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奸細 “我想将我的月光擁入懷中

雲霁月好似在刻意等着顧枕夜着急一般。

可顧枕夜卻雲淡風輕, 并不急着問他此事。

雲如皎瞧出了端倪,亦是向後撤了兩步。

不曾摻和進此事當中。

顧枕夜不多言,心中如明鏡。

或許就是妖宮遇刺一事, 也與雲霁月有關。

又或是雲霁月刻意這般言說, 讓他們對其心存芥蒂,攪亂這場好不容易平衡的僵局。

只是雲霁月卻是心思缜密聰敏。

許多事情彎彎繞繞的,竟叫他都尚不能理解。

“皎皎。”顧枕夜忽而開口, 卻是随意喚的雲如皎名諱。

雲如皎掀起眼皮看着他, 卻并沒有應答。

顧枕夜又是笑道:“我們到了。”

雲如皎颔首道:“好。”

似是無話找話般,顧枕夜又道:“皎皎, 日後若是生活在妖宮,你可有想要更改的地方。我即刻安排下去,将此處修整一番。”

“……”雲如皎回首驀地瞧了一眼雲霁月,抿唇說道,“我願……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他從未曾真正看過這個六界。

即便是與他所知曉的不盡相同, 可他也想親眼瞧瞧。

他不是什麽會被關在籠中的金絲雀兒。

被一個又一個的主人困在身邊,無法逃離。

他多麽想能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 可卻被以愛為名的枷鎖又困在了小院裏、靈折山上、妖宮之中。

有的時候, 他甚至于在想,是否他當真死了, 何嘗不是一種旁的解脫與自由?

可也不過是想想罷了。

他多麽惜命的一個人,怎又會那般自暴自棄?

雲如皎兀自輕笑了一下, 是嘲諷着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若是當真有力量,怎又會做這困獸之舉呢?

多可悲啊……

雲如皎垂下了頭, 維持着那副緘默不語的模樣。

顧枕夜亦是瞧出來了他的不對勁兒, 當即便知曉自己又是說錯了話, 忙不疊地又道:“只是偶有休憩在妖宮。皎皎,我會陪你去看這世間萬物、名山大川。皎皎,你不會被困住的,你是這翺翔在這天空中的鳥兒,你是我心上的一輪明月。只是……我想将月光擁入懷中罷了。對不起,又是我多言了,你……莫要生氣。”

雲如皎嘆了口氣,仍是不曾言語。

他心思愈發得多了,郁結在心底,難以自拔。

顧枕夜又像是個做錯了事的犬類,垂頭喪氣。

他試圖尋個話題來,可躊躇半晌也不知該如何挽救自己方才所言。

他似乎太過洋洋得意了。

現實卻給予了他當頭一棒。

他總覺得自己若是能在雲霁月面前得到雲如皎的認可。

那他便贏了一切。

“皎皎,我很抱歉……”他支起隔音罩,小心翼翼地看着雲如皎。

雲如皎又是深吸了口氣,說道:“無礙,我只是不想被拘束在這樣小的天地之中。阿夜,你合該懂我的。”

顧枕夜沉默,不敢言語。

卻是降下雲端,落定在妖宮之中。

妖侍們候在一側,便見得雲如皎與雲霁月這生的一模一樣之人,同時出現在顧枕夜身側。

他們不由得互相交換了目光,又是打眼瞧見了雲霁月身上的繩索。

顧枕夜并不在意他們的神思,目不轉睛地回了揭雲殿。

雲如皎看了一眼被禁锢逼迫行進的雲霁月,兀自咂了咂嘴。

顧枕夜猜測這妖宮中,許是有雲霁月的眼線。

便只能将雲霁月安置在他的眼皮子,才算放心。

雲如皎住了揭雲殿的正殿,東偏殿留于自己。

雲霁月便被擱在了西偏殿中。

雲霁月上下左右地打量了這精巧漂亮的西偏殿一番,啧聲道:“若是早知曉來妖宮有這般好的待遇,我早便來了。是不是呀,皎皎?”

雲如皎未曾聽清,只皺着鼻子微微嗯了一聲,像是只小獸一般,叫人看了就移不開目光。

“當然,您可是如今我妖宮的座上賓。”顧枕夜将他身上的捆仙鎖解了,又道,“好生歇着吧。”

雲如皎似是還想說些什麽,可終歸是偃旗息鼓。

随着顧枕夜一同離去。

他自出門後,便見得顧枕夜于西偏殿上下了禁锢。

見他默不作聲卻有疑惑,顧枕夜當即又道:“皎皎,捆仙鎖與這禁锢結界不同。捆仙鎖能将所有修習仙術靈法者桎梏,可這禁锢是只要他的修為不高于我,便不會突破的。”

雲如皎兀自點了頭,又回首瞧了一眼西偏殿。

他皺皺眉頭,又道:“你是不是懷疑他與妖宮裏面那個奸細勾結?其實我……算了。”

他欲言又止,似是心中有一道過不去的坎一般。

但終歸還是開了口道:“既是有楚濟那一遭,我哥這裏……也可以雙管齊下——”

顧枕夜微微思慮,嘗試問道:“皎皎你的意思是,讓我在這西偏殿也下個缺口。譬如雲霁月的靈力甚微,我便只将他困住,卻能讓那個奸細察覺并進入?諸如此類嗎?”

