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在意 “只是玩玩罷了
雲如皎本是想借口守着雲霁月, 唯恐發生什麽異變來拒絕顧枕夜。
可顧枕夜總似是有下一句話堵着他:“我會為西偏殿再加覆一層禁锢,至少叫我們在外的時候,不會有人能進入。”
顧枕夜已然将他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 他又還有什麽理由拒絕?
雲如皎驀地嘆了口氣, 又道:“好,那我們便同去。興許這畫并不能既然表現那人模樣,到底還有我一張嘴能多說些特征來。”
顧枕夜好似奸計得逞般笑得過分開懷。
又是怕雲如皎發現他的心思, 兀自抽搐了下嘴角, 妄圖□□住自己所謂冷漠的模樣。
雲如皎心不在此,自也沒當真瞧見。
他只又是擡眸看了一眼窗外的西偏殿, 終歸是希望雲霁月不與此事扯上任何幹系的。
可是他也心知肚明,此事恐怕與雲霁月是莫大牽扯才對。
只得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默默地撂下了筷子,根本多吃不下一口。
其實眼前的這幅場景是他從前奢求過無數次的。
那時候的他多麽想和顧枕夜同餐同飲,把酒言歡。
可如今瞧着這在他午夜夢回中多次出現的場面,卻是有些不自在了。
到底是他心底當真放下了顧枕夜,想與其真真切切地劃清界限。
還是……他在懼怕什麽呢?
雲如皎指尖微動, 狀似微微不受控制。
他緊緊地握成拳,将顫動的指尖藏進掌心當中。
他環顧四周, 忽而憶起好似自他歸來, 桌上從未曾出現過酒。
“我想……小酌一杯。”他兀自開口,求的是他從前常飲又喜愛的桃花釀。
顧枕夜當即便呵止道:“皎皎, 你不知道你的眼睛當時就是被酒水所灼嗎?你如何敢再飲酒?”
想來他覺得自己這話言重了,立馬又補充道:“旁的事情我全然能滿足你, 只是這些個傷你自己身體的,我是萬萬不能同意。”
雲如皎目不轉睛地盯了他良久, 看得顧枕夜歡喜的同時, 又察覺冷汗沿着他的脊背向下淌着。
他有幾分不自在, 又道:“怎、怎麽了,皎皎?”
雲如皎倏地搖了搖頭,只道:“無事,只是想着是你忘卻了嗎?那是斷夢的後果。我從前……最喜歡的就是桃花釀。”
他語調中有幾分悵然,回憶着是從前一切還未開始時,他與顧枕夜在樹下對酌,月下飲酒。
那時候桃花釀的甘甜,流連于他的唇齒之間。
更入了他的心底,與現下的苦悶卻是大不相同。
顧枕夜方才如夢初醒般,咧了咧嘴,又道:“是啊……從前你最喜歡的便是桃花釀,為此我還在妖宮中多種植了許許多多的桃樹,親手為其施肥澆水,為的便是最醇正的桃花釀。我竟也忘記了此事……皎皎,這着實是我的不對。我現下便差人取來,今日我們不醉不歸,可好?”
雲如皎瞧着顧枕夜那副姿态,頓時有些忍俊不禁道:“倒是不急,總要将正事先做完的。”
顧枕夜哦了一聲,當即便起了身,險些碰掉了擱在桌邊的筷子。
他似是有些窘然,可招了妖侍後又恢複了冷冽的顏色,只吩咐道:“将此處收拾了,晚些時辰送兩壺溫好的桃花釀來。”
妖侍一一應了聲,畢恭畢敬地候着顧枕夜下一句差遣。
雲如皎不着聲色地又在旁邊觀察着前來的妖侍,只是這回沒在其中看見那個長臉長眼的。
待衆人全然退下,他兀自朝顧枕夜搖了搖頭。
顧枕夜霎時間便了然他的意思,嘆了口氣,只道:“皎皎,我們去見楚濟吧。”
雲如皎應了一聲,将畫軸卷起,抱在了懷中。
離開揭雲殿前,親眼見得顧枕夜又在西偏殿之上加覆了一層禁锢。
而雲霁月撐着下颌在窗前,靜靜又漠然地看着雲如皎,一動不動。
雲霁月的目光如一條毒蛇一般,冷漠地追随着雲如皎,讓雲如皎時不時地擔心會不會被毒牙咬上一口。
令人膽寒得要命。
雲如皎有些不敢面對他的目光,驀地垂下了眼眸。
顧枕夜總是時時刻刻地關注着他的狀态,當機立斷地擋在了他與雲霁月的正中間。
顧枕夜偏偏頭,微微挑眉。
可眼底眉間盡是殺意,兇狠地迫使雲霁月移開目光。
雲霁月冷哼一聲,幹幹脆脆地挪了開來,到桌前一口一口認真地吃着自己拿山珍海味的晚飯。
好似半點都未曾受得顧枕夜與雲如皎的影響一般。
顧枕夜擒住雲如皎的纖細的手腕,輕輕牽着他帶他出了揭雲殿。
并沒有再叫雲如皎看到一星半點雲霁月那惡心人的表情去。
楚濟所居住的宮宇并不算遠,不過彎彎繞繞地拐了兩下便到了。
對于楚濟的禁制是下給他此人的,并非是在宮殿之上。
此也是妖侍們能随意出入的緣故。
他們到時,正巧趕上幾名妖侍收拾了飯菜出來,竊竊私語着——
“妖王陛下當真好福氣啊,這前幾日才帶回個漂亮的靈修養在妖宮裏面,說是未來妖後。如今又是自冷宮拐回個前朝棄妃,我瞧着還不如那靈修生得漂亮呢!”
