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兩個人在狹窄的床上聊天,時間一久再加上天氣炎熱,皆是出了一身的汗。汗水将她垂下的頭發沾濕,打成幾绺貼在額前,很有純真的小孩子模樣。

見高珩頭上也有了汗珠,穆憶羅立馬提議:“我覺得這兒地方太小了,有些悶,不如讓我下去啊。”

高珩嗯道:“也行,不過你的妝有些花了,我替你補一補吧。”

“妝?”她好像洗完澡就過來了,沒化妝吧。

高珩道:“我很會畫眉毛……我生下來的時候,大夫就說這孩子體弱恐難長命,但後來有個算卦的說,若想長命最好假充女兒教養,所以在去幽州之前母親一直把我當女孩子來養,我小時候就常替她畫眉。”

穆憶羅想起他種花時的老練樣子,“哦”了一聲:“看得出來。”

高珩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指着一張桌子道:“我這裏就有銅黛,就在那張桌子靠北的匣子裏。”

“請說左右,謝謝。”

“左!”高珩嘟囔,“連南北的不分……”

拉開那張抽屜穆憶羅驚了,這裏面各色化妝品,化妝用具居然一應俱全,妝粉,銅黛,鵝黃,各色口脂胭脂還有十分精巧的金箔花钿。

“你……”她吃驚地望着一臉雲淡風輕的高珩,“你你你還有這個愛好?”

他挑眉反問:“不行嗎?用你的話來說,不合法嗎?”

穆憶羅心生恐懼,這人不是有女裝癖吧。可看着他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又怎麽看都不太像。

“快拿過來!”

如果不過去會怎麽樣?現在跑了會怎樣?她在心裏分析利弊,當下不會被他打死但是等他痊愈之後就很難說了。江九岸說,他這人若非實在過不下去了,休妻是不會的,就算要休妻,也會僞裝成喪偶。

不行,還是不能太忤逆他的意思。

穆憶羅只好慢吞吞取了銅黛拿在手裏隔着高珩八丈遠的時候,将銅黛扔到他身上。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做飯是這樣,胳膊和炒勺在廚房,身子在客廳。

“給給給你,畫畫畫好一點……”

“你結巴什麽?像只烏鴉。”

“放心吧……過來呀,你站在屋子中央讓我怎麽畫?”高珩從胸口上拿起銅黛,望她一眼,“要什麽眉形,秋娘眉,小山眉,新月眉,柳葉眉,出蠶眉,桂葉眉,蛾翅眉……”

穆憶羅随口道:“除了蛾翅都行,我這張臉百搭。”

高珩點頭道:“确實是,不過世事難兩全。”

“什麽意思?”

穆憶羅試試探探走三步退一步坐到剛才的凳子上。

高珩拿着銅黛正觀察她的眉毛:“沒什麽意思誇你呢……不如畫劍眉,英氣!現在坐好了不許亂動。”

穆憶羅将臉揚起來對着他,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睑和翕忽的睫毛。這麽正人君子的一張臉,完全違背相由心生的佛家偈語。

看了良久,她差點收不住目光,到最後逼着自己閉上眼睛:“你為什麽有那麽多女人玩意兒,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愛好。”

高珩已經自眉頭畫到眉峰又勾到眉尾,細致的勾勒出大致的眉形:“你不覺得,丈夫為妻子描眉化妝是閨房之樂嗎?”

閨房之樂?穆憶羅的确沒文化,所以她對這詞有歧義,臉一紅:“你平時都看什麽書?”

高珩已經将她左邊的眉毛基本上畫完:“問這個幹什麽?”

“就是覺得你懂得不少。”

他滿以為這是在誇他博覽群書,嗯道:“雜七雜八看過的書海了去了。不過,丈夫為妻子描眉,還有一個好處——讓別人一看就知道夫妻倆感情很好!”

他微微探頭以不易察覺的動作瞥了眼窗格:“再近點,靠過來,那邊畫不着了。”

“哦。”臉在別人手裏,穆憶羅聽話地向他身邊湊去,臉幾乎要貼上他的胸口,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舉動,落在別人眼裏就是兩個字——暧昧。

“嗯,不錯不錯,”高珩自誇自嘆,不知道是誇自己手藝好,還是在誇這眉毛落在她臉上合适。

眉毛畫完,高珩撂下手中銅黛才道:“走了。”

穆憶羅急着去找鏡子驗工:“什麽走了?”

高珩挪動着身體,輕輕躺下:“母親。”

“什麽?”穆憶羅還在攬鏡自照,啧啧嘆道,“你這手藝只當個教導主任的确可惜了。”

高珩笑道:“我說世事難兩全你還不信,你剛才已經替我擋了與萬年縣令千金的婚事。”

穆憶羅看着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不解其意:“你在說什麽啊?”

