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鬼村（16）
程旻和俞方旭兩人在廟門口，就聽裏頭傳來一聲大喊，而且還是一向淡定的張子邙喊的，瞬間就緊張了起來，究竟遇到了什麽，能讓張子邙如此失态？
随着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以及木板還是什麽的破碎聲，張子邙扛着秦瑤就沖了出來，兩條大長腿跑的飛快，長長的衣擺在身後飄着。
“跑！”張子邙又指着前方吼了一聲，程旻二人瞬間反應了過來，照他說的就往山下跑去。
三人跑出約幾十米後，程旻稍稍放慢了速度，好奇究竟是什麽東西在追殺自己一行人，可還沒回頭他就被張子邙用力拉了一把：“不行，還得跑！”
俞方旭抓住程旻的手：“我帶着你，你回頭看看。”
後頭，那恐怖的怪物已經沖出了山神廟，四肢着地，指甲都嵌入了地板，向狂奔的衆人飛快地追來，程旻見到那張臉就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我透你大爺的，什麽玩意兒？”
“有點像旱魃，但是又有些不一樣。”張子邙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先甩開它，能活着我再詳細說！”
程旻已經吓糊塗了，他一邊被俞方旭拉着飛跑，腦海裏一邊回放着那怪物的模樣。
那張臉已經皮肉分離了，整張人皮就像一件衣服一般，包住了怪物的半個頭，眼睛不知為什麽移動到了頭上，渾身上下淌着鮮血，嘴唇兩邊像被刀割裂了一般，張到常人不可能做到的程度。陽光透過薄薄的一層人皮，照出了裏頭深紅色的肌肉和青色的血管。
嘶吼時露出的尖利牙齒，讓程旻絲毫猶疑也沒有，相信它能一口将一個活人生生撕成碎片。而讓他更加緊張的是，那怪物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畸形的四肢就像電影裏的機械蜘蛛一般，撐着它的身體前進，彎曲的血紅指甲扣進地面就和切豆腐一般毫無阻礙。
程旻慶幸剛剛張子邙拉了他一把，否則就他停下來回身看那一眼的功夫，估計就能被那怪物壓在地上。
秦瑤趴在張子邙肩上，給衆人彙報着距離，那不斷減少的數字，讓衆人心中涼意更甚，即使是在狂背之中，後背也越來越冷。
“這樣跑下去不行。”俞方旭道，“先進林子裏，和那東西周旋一下。”
張子邙把秦瑤抛起來轉了一百八十度：“找地方！”
秦瑤四處打量了一陣，不遠處恰好是最濃密最綠的一片森林，今天衆人穿的衣服顏色都比較深比較沉，恰好能借助那裏的灌木等植物進行僞裝，他擡手指道：“那裏！”
急速奔跑了近十分鐘，衆人已經遠離了山神廟，可那妖怪依舊窮追不舍，而且越來越進，程旻甚至都能聞到一股馊抹布混着死魚的味道，立刻有些想吐。
張子邙說了句“得罪了”，擡手一把将秦瑤的腰帶扯掉，右手又是一抛，左手一扯，就把秦瑤身上的那件外袍給扯了下來，只剩下打底的一件短袖和穿着的長褲。
秦瑤又摔回了張子邙的肩頭，砸的他胃一陣不舒服，幹咳了兩下。
張子邙聽得清楚，但也無暇顧及。抓着衣領反手甩了一個圈，那衣服就像一張大網似地張開，直接蓋到了那撲面而來的旱魃頭上，也虧得他送給秦瑤的這件衣服是長衫，尺碼夠大，完美地擋住了旱魃的視線。
那旱魃立刻吼叫起來，瘋狂地撕扯那令它失去方向感的異物。衆人立刻抓緊了機會，鑽進了灌木叢的最濃密處蹲了下來，一動也敢不動。
張子邙急忙将被自己颠得七葷八素的秦瑤放了下來，也不管他樂不樂意了，把人摟在懷裏，心疼地問：“撞疼了嗎……”
秦瑤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胃，另一只手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睛瞟了瞟外頭——那旱魃還在呢！
張子邙感受着小手掌的柔軟，伸手指了指秦瑤的肚子。
秦瑤看着他，皺眉：什麽意思。
張子邙手掌攤開，輕輕地按上了秦瑤僅剩的打底衣，替他揉着被撞疼的胃部，溫熱中帶着點力道，舒服得秦瑤眼神飄忽，卻猛然和程旻“doge”的眼神對上，就想出言辯解。
“噓！”程旻手指一豎——要安靜哦。
秦瑤轉頭，張子邙一直低着腦袋，替自己按摩不舒服的地方，滿滿的都是歉意，不帶任何暧昧的成分，連看也沒看自己，就盯着地面。
