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鬼村(18)
“都說了沒事。”秦瑤翻了個身,背對着張子邙,聲音沒有幾分底氣,“我要睡了。”
房間又恢複了沉默……
秦瑤看着面前的灰白牆面,眼神一直向背後瞟啊瞟,有些後悔自己側躺得太過了,不管怎麽向後看,就是看不到張子邙的臉。
那家夥怎麽不說話啊!
敵不動我不動,愛動不動!秦瑤賭氣地閉上眼睛,睡覺!
外面的天依舊那麽晴朗,唯獨後山上一片濃墨浮在空中,偶爾傳來幾道雷聲,吵得秦瑤心裏煩躁,更加難以入眠。
床上躺着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發現身邊坐着的那人早就閉上了眼,長劍橫放于膝,靜靜地休息着,即使是在睡覺,卻也坐的直挺挺的,就像克己的苦行僧似的。
秦瑤莫名其妙就氣的不打一處來,伸手一抓張子邙的衣袖。
張子邙其實也累了,正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猛地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整個人往床上一倒,膝上的古劍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随即是久久不散的嗡鳴。
隔壁房裏,程旻擡起頭:“出事了?”
“哎呀不可能。”俞方旭擡手把程旻的腦袋壓回枕頭上,“睡吧,你不累我都累了。”
程旻躺在床上,眼睛一斜:“手!”
俞方旭閉着眼,嘴角撇了撇,不情願地把手從程旻腰上挪下來。
另一頭,張子邙躺在氣鼓鼓的秦瑤身邊,有些錯愕地看着他,兩人面對面側躺着,近的連對方的呼吸都能感覺得到。
“你是馬還是驢啊,坐着睡……你不如站着睡?”秦瑤剛說完,就被張子邙捂住了嘴。
張子邙看着他,一雙眼睛裏混合了不知道多少種感情,有欣喜,有意外,有困倦,但更多的,還是溫柔……
“別和程旻學罵人。”秦瑤聽見他道。
秦瑤小聲地嗤了一聲:“就罵,你怎樣……”
“堵你的嘴。”張子邙認真地道。
秦瑤又想起了當時那個淺而又淺的吻……
對這個吻,秦瑤經歷了從疑惑到反感,而現在……卻有一絲意猶未盡。
“腿累嗎?”張子邙問了一句,“今天跑了那麽遠。”
秦瑤想起張子邙不僅跑了那麽遠,還有一段是扛着自己跑的,也不好意思說累,只能模棱兩可地道:“還成吧……”
張子邙沒出聲,翻了半身平躺在床上,将秦瑤的腿抓起放到了自己腰上,輕輕給他捏小腿肚。他也不管秦瑤的表情變得有多麽錯愕,閉上眼睛:“睡吧。”
手上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既按摩到了經絡,也不會捏得小腿發疼,秦瑤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同時也感受到了自己小腿隔着衣服貼着的腹肌,耳朵不免有點燙。
“睡吧,我不動你。”張子邙又補了一句。
秦瑤瞅了張子邙一眼,往他身邊擠了擠:“你出去點,我沒位置了。”
張子邙沒動。
秦瑤也沒再說話,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平緩。
整個下午,兩個人就這麽一個平躺,一個跟打醉拳似的,要是有人闖入,定然以為是一對恩愛的年輕戀人,一個正抱着另一個,享受着午後的小憩。
“叔,你怎麽帶那麽多東西?”秦瑤看着村長大叔左一個筐右一個籮的,連忙跑過去替他提。今天美美地睡了一個下午簡直不能更舒服,就是兩個人擠在一起熱了些……
秦瑤已經換了一身自己的衣服,村長大叔回頭一看,張子邙還是一身古代的長衫,說道:“回去讓你哥給你買多幾身那衣服,好看的很!”
