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皎皎 “我不是你的皎皎!”

顧枕夜驟然驚醒。

他頓在原地, 不知所措地看向雲如皎。

剎那間冷汗席卷了他的脊背,讓他不寒而栗。

他方才說了什麽?

他竟是會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喚了雲如皎為“皎皎”。

分明在心底提醒過自己無數次, 莫要因此讓雲如皎生疑。

可自己還是因為一時的懼怕、恍惚, 将此脫口而出……

他看着雲如皎亦是不可置信的模樣,驀地編了個理由出來:“我……我并不知曉你名為何,只是那日忽而聽得你兄長這般喚你, 就默默記在了心中。今日, 我想留下你,故而亦是這般相喚罷了。你可會……氣惱?”

這理由編的, 便是連他自己都只有三分敢信。

他不敢料想雲如皎是否會真的相信自己。

只是雲如皎如今腦中混混沌沌的攪成一團,也便沒法子分出更多的思緒去理順顧枕夜所說的話語。

他是驚異,可也覺得顧枕夜所言非虛。

雖說心中亦是存了疑窦。

可到底覺得這重生一事,哪有那般巧合,他與顧枕夜都能碰上。

他所認識的那個顧枕夜,興許是在千年後守着他墜入的往生澗後悔吧。

那時候……便也沒有再多一個雲如皎, 任他欺辱了。

他不過是頓了頓,又道:“我名雲如皎, 皎皎……莫要再喚了。”

顧枕夜聽罷, 便是眉眼具笑道:“好,皎皎。”

雲如皎無奈:“……算了。”

反正天高地廣, 他二人不必再相見。

最後讓他再喚上一聲“皎皎”,許是自己也……願意聽這最後一次罷了。

他不再同顧枕夜多言, 只是俯身出了那石洞。

他望着天邊絢麗的晚霞,忽而有些找不清方向了。

他……是從何處而來?

不過依稀記得他是向東而行的, 如今也合該往西而歸。

他深吸了一口氣, 擡手遮擋住西斜的日光。

如今向陽而行, 卻是夕陽西下。

他不過出行一日,便又要灰溜溜地回家去。

也許只是讓他再沉下心來而已。

他如此這般的安撫着自己,未曾留意到顧枕夜這回依舊跟了上來。

顧枕夜上次化作黑貓跟在他身後,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他知曉。

如今卻是怕極了再被雲如皎趕走,竟是堂堂妖王做小伏低,隐匿着自己的氣息。

他不過瞧着雲如皎那略顯纖弱的背影便歡喜得緊。

他哪裏稱得上可憐?

不過是欠了就該還罷了。

他對雲如皎做過的事情,還未曾樁樁件件報應在自己身上。

不過這般細微的磋磨,又算得上什麽?

雲如皎走了許久,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雖是天色漸暗,但他也是記得自己未曾走過這條荊棘叢生之路的。

他的腳步停在了原地,四周轉了一圈。

已是當真找不清方向了。

他不算是不識路,只是平日裏總能招雲直去。

如今依着雙腿,又對小院記憶頗少,這才迷了路。

只是如今招雲,他卻也是同樣不識得。

恐怕會越繞越遠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自顧自地找了一棵大樹依住。

這般瞧着,今夜他是尋不到回家的路了。

倒不如歇到天明,再去仔細看看他哪裏出了錯。

初春的風依舊寒意徹骨,偶然吹來一陣便凍得雲如皎打個寒戰。

他穿的并不單薄,可許是身子骨實在弱,鼻尖都凍得通紅。

顧枕夜瞧見如此,當即便緒了妖力在他身側。

即便是多有浪費,卻根本不在意。

他只想着那時候在極寒之地中的雲如皎,是有多麽的絕望。

那般冷的時候,他的皎皎都想了什麽?

竟是在離開極寒之地後,仍舍不得自己。

他只不住地輸入着自己的妖力為雲如皎取暖。

眼見着雲如皎睡夢中因為寒冷而皺起的眉角舒展,終是也将自己的凝重卸下。

他緩緩地走近雲如皎,因着障眼法而藏匿的身形是雲如皎根本碰觸不到的。

指尖虛無地勾勒着雲如皎的面容,想要為雲如皎抹平每一絲憂慮。

他好想真的伸手去抱抱他的皎皎。

可他怕雲如皎察覺,更怕雲如皎再一次又一次地推開自己。

一如自己曾做過的那些事。

他分明知曉如今的雲如皎同從前的自己一般,只是想劃清界限罷了。

可他……也如何能不與從前的雲如皎一般,不肯放手。

雲如皎想要改命,他便陪他改。

雲如皎不記得事情,他一件件的記着,替雲如皎完成。

至于雲霁月……

那是個禍害,也許他應該殺了雲霁月的。

雲如皎倚着堅硬的樹幹,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

好似又撞入了什麽柔軟的懷抱中,那般溫暖。

淺淡而又熟識的味道,就好像他在其中輾轉過許多年。

天蒙蒙擦亮之時,他便已悠悠轉醒。

瞧着重新自東邊升起的新日,他方才察覺到自己昨夜是在何處過的夜——

陰森可怖的荊棘從中,不時出現許多怪異的妖獸探首。

就算是他身後依靠的大樹上所生長的枝條,都在自主地舞動着。

一切的妖異古怪卻在他的周遭如同劃了個一個圓,将他圈在了安全之地。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是不知該怎麽慶幸自己的幸運。

