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遇刺客
沙漠裏的空氣總是燥熱的,身穿黑袍面容被黑紗籠蓋的沙漠女人牽着駱駝從我身邊走過,古老的泥黃色城牆那邊,一小隊身穿白色長袍的男人對着落日方向雙手交叉着祈禱,和光明信徒不同,他們祈禱是不用跪下來的。沙漠裏的河流總是不聲不響的,我沒有穿沙漠裏的女人習慣穿的衣服,而是依舊□□着手臂和臉龐,這讓周圍很多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沙漠裏的民族是熱情奔放的,但同時又是保守的,他們認為女人不應該抛頭露面。
我回頭看低矮的城牆上落日正貼着沙漠的棱線,大地被映得暗沉沉的,呈現出一種厚重的深紅色。而遠處的托着夕陽的浪般的沙丘似乎凝固了,整個沙漠像是一片睡着了的海。
身旁傳來沙漠子民們歡快的歌聲,夜晚又要降臨了,為了抵禦夜晚的寒冷他們常常聚在一起圍着火堆載歌載舞,男人們通常會炫耀自己白天打到了什麽獵物,衣着保守的少女們會芳心暗許,以此結下一段美好的情緣。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獨行,雖然為了夥伴複活而不顧一切,但孤獨已經刻在了骨子裏了。
我站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靜靜的看着他們唱歌跳舞,他們随着鼓點起舞的節拍有着奇妙的韻律,如果是喬伊斯在這裏就會告訴我這些是源于他們對古老神靈的崇拜,但現在的我當然什麽都不知道,我想起的是德魯伊,化身為自然法則的他一舉一動也帶着奇妙的韻律,仿佛他一說話,林間就有了風聲。
這樣的狂歡節是一年中唯一女性可以放開自己的日子,男人們□□上身,塗着各色的花紋,我并不懂不同顏色的花紋代表着什麽含義,而他們下身則圍着各種獸皮,頭上插着各色的羽毛。女人們被允許摘下面紗,她們穿着古典的民族長袍,手腕和腳腕上帶着一串串貝殼、獸骨片以及小鈴铛,貝殼和鈴铛發出悅耳的響聲。
然後我突然感覺到一絲不協調的氣息,我凝神看向火堆那邊,那邊的光線似乎有些扭曲,是錯覺嗎?一閃而過的黑色衣角久久停留在視線裏,我的心情卻忽然好了起來。
廣場上的喧鬧聲突然大了起來,我聽到有人在大聲喊:“抓到邪惡女巫啦!長老要将她當衆燒死!”之類的話,這邊跳舞的人紛紛停了下來,大家都抱着一種看熱鬧的心态向廣場擠去。當然我也在人群中被擠來擠去,恍惚間有一只靈巧的手穿過人群摸上了我的錢包,我下意識地将那只手抓住,然後我看到了手的主人,那是個年輕的男孩,他憤怒地看着我,仿佛我做錯了什麽一樣。我有些無奈地取出錢袋,想從裏面拿出一枚金幣給他,但他卻一把奪過我整個錢袋,随後迅速消失在了洶湧的人群裏。
我有些瞠目結舌,但旋即又搖頭失笑。最古老的巫師發明了點石成金,盡管魔法原理我并沒有經過系統學習,但元素重組這樣的把戲我還是會的。
廣場上的人很多,在人群中我看到祭祀用的臺子上站着幾個長老模樣的人,而臺子中間則綁着一個少女。我一眼就看出那個年輕女人其實并不是女巫,她的身上沒有絲毫的魔法波動。長老開始訴說那個少女都幹過怎樣罪惡的事情,而我則在聽到那個少女是前任失勢首領的女兒時就明白了一切。
群衆當然是義憤填膺的,他們大聲呼喊着請求當衆燒死那個少女。
少女并露出一種明顯的克制表情,看得出來她在盡力圍護着自己身為前代首領女兒的尊嚴,但是死亡的恐懼還是讓她美麗的身軀輕輕顫抖。
長老開始用一種古老的語言訴說着什麽,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雖然以前沒有聽過這種語言,但長久以來的旅途也讓我大致能分辨出來他在說什麽。是一種古老的言靈咒語,與此同時空氣中開始彌漫着一種聖潔卻凝重的感覺。
“噗”得一聲,少女腳下的木柴瞬間燃燒起來,火光将少女的臉龐映照的更加美麗,少女的表情有些微微的扭曲,但目光裏多了一種無懼的神色。我輕輕念動咒語,給少女身上加了個寒冰法術,讓烈火難以侵蝕她的身體。
正在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彎刀出鞘,長老的頭顱飛了出去,大片的血花綻放在臺子上,而後他擡手,燃燒的木柴堆從中間炸開,衆人發出驚呼聲,連忙慌亂地躲避着四濺的火星。
哇。這出場方式真拉風。
黑影接觸到少女後似乎驚訝了一下,然後他若有所感的看向我的位置,我沖着他微微一笑,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将少女抱在懷裏,而後用飛爪直接飛走了。
這時衆人才反應過來,場面頓時一片混亂。尖叫聲,謾罵聲,祈禱聲。我有些頭暈腦脹,連忙退了出去,循着魔法的蹤跡,一路走到一個小巷子裏。
直接推開一個不起眼的小屋的門,我在裏面果然看到了方才的少女,以及許久未見的——
“鴉,果然是你!”