“呃……哈哈。”秦瑤尬笑兩聲,現在他算是反應過來了,感情自己和張子邙穿了好些天的情侶裝啊。
“我來吧。”張子邙走了過去,将秦瑤手裏的扁竹筐提到手中,手掌恰好覆在秦瑤的手背上。
“這才像做哥哥的嘛!”村長滿意地點頭,帶領衆人向山神廟的方向走去,“走吧,趕緊的,要在午夜之前回到村子裏。”
秦瑤看着張子邙的背影,心裏一甜,甩着袖子跟了上去。
太陽已經偏西,衆人的影子在山坡上拉的長長的,經過近四十分鐘的跋涉,程旻已經能看到大半的廟體了。夕陽下,那猩紅的牆面覆蓋上一層濃黃,顯得顏色更加深暗。這條路雖是走了第二次了,可程旻心裏還是沒底,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村長,咱們為什麽要晚上去啊?”
“山神大人白天要上天宮,晚上才能回來呢!”村長畢竟是爬慣了山路的人,加之身體又硬朗,此時正健步如飛,“平時咱們村裏人祭祀,把吃的喝的留下就行了,不在乎時間。但你們是去給山神大人道歉的,能不見一面嗎?”
見一面?
程旻覺得不對,向秦瑤遞了個顏色。
如果和鹿昭那天所說的一樣,山神廟都是廟門緊閉的,那又怎麽有見一面的說法?
“神廟裏應該很漂亮吧?”秦瑤緊緊地跟在村長後頭,“無心”地打聽着,“叔你們平時打掃不費事兒嗎?”
“那哪能叫費事兒啊。”村長作勢敲了敲秦瑤的腦瓜子,道,“那是對山神大人的崇敬!”
“不對吧叔。”俞方旭也明白了程旻的意思,開口插話,“我之前聽說,你們的山神廟是不開門的啊。”
村長大叔回過頭,看了眼俞方旭,哼了一聲:“是那個小女娃說的吧!大紅唇濃眉毛那個。”
“我就知道,她跑出去就是為了跟着我們。”村長大叔見幾人沒出聲,權當是默認了,表情有些不高興地道,“你們也就聽她胡說八道,事情哪裏有那麽簡單!”
莫非鹿昭騙了自己一行人?秦瑤忙追問:“那叔你們關着廟門幹嘛啊?”
“那天是死人了!”村長大叔嘆了口氣,“村東頭的老馬媳婦兒死了,我們把她送到廟裏葬了。”
“葬了?!”秦瑤脫口而出,“屍體……在廟裏?”
可那天沒看到啊。
程旻和俞方旭也對視了一眼,兩人在門口等的時候,也打量了一下山神廟裏的布置,沒見到有棺材啊。
“自己來看麽。”
不知不覺間,衆人已經到了山神廟的大門口。
而此時,山神廟的大門……居然是關着的!
衆人心裏不免打起鼓來,這門……究竟是誰關的?那人知道他們來過嗎?如果知道,為什麽不說?那人有沒有告訴村長?村長如果知道,為什麽不問?一連串的問題就像陰雲一般,籠罩在程旻一行人的頭上。
村長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他們的臉色,在門口雙手合十拜了拜,提着東西走進了廟裏。
“快來,拜一拜,山神大人會保佑你們的!”走進廟裏的村長把手裏的祭品放下後,回過頭來就見幾人在門口猶豫不決,便招了招手催他們進來。
事已至此,衆人也沒有別的選擇。秦瑤帶頭走進了廟裏,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焦味,這是上次來的時候沒有聞到的。張子邙也皺起了眉頭,顯然和秦瑤發現了同一件事。
村長走到一邊的角落,腳尖點了點地面,布鞋揚起一番塵土,咧着嘴對秦瑤笑道:“這就是叔和你說的,老馬家的媳婦兒。”
程旻瞳孔放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地板,莫非這地上厚厚的一層,不是年久未掃的積塵,而是……骨灰!