“嗯……”雲如皎點了頭,目光投向自己的腳尖。

再不望向西偏殿一眼,仿若自己當真做錯了什麽一般。

顧枕夜當機立斷地便将禁锢撤了幾分。

對于其中的雲霁月而言,卻是察覺不了的。

雲如皎別過頭去。

他心底到底還有幾分,是不想雲霁月知曉這其中有他的手筆,是他在算計的。

“我先回去了。”雲如皎驀地撂下一句,自顧自地回了揭雲殿正殿去。

他的身形并不像是從前那般挺拔,更仿佛被頹然擊敗,彎了許多下去。

顧枕夜立于原地,不知所措。

雲如皎的情緒愈發得不好了,他再也不複剛剛重生歸來時候眼眸中的光亮了。

顧枕夜見他如此,比自己傷懷更為難過。

他半晌才又轉身,差人将一摞摞的書籍送到自己房中。

雲如皎回了正殿後,就坐在床榻之上發着怔。

他忽而不明白自己回來這一遭,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看清雲霁月的真實面目?

可這分明不是他從前認識的雲霁月。

還是尋找一個兩全之法?

但他好像連一個人都無法盡然的成全。

倒還不如讓他一躍而下往生澗。

或生或死,總有定論。

也許他還有可能會遇到他所熟識的那個雲霁月。

如雲霁月一般,再也不管凡塵之事。

雲如皎深深地嘆了口氣,垂首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裏白皙纖細,好似無一點血色。

他奮力掐紅了自己的指尖,可一剎那又恢複了蒼白。

一如他努力去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有想要的結果一般。

他甫要再多思慮,可卻忽而察覺到外面有了動靜。

他并不準備直接出門觀瞻,反而推窗朝外望去。

他本以為會是有人闖入西偏殿。

可卻未曾想到魚貫而入的妖侍們竟是搬了許許多多的書籍入了顧枕夜所在的東偏殿。

顧枕夜這是在做甚?

只雲如皎尚還未弄個清楚,便見得其中有一個妖侍在衆人皆垂頭送物之時,目光微微瞥向了西偏殿。

這本不算怪異,可他的行徑實在太過打眼,平常人哪有這般迅速地移開自己探究目光的。

除非他是怕被人察覺到什麽異樣。

他暗自記下了那人的模樣,細長臉蛋細長眼,可埋在人堆裏卻是不易被發現的容貌。

只是微微吊梢上去的眼睛,像極了個長袖善舞的戲子。

雲如皎并不善作丹青,但是照葫蘆畫瓢卻也能行。

他當即轉了身,将此人樣貌随意幾筆勾勒出了個大概。

便見得這群妖侍又是退了出去。

那人并無再望向西偏殿的眼神,只随着旁人模樣,低頭垂手地退出了揭雲殿去。

裝的當真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妖侍。

他吹拂了下墨跡,又為其依着自己腦海中的記憶,添上了幾筆。

驟然瞧着這幅尊容,他卻有些恍惚了。

當時顧枕夜曾招所有妖侍前來,可他不記得其中有這麽一號人物了。

許是因着此人樣貌實在太過常見,叫他忽略了。

但他心底總是揣着忐忑的。

一摞摞的古籍被送入顧枕夜的房內,雲如皎甚至都未曾尋得個空閑去同他說上一句話。

眼見着天色愈晚,顧枕夜終是停下了送書的腳步。

許是想着雲如皎還未曾用膳,顧枕夜好容易尋到個合适的理由親近,他當即便安排妥當了一切。

入了正殿後,又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數不勝數。

雲如皎看着這般多的奇珍異食,着實有些不好下筷。

“怎麽了,皎皎?”顧枕夜替他夾了些菜肉至碗碟中,微微偏頭,目光灼灼地看着雲如皎。

雲如皎被他的眼神燒得滾燙,抿了抿幹澀的筷子尖端,又道:“日日吃這些,倒是膩了點。”

顧枕夜頓時了然,夾了些許青菜到雲如皎的碗碟之中。

雲如皎吃了兩口清淡的,又是擡眸望見了西偏殿,只道:“他……”

只他話未曾說完,便已然被顧枕夜打斷。

顧枕夜笑道:“我已然差人送去了。放心,他如今算得上是我們妖宮的‘座上賓’,哪裏有怠慢的道理?”

可刻意咬重的字音中,多得是嘲諷之色。

顧枕夜一向看不起雲霁月,那時候皆有雲霁月這個皎皎明月光的名頭,也不過是為了雲如皎罷了。

雲如皎兀自點了頭,又道:“那便好。”

總有一股子無可奈何的窘然回蕩在他二人之間,叫沉默蔓延。

雲如皎沒多時便已然飽了。

他起身拿了那丹青遞到顧枕夜面前,又道:“這個人有些古怪,許是可叫楚濟瞧上一瞧,是否也是此人騙他的。”

顧枕夜細細致致地看了幾遍,确實對此人并無印象。

但也卷好了畫軸,又道:“那皎皎,可願随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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