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寄桃無視穆憶羅求救的眼神,識趣的端着衣服盆子走開了。

“進來!”高珩下命令一般撂話給她,徑自進了屋子。

她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後,低着頭,活脫脫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你吃飯了嗎?”她借此轉移他的注意力,“要是沒吃,我們先吃飯啊。”

高珩不理,自袖口掏出一張揉皺的白絹扔在桌子上:“這,誰去通知的老夫人?”

穆憶羅瘋狂地搖頭:“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他看了她一眼:“你院子裏的人你都不知道?你最好查一查吧,好有個防備。老太太年紀大了,有些事瞞着她比較好。”

望着桌上雪一樣的白絹,穆憶羅腦補了它染上血的樣子,心跳聲刺的耳膜疼,“我知道了,知道了,你還沒吃飯吧,要不咱們先吃飯……”

高珩無視她轉移話題的小伎倆:“這個,怎麽辦?我母親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很堅決。”

“別別別!別別別!”穆憶羅大叫起來,好像是在安撫揚言撕票的劫匪,“我有辦法!我有辦法!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知道為啥會管綁匪稱“您”。

“什麽辦法?”

“啊……廚房裏有人在殺雞!對!有在殺雞!你等下啊!”她提起步子往外沖,幸好有看過《還珠格格》,稍加變通,此題可解。

她很快取了一點雞血回來,稍稍灑在白絹上,這就成了。

“你看這樣行不行?”穆憶羅提起鮮紅刺目的白絹在他臉邊晃了晃,“行不行?”

高珩扯了白絹扔在桌子上:“你爹平時就這麽教你的?”

穆憶羅偷偷白他一眼,心道,你娘平時就這麽教你的。

“對了……”他想起來什麽。

她心縮成一團,使勁咽了口唾沫,他還有什麽事啊?

“晚飯吃什麽?”

吃你妹!

高珩不解她怪異的表情:“你剛才不是說要留我吃飯嗎?”

穆憶羅假笑:“是是是,好好好,留您吃飯,留您吃飯。”綁匪還要留下來吃飯?

晚飯麗還真去弄來了一碟子對半切好的鹹鴨蛋,各個通紅的心還流着油。再配上幾個清淡可口的小菜可以吃掉一整碗白米飯。她吃的直打飽嗝,好幾次克制不住發出聲來。

美食就是美食,高珩的臉帶給她的恐慌,被稀釋的所剩無幾。也許她本就不讨厭他,判斷是否讨厭一個人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跟他吃一頓飯,吃的進去基本上就可以視為,不讨厭。

吃完飯高珩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麗和寄桃帶上門将他倆關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麽,穆憶羅腦子裏除了“密室殺人”四字,別無其他。

她撿了個基本和高珩呈對角線的位置蜷縮起來,試探問:“你不走嗎?”

高珩正低着頭看一疊張公文式樣的東西,半天才回她:“不走……總得裝裝樣子,你累了就去躺下,我就在這兒坐着。”

她伸了伸脖子探頭去看他手裏的東西:“你看的什麽?”

就算知道她不可能看見,高珩還是轉過身子擋的嚴嚴實實:“與你無關。”

穆憶羅“哦”一聲,這人真是個小心眼兒。然後她絞着手帕蹑手蹑腳走到門口,跟這個人呆在這間五米見方的屋子裏就是折磨呼吸系統。

“站住!去哪?”

“我吃的太飽了要出去走走。”

高珩頭都沒擡:“不許去,回來坐好。你走了我自己在這兒,有裝樣子的意義嗎?”

“這個時辰,太早了點吧,而且我很無聊啊。”穆憶羅對他真的無話可說,“就一會兒還不行嗎?”

高珩半天沒有反應,拿起手邊一支極細的狼毫在手裏的紙頁上圈圈畫畫,又皺起眉毛思考。他的眉眼本就無可挑剔,現有燭光打在臉上,将本就凝脂一樣的皮膚修飾的更加細膩,不得不說,美的畫一般。

聽他母親的意思,他十歲随父親去了幽州,後來又去南诏,一個北方苦寒,一個南方煙瘴,都不是什麽好地方,怎麽他皮膚就那麽好呢?絲毫不見風吹日曬的痕跡,不知道平日是怎麽保養的。

她又想起以前一個當兵的同學,兩年的時間越曬越白。問他平時用什麽牌子的護膚品,結果人家說,雕牌洗衣皂。啧啧啧,底子這東西,就算天天用sk2洗臉也是比不了的。

這時高珩眉毛突然一挑,聲音十分戲谑:“一個二等镖師,每月不到三兩銀子,無父無母,在長安連像樣的房子都買不起,這樣的人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穆憶羅怔住。

見她沒有回答,高珩才撩起眼皮去瞥她:“怎麽這種表情?你不會不知道吧?被騙了吧?”

她這才反應過來,他居然去查了李君執的身份。

“你……”她氣得握緊了拳頭,“你憑什麽去查我哥哥?”