高珩頭枕雙手,歪頭看她:“沒什麽。”

“你是說剛才母親在看着?”

半天她才想明白是怎麽回事,至于她婆婆為什麽會在他們“恩愛”的時候恰巧趕到,一準也是他的安排。

他居然利用她!

穆憶羅心裏有氣,不過不敢發作,只敢陰陽怪氣調侃:“您這種方法眼下見效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今天有萬年縣令千金,明天就會有長安縣令千金,後天還有這個那個的公主……你說生個孩子可以一勞永逸,除此之外我還有個更簡便的方法,也可一勞永逸,而且立竿見影!”

高珩好奇道:“什麽辦法,說來聽聽。”

穆憶羅笑道:“從前啊有個地方叫做江湖,江湖上呢流傳着一本武功秘籍,據說啊練了這本秘籍的人除了稱霸武林之外,都可免除成家的困擾,很适合你!”

高珩雖不知她口中秘籍何指,但看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聽她那陰陽怪氣的語調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陰恻恻笑道:“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不然等我好了可要親自嚴辦了!”說完他還故意攥了攥拳頭。

攥拳頭嗎?要比力氣嗎?她的大力神功他又不是沒見識過。

穆憶羅沖他扮個鬼臉:“那就等你好了再說!”

說完一溜煙跑出了他的房間。

次日穆憶羅照舊牽着應悔去與河宴學騎馬,河宴見她氣色很好就問:“表嫂,有開心事嗎?”河宴估計和周氏一樣,一個是盼表嫂一個是盼兒媳婦,盼的脖子都長了,所以都不拿她當妾室看待。

她道:“就那樣呗,能有什麽開心事。”

她突然又想起來高珩的怪癖忙問河宴:“你說一個男人喜歡胭脂水粉是不是很奇怪?你能接受這樣的男人嗎?”

河宴笑道:“你是說表哥啊?”

穆憶羅驚嘆一聲:“哇,原來你們都知道啊。”

河宴摸着應悔的鬃毛,道:“知道算什麽,我出嫁時的紅妝都是表哥親手描的,他的手藝實在好,他給你描過眉毛嗎?”

穆憶羅嗯道:“昨天他給我描了眉毛,手藝好是好,不過動機不純。”

“表嫂不能接受嗎?”河宴問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愛好嘛,比如表嫂你喜歡穿男裝,那表哥就不能喜歡替女人畫眉毛嗎?”

是啊,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仔細想想道理的确是這麽個道理。

看着河宴姣好的眉目,她腦海裏很快勾勒出一幅,表哥親自為一身紅裝的表妹添妝的畫面。也許是因為高珩和河宴儀貌非凡,她心裏的異樣很快被掩蓋。

穆憶羅點頭笑道:“可以,表妹說的對。”

河宴低頭看看應悔又擡頭看看穆憶羅,道:“表哥樣樣都好,連眼光都格外好呢。”

穆憶羅臉一紅:“是麽?不見得吧。”

河宴笑道:“應悔是我見過最漂亮的馬,好馬一般脾氣都大,像這樣脾氣好的還真不多見。”

穆憶羅尬笑。

除了穆憶羅,與高家有關的人個個都是人精,河宴看出她的想法,忙挽回:“表嫂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穆憶羅對她帶有彌補意味的話不太領情。

河宴又道:“我三前年成婚,兒子阿蠻已經快兩歲了,表嫂什麽時候給我生個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呢?表嫂生的這樣漂亮,生下的孩子一定也十分可愛。”

生生生孩子?這個已經超出穆憶羅的業務範圍了。而且,她的計劃是一年之內與高珩徹底解除夫妻關系。

她沒接河宴的話,拉起應悔的缰繩:“咱們上馬吧。”

河宴卻不依不饒:“表嫂難道不想着替表哥生個孩子嗎?他這個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嘴上說什麽行伍裏的人哪次出去都得做好有去無回的準備,拖家帶口有了牽挂戰場上就舍不得拼命了,你可別信他的!他啊,老早盼着有個家了,而且他是個特喜歡孩子的人,你不知道阿蠻剛出生的時候,他天天往我家跑來看孩子呢。拉着阿蠻的小手‘阿蠻,阿蠻’叫個不停。”

河宴跟看出來穆憶羅不喜歡高珩一樣,孜孜不倦說高珩的好處:“表嫂,我表哥人真的特別好!能文能武,知道體諒人不說,還特別會伺候人,別看他南征北戰的,居家過日子厲害着呢。舅舅走的早,他自幽州回來,就天天給舅母做飯,你吃過他做的櫻桃畢羅嗎?那可是人間一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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