我跑過去将他緊緊抱住,他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也沒有拒絕我。那個少女看到我們的互動似乎非常吃驚的樣子,她帶着點矜持和高傲地對我說:“我是哈麗德·阿瑪特·費迪勒本蒂·沃菲格·法哈德,很高興見到你,年輕的女巫。”
看來鴉已經将我的身份告訴了她啊,但她的一長串名字還是讓我頭暈了一下。
那一長串名字的少女,姑且就用哈麗德來稱呼她——她說他本該繼承下任首領的,但慘遭奸人陷害雲雲……這樣的戲碼百年中我都見了很多次了,所以我并沒有多大的觸動,不要說我心狠,因為真的見過太多次了。我感興趣的是鴉為何會救她,而鴉在看到我疑問的眼神後,淡淡地說道,“受人所托。”
哈麗德的眼睛亮了亮,老實說她真的是個很美的姑娘,眼睛很大,睫毛很長,古銅色的皮膚和略厚的嘴唇顯得性感而迷人。然後她用一種帶着濃郁異族風情的通用語問道,“是阿蔔杜勒叔叔麽?”
“我問他有什麽遺願,他說讓我救出你。”還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很有鴉的風格,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略大。
哈麗德的表情有些痛苦,她的肩膀在輕輕顫抖着,“阿蔔杜勒叔叔也死了啊……”
鴉面無表情地看着哈麗德痛苦的模樣,我有些責備鴉的不解風情,不過鴉向來都是這幅木讷的模樣,讓他安慰女人還不如讓他去和喬伊斯搞基呢。所以我清了清嗓子,正要說什麽安慰的話後哈麗德卻變了表情,“你們可以幫我登上首領之位麽?我可以給你們金錢,權利,以及你們想要的一切。”
畫風轉的有點突兀……哈麗德雖然問的是“你們”,看的卻只有鴉一個。鴉還是沒回答,仿佛被問的人不是他一樣。直到哈麗德看了他很久,他才帶着點茫然也帶着點木讷地說,“我聽黛安娜的。”
我突然為哈麗德感到有些悲哀,我能看得出這個年輕的少女對鴉已經動了感情,然而像鴉這樣的人……
我和鴉在這裏停留了三天,在這三天鴉出手殺掉了不少反對派的人,而哈麗德看向鴉的目光愈發的癡迷。這三天中哈麗德也表現出她骨子裏強硬的一面,看起來她無愧于法哈德的姓氏的。我對鴉贊嘆道我不敢相信哈麗德單薄的身軀居然蘊含着如此的力量,鴉一邊用刀削着木頭一邊頭也不擡地說,我也不敢相信你的身體裏居然有那麽強大的力量。
我有些讷讷地看着他,他将雕刻好的木雕抛給我,然後轉身進了房間。
我把玩着那個木雕,他雕的是我,然後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三天後我帶着鴉對着皇宮裏王座上的少女提出了離開,哈麗德的表情變化莫測,如今的她和三天前似乎已完全不同。最終她還是忍不住說道:“鴉,你為何要和這個女人在一起,她是那麽的弱小,根本配不上你!”
鴉有些奇怪地看向哈麗德,他似乎在思考着什麽話,但哈麗德又開口了,“黛安娜,你敢和我舉行生死格鬥麽?只有生者才有權利繼續留在鴉的身邊!”