反正本來也是他的錯，讓他按一下也是應該的！秦瑤在心中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立刻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那旱魃好不容易将腦袋上的長衫撕碎，發現自己的獵物不見了，立刻憤怒地怪叫起來。
俞方旭眉心一擰，聯想到了什麽。
旱魃蹲趴在地上，尖銳的指甲嵌入土中，帶着血液的墨綠色眼珠四處轉動着，搜尋獵物的痕跡。
幾人都屏住了呼吸，秦瑤更是一把按住了張子邙的手，讓他別動。外頭的旱魃實在是太過可怕，自己一行人又沒有任何能用的高科技，就跟原始人似的，根本打不贏。
張子邙看着那白嫩嫩像玉藕的手啊，心裏就癢得慌，只好移開目光，仔仔細細地觀察起那旱魃來。
那旱魃嘴裏吐着濁氣，五官都變形了，張子邙左右看着，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之前他看到旱魃鼻子上架着的破眼鏡，還以為是它從小蔣的屍體上拿來的，可現在仔細一看……張子邙只覺得，這旱魃的處處細節都透露出一股不正宗的意味，原來是個水貨！
不論是動作，還是頭頂上的一雙異形眼，都和他在資料裏看到的能夠勉強對應上，但也只是勉強。
剛剛情況緊急，他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判斷，現在一看，那“旱魃”的五官分明是人！
只是皮肉分離，肌肉萎縮導致身體骨骼還有臉上五官表情完全變形，所以看起來才和旱魃一模一樣！
再細看那衣物，他才發現，這旱魃分明就是昨夜失蹤了的小蔣！
那怪物在地面上找不到幾人的蹤跡，仰着頭怒吼了一聲，幾人就見它後肢用力一蹬地面，便蹦到了山路對面的一棵大樹上，縮起身子，像只靈猴似的四處張望。
而就在它的身體接觸大樹的一瞬間，原本茂盛又充滿生機的樹木，立刻起了變化。濃綠的葉子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肉眼可見地枯黃了起來，紛紛落下，接着是一些比較細的樹枝，接二連三，嘩啦啦地全砸在了地面上，有如雨打，轉瞬間，原本盎然葳蕤的一棵樹，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樹幹和粗壯的分杈。
原來那些詭異的樹木，均是他的傑作。
衆人将頭埋得更低，避免暴露任何身體部位，可那怪物早已成了精，它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找到衆人隐藏的地方。
只見那怪物在樹木之間來回跳了幾下，大片大片的樹葉随着樹幹的晃動嘩啦啦地往下落，濃綠的樹葉再也無法遮擋底下的灌木，不出幾分鐘，腳底下的那片林子變得光枯稀疏，一眼看過去就好像剛受了蝗災一般。
那怪物沒有發現衆人的痕跡，咬着尖牙發出愠怒的嗚嗚聲，眼睛一轉，盯上了另一頭——衆人隐藏的那一片林子。
張子邙低聲道：“一會兒聽我信號，準備跑。”
他摸索了一下腳下，撿起一塊石頭，在那怪物剛落下的時候，擡手向身後一甩。
那石塊咻一聲淩空飛了出去，最後撞擊在一棵樹上，那被命中的樹稍稍搖晃了一下，但是發出的聲音足夠吸引怪物的注意力了。
頭頂上一陣腥風掠過，秦瑤拉起張子邙就往外跑，那意思說什麽也不讓扛了。
程旻等跑出一段距離，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怪物已經蹲在了枯敗的樹頂上，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一行人，顯然是明白自己被戲弄了。
紅光一閃，怪物從樹上彈了下來，身體撞擊到的地方立刻倒下一片枯枝敗葉，焦黃的顏色像瘟疫一般蔓延開來。
跑了這麽久，衆人都快要到山腳下了，遠處的村莊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想起剛剛遠遠看到的集市上的人頭湧動，程旻心頭就是一緊，要是讓這個怪物闖到村莊裏，不知道要傷了多少村民的姓名。這村子裏的百姓盲崇鬼神确實是有些愚昧，可也罪不至死啊！
“得想個辦法。”張子邙的手托着秦瑤的胳膊，替他分擔了一些體重。秦瑤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人又扛又跑的，倒是沒見疲态，體力該有多好……
“那玩意兒跟上來了。”俞方旭突然的一句話，就好像生死令一般，逼着衆人選擇。
要是沖回村子裏，說不定能活下去，可代價定然是村民們傷亡慘重。
但是不這麽做，以他們現在的狀況，只有一死了。