他重新又環顧了四周,卻是愈發得發現那些個作動的怪異靈植與妖獸,更似是躲着他一般。

他不禁疑惑,是他身上的氣息太過恐怖嗎?

可上輩子的他,卻未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不過想來也是,他從前只經歷過所有人都愛他,卻所有人都想親手殺了他之事。

如今瞧着這些個怕他的、敬他的,卻是分外親切了起來。

想來也是挺可笑的。

雲如皎起了身,輕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塵土。

他如今也似是顧枕夜那丹青之上的模樣,一襲藍衣倍顯天真。

原來那個人當真是他。

從不曾是雲霁月。

可這些都已然不重要了。

他沿着向東的方向,七拐八繞地想要回到自己的正路上去。

可是愈是多走幾步,他卻愈發得不認識面前的行徑了。

雲如皎頗為無奈。

如今他能找得到的路,便是沿着那追蹤香,再回石洞去了。

兜兜轉轉的。

他竟是又繞回了原地。

他忽而想起了顧枕夜那句沒頭沒腦的話——

若是他不去,定是會後悔的。

到底顧枕夜想說後悔什麽?

還是顧枕夜早便料到了自己會再回到石洞這裏?

雲如皎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應再進去瞧瞧,躊躇許久還是重新俯身入了石洞之中。

灰塵重新充斥了他的鼻腔,他揮了揮手便瞧見顧枕夜與劉貴仍在此處。

他本就是想賭上一賭的。

可是一時間,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輸贏是什麽了。

似是不見顧枕夜是他所想。

見到顧枕夜也不曾脫出他的預料。

只是他若此時再轉身,卻是他輸不起了。

從前被刻意嬌養出來的傲氣,似是在此刻被發散的淋漓盡致。

他抿了抿唇,說道:“那便……去看看我到底會懊悔些什麽吧。”

劉貴頓時眉開眼笑,又要磕頭。

顧枕夜卻是靜靜地看着他,緩緩地颔首道:“好。”

他在等着雲如皎回來,也知曉雲如皎定然是會回來的。

因為雲如皎的迷路,全是拜他所賜。

他的障眼法,不曾只用在了隐匿在雲如皎的身側。

他為劉貴在這石洞中織了能抵擋勾魂使者的防護罩。

而後便用障眼法,叫如今靈力甚微的雲如皎并不知是在自己的引導下,才誤入歧途。

只是那片危險之地,卻并非他為雲如皎所擇。

但所有精怪不敢對雲如皎下手,是他的威壓所致。

雲如皎不清楚,他便這輩子不會言說。

只當着雲如皎的面,作的當真像是驚喜他會歸來。

雲如皎看着顧枕夜,又是沒由得氣惱起自己來。

他到底在想什麽,到底又做了什麽……

分明一切都已然做好了定論。

可偏偏總是因為自己這些個蠢鈍的舉動,而偏離了所有的預期。

“走吧,皎皎,我們一同去。”顧枕夜的聲音忽而響在他的耳畔,驚得他回過了神來。

他一怔,下意識地便點了頭,這才想起自己似是認可了顧枕夜這般稱呼自己。

他輕咳一聲,道:“我言語過了,莫要再喚我作皎皎了。”

顧枕夜卻是毫不在意,只問道:“為何?”

雲如皎斜了他一眼,又道:“我不需非要将理由說與你聽。”

顧枕夜堆着笑意道:“既是沒有理由,我便也能喚了。”

雲如皎何時見過從前的顧枕夜這般恬不知恥的模樣,愈發将面前人與記憶中的那一個分了開來。

他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的腳尖,又道:“這世間除卻我兄長,便應是……無人這麽喚我了。”

“不應如此吧?”顧枕夜卻是又挨近了雲如皎一分,細微的呼吸仿佛都噴在了他的耳垂處,“應是此語,便是有那第二人。既是如此,我做個第三,也不在意的。”

他哪裏不知,那第二、第三人,皆是自己。

他瞧着雲如皎微微泛紅的耳尖,又鄭重其事地問道:“皎皎,我只是想知道,那第二人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會在大概十一點左右更新!再之後的話,就會恢複正常的晚上九點更新了。

之後都是日6000應該~

你們說,就顧枕夜這在雷區上蹦跶,幾章他會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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