“拒絕。”鴉淡淡地說道。
“為什麽?”哈麗德得表情冷了不少。
“你不是她的對手……她不是你想的那麽弱小,我也不是她的對手。”鴉的措辭還是有些木讷,但是他依舊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會死的。”
哈麗德的表情有些驚訝,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眼睛泛起了光,“你不希望我死嗎?鴉?”
“是的。”鴉緩緩地說道,“如果你死了,黛安娜這三天的努力就白白浪費了。”
那一刻我以為哈麗德會對她的侍衛們下達誅殺我們倆的命令,因為她的表情實在是太可怕了。但最終她還是頹然回到了王座上,向我們揮了揮手告別。
這是我們與日後大名鼎鼎的沙漠女皇哈麗德唯一的交集,後來我聽說哈德利女皇特別喜歡豢養男寵,而且她将所有男寵的舌頭都割掉,因為她讨厭她的男寵對她說話。
我不知帶該用何種表情去複述現在的她,但鴉卻想不起來哈麗德是誰了,當初的事情只是他偶然為之,他向來是缺少感情的刺客。只有殺人的時候還有這種時候,我才能想起他其實是個刺客的事實來。
“我還以為你會和喬伊斯在一塊兒。”我說道。
“我也以為,但是……”鴉沉吟了一會兒,似乎覺得解釋起來太麻煩了,索性就沉默了下去。
我看着他被落日餘晖映照的側臉,突然笑了起來。
鴉安靜地看着我,一言不發。
我的笑意漸漸消失在臉上,然後我輕輕地說道,“我離開路德維希了。”
“嗯。”鴉依舊安靜地點頭。
“鴉,我……”
“芙蘭。”鴉卻打斷了我的話,他将手中未成形的木雕捏成了碎片,我看到木屑從他的指間劃落,被沙漠幹燥的風吹散。然後他才說道,“你們負責其他,而我只負責殺戮。”
一時間沉默了下來,我随着駱駝的步伐起起伏伏,風卷着沙子吹過,幸好我在那邊買了頭巾,否則會難過的很多。
我不由地問了一句:“直到現在仍是如此嗎?”
鴉又好久都沒有回答,他本就是不善思考這些和表達感情的人,而我如此的咄咄逼人倒也是第一次,如果是德魯伊的話肯定大驚小怪地問我究竟怎麽回事,但鴉不會。他思考了很久很久才說道,“我可以嗎?”
“你當然可以……”我有些摸不準他究竟在指什麽,但還是順着他的話說,“沒人攔着你,也沒人能攔得住你。”
“我自己。”他靜靜地說道。
我頓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他自己攔着他。
“而且,”他第一次将目光移向了我,和我對視,說道,“也沒有人允許我。”
“你需要被允許嗎?”不知為何我回避了他的目光,假裝在看駱駝前進的方向。
他又思考了一陣,卻說了句其他人在聽到我的話後瞬間就可以說出來的一句話:“為什麽不呢?”
我無法回答他的問題,有些事只能他自己解決,而我并不能幫忙。
晚上在背對沙丘的地方支起了帳篷,等到挺晚了鴉還沒有回來,出去找他,看到他坐在不遠處沙丘的石頭上,黑色的緊身衣加上後面的圓月,可以繪制成刺客聯盟對外宣傳的海報了。
他從黑暗而來,隐藏在滿月的最後一個影子下。他一手握着玫瑰一手握着匕首,二者對他同等重要。敏銳狠毒是他的信條,玫瑰是他迷人的僞裝,匕首是他的癡戀的情人。他是刺客,黑暗和陰影的子民,利益和冷酷的信徒。
我擡頭看着他,鴉也微微垂下頭看着我,我們對視了很久。一陣夜風吹過,月光被吹散了不少,沙子讓我眯起了眼,等我睜開眼後刺客已不在了那裏。他冰涼的呼吸正吐在我的脖子上,我不禁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刺客一族,果然可怕。
“鴉……?”我輕輕地叫他,但他并沒有回應我,而是用手我的眼睛蒙住。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鴉依舊沒說話,然後我就感受到了他同樣涼的唇。親吻,摩擦。
他一直沒有放下他掩蓋我的眼睛的手,透過他的指縫我能看到沙漠上有些清冷的月光。
我也始終沒有閉眼。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是在帳篷裏的,鴉在外面喂着駱駝,見我鑽出帳篷後他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說道,“先吃點東西,然後繼續上路吧,今天下午可以走出沙漠的。”
“嗯。”我點了點頭。
之前就打算,和他一起去找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