“時監局那人不是說，這碎片裏只是記載的一段幻影……”張子邙緩緩地說出了衆人心底裏最深，最邪惡的想法。
“可是不能排除碎片會影響原位面的可能吧。”秦瑤喘着粗氣，分析道，“那個中年人不是說時監局最後會把碎片處理好嗎，如果是用我們帶回去的碎片填補原位面，那……”
那怪物的嘶吼聲越來越近，留給幾人選擇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先下河！”俞方旭果斷地道。
可是那曾經死過人，被村長說得大不祥的魍水河，真的能下去嗎？其餘三人心想。
“快下去！”程旻率先拉着俞方旭往河邊跑，回頭對猶豫的秦瑤兩人喊了一句。
劉獲那天是沒有準備，太過得意了，不知道中了什麽邪，而自己一幫人提高警惕，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就算下河之後被詛咒了，說不定還能撐一會兒，能晚死一點是一點麽！
“等等。”張子邙擡手，“我先試試有沒有別的方法。”
程旻和俞方旭差點就剎不住車了，兩人相互扯着對方接力，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腳尖已經快點到水面了。
秦瑤和張子邙對視了一眼，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他：“好！”
魍水河邊……
一個血紅色的身影砰地一下落在了地面上，揚起大片的塵土。
伴随着一聲怪叫，那和旱魃有着八成相似的怪物低下頭，嗅了嗅地面，臉上架着的搖搖欲墜的破眼鏡随着他的動作，最終還是支撐不住，掉了下來。
怪物似是一無所獲，不甘地用利爪刨了刨地面，尖銳的指甲瞬間挖出了幾道土溝，看得人心底發涼。
旁邊傳來一聲口哨，怪物耳朵一動，立刻就朝聲音來的方向撲了過去，在空中留下一片猩色虛影。
魍水河邊，俞方旭淡定地站着，臉上挂着程旻最熟悉的，那種浪得不行的微笑，怪物嗥叫一聲，咻一下沖了出去。
可程旻已經沒心思吐槽俞方旭了，他的心無可控制地揪緊，躲在樹後死死的盯着那人，做好随時出手的準備。
而張子邙也在這一刻，竄了出去，帶起一陣風，刮的秦瑤的頭發都飄起來了。
那類似旱魃的怪物眼看就要咬上俞方旭的脖子，墨綠色的眼珠興奮地放大，可它面前的獵物卻突然仰面向後倒去，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怪物雖然力大無窮，亦非人類，但是在空中扭轉方向這種和牛頓強行掰頭的事情也是做不到的。
不過它還有後招，長得詭異的前爪向下伸去，尖銳泛着冷光的彎曲指甲直勾勾地沖向俞方旭的面門。
關鍵時刻，半路殺出一個天青色的身影，怪物顧着俞方旭那頭，已經下了死力，根本來不及反應。張子邙對着怪物的後腰橫踢了一腳，那東西頓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嗡鳴。在空中失去了借力點，那怪物也無法調整方向，只能向俞方旭身後的魍水河裏栽去。
“張兄好腳力。”俞方旭一閃身，躲過了河面濺起的水花。
張子邙的計策便是借用了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如果魍水河裏真有水鬼，那這怪物摔下去後，二者有可能相争互毆起來，一來他們可以争取逃跑的時間，如果運氣再好一些的話，水鬼和這類似旱魃的怪物，說不定會同歸于盡。
張子邙沒說話，眼珠盯着波紋未退的水面，暗自心驚。自己已經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如果這怪物真是小蔣變的，那以他原本的體型，這一腳要了小蔣的命都足夠，可這怪物好像也只是稍微疼了點而已。而自己的腳背，反而像踢到了烏金板，已經震得有些麻了。
秦瑤心急火燎地跑過來，掃了一眼發現張子邙沒受傷，順勢沖到了河邊，伸長脖子往底下一看，卻只見到翻騰的水花，根本看不清：“這旱魃到底是什麽啊？”
張子邙神色凝重，解釋道：“旱魃為虐，如惔如焚。這村子裏不下雨，估計少不了旱魃的功勞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小心！”
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秦瑤只覺得腳踝傳來一股灼燙，低頭一看，一只血紅色的手從河面鑽出，正抓住自己的小腿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