空氣仿佛凝滞了,變成了粘稠的凝膠一般,塞着呼吸道,弄得程旻有些緩不過氣來,村長也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們笑,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渾渾噩噩地吐了口濁氣。
這山神廟裏,此刻盡是陰冷之意。
秦瑤第一次覺得村長大叔的笑容那麽的邪佞,就好像之前的和和氣氣完全是虛僞的假面,真正的惡魔直到此時,才露出了冰冷的鐮刀,緩緩地向掉入圈套裏的獵物靠近,展現出自己掩藏已久的鋒芒。
村長大叔将籮筐裏的東西拿了出來,程旻見那都是些水果點心大米什麽的祭品,還有一整只雞。他将東西擺在了神龛前,自己先跪下拜了拜,嘴裏嘀嘀咕咕念叨着祈求保佑之類的話,接着又從筐裏拿了一把巨大的砍骨刀出來。
張子邙直接就走到了秦瑤面前,眼裏盡是警備。
村長大叔笑了笑,晃了晃手裏的刀:“平時都用不着這個,今天特地為你們準備的。”
究竟是說的香案上那只雞,還是說刀,衆人心裏也沒底,只是覺得嗓子眼兒裏發緊,心底難免有些怵。
夕陽只剩下一個小角了,程旻從沒覺得太陽下山有這麽快,他看了眼俞方旭——覺不覺得村長有什麽不對勁?
俞方旭點了點頭——萬事小心為上,一旦有什麽異常,不要客氣,直接出手。
提着砍骨刀地村長蹲在地上,手起刀落之間,咔咔咔地把那只雞剁碎了,又擺回案臺上,站起身來退到一旁。手裏抓着油乎乎的大刀指了指跪墊:“趕緊的,快拜拜。”
“拜吧,早拜早走。”秦瑤既是和幾人說,也是在給自己打氣,他走到朱紅色的跪墊前,剛想跪下去,卻被張子邙拉住了。
“我們能站着拜麽?”張子邙問。
跪天跪地跪父母,憑什麽跪這來歷不明的山神?
“可以。”村長答應的很痛快,“快拜吧,叔一會兒還有事兒呢。”
程旻緩緩将目光從詭異的村長身上離開,想随便拜拜,餘光卻突然瞟到那山神動了一下。
他瞬間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用冰刀貼上了脖子,四肢發涼的同時,連呼吸都要停滞了,驚恐地擡起頭,卻發現只是山神像的頭發飄了起來,此時正緩緩落下。
程旻剛松了口氣,卻又立刻繃緊了神經。
剛剛明明沒有風……
“幹什麽,快拜呀!”
村長的催促讓程旻一激靈,回過神才發現其他三人已經象征性地拜完了,只剩自己直不愣登地站着。
他想和俞方旭說說自己的發現,可村長盯着,他找不到機會,只好随便掬了個禮。
這一掬禮不打緊,可程旻低下頭的時候,卻覺得皮膚上溢出了一層紅光,可仔細去看,卻又杳無蹤跡。
他本以為是夕陽的緣故,可身後遠處的地平線上,哪有什麽夕陽,此時天色早已昏黑下來,唯有神龛前的香爐裏,亮着幾點黃色的香頭,晃着兩朵紅燭火花。
或許是紅燭的光吧,程旻自我安慰道。
秦瑤擡頭看了眼那神像,覺得越看越詭異,根本沒有一點神佛的氣質。
“叔,我們能走了嗎?”看着那神像,他只覺得心裏難受,巴不得趕緊離開。
剛剛還說自己有事兒急着離開的村長,此時卻沒了動靜。
“叔?”秦瑤轉頭,立刻吓得叫了一聲,整個人幾乎都要蹦到張子邙身上去,“你大爺的!”
張子邙回頭便知道了秦瑤驚呼的原因,而面前的景象,即使是淡定如他,心底也忍不住爬上一股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