶,那個人就是伊祖爾。”

霍因海默久久地沒有說話,然後他的聲音帶着嘲諷,“那等你附身的這個聖騎士将靈魂獻祭,是否百年之後,你又成了他?”

面對霍因海默的嘲笑,伊祖爾表情依舊淡漠,他淡然回答:“是。”

霍因海默的笑戛然而止。

我的心裏有些複雜。

“魔王已死。但棘手的從來都不是魔王,”伊祖爾輕輕地說了一個我感到十分陌生的詞彙,“魔神才是最可怕的。”

魔神……?這個詞我以前從未聽過,連描寫地獄最可怕的書籍中都從未提過這個詞。但是這個詞本身又是非常的易懂,所以我聽了後瞬間就感覺到了由衷的恐懼。

原來地獄裏不是教會所說的都是邪惡低賤之物麽?魔鬼們,居然也有自己的神麽?神?那是怎樣的概念。是信仰,是絕對的權威,種族的創造者和主宰者,即使你不信奉某個神靈,但也要尊敬他們……

我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教會為人類所編織的,是何等的彌天大謊啊!

“神是不能直接降臨人世的,除非有合适的載體。”伊祖爾說,“當年光明教會的締造者就是光明神本人。”

“你要殺了我?”霍因海默勃然變色。

“對。”伊祖爾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的事情一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沒開玩笑,“因為我的記憶告訴我,你是适合魔神附身的人。”

“不,你不能這樣。”霍因海默手中的燈籠落在了地上,他後退了幾步有些急切地說道,“伊祖爾,我們曾經是那麽好的兄弟,一起打敗魔王,而魔神多少年來都沒有對我動手,你不能這樣……”

伊祖爾淡淡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霍因海默好像被伊祖爾的表現鼓舞了,他繼續說道,“如今這世間只留下我和你了,我低調了千年只為了逃脫魔神活下去,你一定要幫我……”

“我不是魔神的對手,所有人都不是。”伊祖爾淡淡地說道,“想湊齊當年的隊伍現在是何等的困難,我不想再看到生靈塗炭了,我也答應了一個人,不讓路德維希堕落。”

“你還記得阿爾托莉雅嗎?對,就是那個少女,你想知道她後來怎麽樣了嗎?她……”霍因海默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伊祖爾已經緩緩拔出了他的佩劍。

然後伊祖爾說,“我不是提裏奧·馮·伊祖爾,從一開始,你就這樣說了,所以,我現在承認你說的話是正确的。”

霍因海默的身上瞬間爆發出強烈的黑暗氣息,那種氣息要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死靈法師可怕的多。

那是巫妖的真正實力。

我終于見到了巫妖的可怕之處,也明白了書上所說的一個巫妖可以毀滅一個國家的真實性。伊祖爾先把長劍刺入霍因海默的胸膛,然後他倒下了,化成為飛沙。然後那沙子突然騰飛起來又組成霍因海默的人形,于是伊祖爾又殺了他第二次。

霍因海默的慘叫聲遙遠的像是夢境裏傳來一樣,墓地旁的荊棘上停着嘶鳴的烏鴉,這片墓地已失去了它們千年的守墓人。

我無法評價伊祖爾的對錯,那種适合魔神降臨的人類應該是非常稀有的,所以伊祖爾才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我折下一枝花,然後将它擺放在在昔日榮耀聖騎士的石碑下。

我不知道為何教會沒有大張旗鼓地修建提裏奧·馮·伊祖爾的陵墓,也不知道為何教會的聖物會埋在這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墓地中,我知道如果教會知道的話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帶回從前的聖物,為了各種利益以及他們自己所謂的、崇高信仰。

有人把淚奉獻給了深沉的夜嗎?我不知道。那個叫阿爾托莉雅的少女又是怎麽回事呢?那一定是個美麗而動人的故事。但這一切與我們都沒有關系,提裏奧·馮·伊祖爾并不是我旁邊的這個堕天使,我們如今只是路過了這段美麗的故事,去殺一個和我們無關的但和人類息息相關的人罷了。

伊祖爾靜靜地看着我做着這一切,沒有說話。語言對他而言本來就是一種手段,他把說話當做一種最後的交流方式,如果沒有必要的話他不會去說話。

墓地裏還是有一些花的,它們腐爛,它們歌唱,吟詠燦爛而曲折的豐功偉績。

突如其來的沉默,耳畔除了風聲再沒有其他。

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剛剛殺了的是一個人類曾經的英雄,也是眼前這個石碑所代表的人的摯友。

“真是抱歉。”我并沒有誠意地對着墓碑道歉道,反正,我們幹的壞事也夠多了。

潦草地烙下這一句後,我和伊祖爾離開了這片墓地。

“你就要走了吧?”伊祖爾突然問道。

“嗯。”我點了點頭,既然決定了不再堅持那份愛情,所以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

“我在這裏還有些事情,不然可以和你一起走。”伊祖爾淡淡地說道。

“阿……”我有些意外,“路德維希?”

“現在我并非必須附在他的身上才可以行動。”伊祖爾說道。

“哦……”我吶吶點頭。

我們又安靜地走了很久,然後我又忍不住(= =)問道:“但是,為什麽?”

伊祖爾直接無視了我這個問題。

薄霧彌漫的石徑,烏鴉在頭頂撲簌飛過,我看着伊祖爾低垂的翅羽掃過那些石碑。

一切仿佛都沒變,只是這片墓地失去了它們千年的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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