高珩聲音更加戲谑:“怎麽?查不得嗎?你這聲哥哥還真叫得出口?我是不是還得管他叫大舅哥呢?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你還要聽嗎……他是三年前才入的乘風镖局,之前一直混吃混喝,是各個賭坊煙花巷的常客,今去年走镖還失手殺了人,啧啧啧,不知道現下人命官司了了沒?”

真是個混蛋,穆憶羅氣急沖到高珩跟前,搶下他手中的毛筆,順帶打翻了硯臺,替李君執辯駁起來:“人家那是底薪,走镖有提成的!提成,你懂嗎!我也不在乎他有沒有房子,還有,男人風流一點更有魅力!我願意!我就喜歡!你管不着!”

高珩本來沒生氣,但現在硯臺裏的墨汁已經順着紙張纖維四下蔓延,将雪白的生宣染作烏黑。浸透紙張之後,多餘墨水又順着桌角滴落,一滴一滴滴在他月白的袍子上。

穆憶羅方才的怒氣一掃而光,高珩的眼神讓她瑟瑟發抖,“你……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可知道這是什麽!”他問。

不待她答,高珩已經站起來揪住她的衣領反手将她按在桌子上,他的力氣很大,毫不留情将她的腰狠砸向桌角,折腰的疼痛。

她忍着痛沒叫:“我……我我不知道。”

高珩眼睛裏火苗子上蹿下跳,怒不可遏的樣子殺氣很重。

“少爺您在這兒嗎?”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詢問。

這聲音穆憶羅記得,是周氏身邊的媽媽桂雅。

她差點喊救命。

但是高珩警戒的眼神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在這兒。”他的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好像正喝着茶水看着書。

“哦,在這兒就好,老夫人突然想起來,說好像今早上好像沒看着穆姨娘手上戴镯子,讓我過來問問。”

高珩看了眼老實巴交的穆憶羅,沖着門外喊話:“哦,她說怕弄壞了就沒戴,您請母親放心好了。”

“好,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回去了,你們早些歇息。”

門外的桂雅沖着門口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慢慢離開。看着窗戶上漸行漸遠的人影,穆憶羅心徹底涼了。

他的樣子像是要吃人。

穆憶羅連連低聲認錯:“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她害怕的樣子好像受驚的兔子渴望得到保護,再一次激起了高珩的保護欲。他松了手,任由她自己半躺在桌子上。維持一個姿勢太久,穆憶羅半天起不來,腰椎上的痛感絲毫不減。

看着高珩撈起桌上已經無法辨認的紙張,她心裏滿是愧疚,這種心情她很能理解,記得上學的時候,剛寫完的卷子被鄰居家的小孩撕的稀巴爛,她也恨不得把那小孩揪過來打一頓。

想必他看的東西應該是重要公文一類,那他能忍着不動手已經是對自己很客氣了。

穆憶羅從桌子上起來又怯生生去給他道歉:“對不起,這個該怎麽辦?這公文還有備份嗎?”

高珩瞥她一眼,不耐煩道:“要是公文就好了!”

“那……那是什麽?有補救的辦法嗎?”她不解,對于他來說,難道還有比公文更重要的東西。

“沒有。”高珩一會用雙手捂着臉一會又擡頭望着窗外,半天沒再說話。

良久他道:“我明天要出一趟遠門。”

“去哪?”

“安江……”

安江?穆憶羅想起來綠衫子姑娘說過,高将軍墜馬養傷期間,曾到過安江,結識過一女子,後來失了聯絡,自此年年去尋,仍杳無音訊。

看來他看的東西想必是與那女子有關,穆憶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那東西跟她有關?你要去找她嗎?也許我能給你出出主意呢。”

高珩沒有表态,她就壯着膽子接着說:“你知道她的名字嗎?或者姓氏?你想想她當時穿的什麽衣服?根據她衣服的質地款式可以推測她的家庭條件,額……還有她長什麽樣子啊?可以繪制畫像張貼尋人啓事嘛,我可以幫你畫啊,我學過畫畫……”

他苦笑着擡頭看正孜孜不倦給自己出招的穆憶羅,道:“她姓蕭,名鳳栖,在家裏行三或者行四,她的穿衣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事實證明她的确是安江一鄉紳大戶家的小姐,她長得很清秀,大眼睛,笑起來一邊一個梨渦……”

穆憶羅疑惑:“這麽詳細還找不到?”

高珩嘆道:“今去年,我就找到了。”

她更加疑惑:“那為什麽不娶她回來?難道她已經嫁人了?還是她不願意跟你?”

高珩眼裏皆是落寞:“她死了……”

“什麽!”穆憶羅捂着嘴巴驚呼一聲,“怎麽死的?”

高珩搖頭:“不知道,沒人知道。而且屍骨無存……”

“那趕緊查啊!”

“我正在查。”高珩指了指地上的文書,“這是全部線索。”

穆憶羅:“我錯了,您打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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