“到底這宮裏的這位是貨真價實的妖族,而那位……不過是個靈修罷了。孰是孰非,你還不懂?”
“要我說,那靈修不過就是一張臉吸引了陛下,恐怕只是玩玩罷了。”
“就是說呢,這還未曾有兩天,陛下就已經移情別戀,在旁處豢養了新的金絲雀。恐怕過幾日沒了興致,就要換人了。什麽唯一的妖後,男子的話,向來聽聽便罷了……”
妖侍們的修為甚微,根本未曾察覺周遭竟是來了人。
恐怕是覺得此處安全,故意嚼着舌根彰顯自己。
雲如皎的神色微微一動,可卻不過有一瞬間又穩定了下來。
他的心中靜湖稍有波瀾,但奈何漣漪太小,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他耷拉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顏色。
可這一切,卻叫顧枕夜心驚膽戰。
顧枕夜忙不疊地想要捂他耳朵,又覺得不對。
甫要用妖力封存雲如皎的聽覺,可又不敢。
他像是個懵懂的孩童一般,手足無措地不知自己應該幹甚。
他怕好不容易哄好的雲如皎又因為這些流言蜚語而生氣,可又更怕雲如皎即便是聽了這些紮心的話語,卻仍不為所動。
他像是個矛盾的共同體。
無論如何都不能盡如他意。
他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直到雲如皎推開了他的手,又道:“不必多想,我不會在乎他們所言的。”
終歸是雲如皎不在意此事,不對此發火這個情況,更讓人心中難過吧。
顧枕夜勉強地想要擠出個笑意,可如同被人拿刀子胡亂絞了一遭的心,連着五髒六腑、心肝脾肺,一同暗自作痛着,讓他笑得比哭還要難看許多。
雲如皎是看見了的。
可他卻只當做自己什麽都沒有瞧見。
他做不到像顧枕夜那樣一遍遍地說着傷人的話語,将對方推開。
可他也能選擇一樣中傷的逃避。
他漠然地當做自己什麽都未曾發覺。
殊不知此般對顧枕夜才是最大的折磨。
顧枕夜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尖,是血腥的氣味喚醒了他。
他沉下臉色,倏地閃身到了那幾位妖侍面前,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慌忙跪下。
他好像要将一切苦痛發洩到這幾個妖侍身上般,當即說道:“我妖宮不喜多舌之人,你們既是喜歡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閑話,日後便回家說與旁人聽吧。”
這些個妖侍都是家中千辛萬苦塞進來的。
如此讓他們離宮回家去,也是莫大的打擊。
只是顧枕夜都未曾想到,那幾個妖侍竟還磕頭謝了恩,只道:“多謝妖王陛下寬恕,多謝妖王陛下!”
他疑窦叢生,又問道:“我讓你們滾,你們竟還謝我!”
一個妖侍支支吾吾地開了口,說道:“若是原先的妖王,定會将我們的舌頭都連根拔去的。”
顧枕夜一愣,卻是怒極反笑道:“那你們也是知曉,這背地裏嚼舌根是不對的,還要再犯,實在……”
他着實尋不到個合适的詞了,只覺得這些個人怎得這般蠢鈍。
怪不得妖宮之內能被旁人滲入,而絲毫不知。
顧枕夜揮揮手,讓這些個憨傻的妖侍們趕忙從他面前離開。
轉頭又望向雲如皎,頓時柔和了神色,溫聲道:“皎皎,不會再有人說了……當真不會了!”
他依舊固執地在心底認為,雲如皎還是心中對他存在一分在意的。
即便是他已經知曉了結果,仍是不肯相信。
他不覺得自己哪裏可憐。
自欺欺人罷了。
雲如皎應了一聲,也未曾再重複此事。
轉身向着宮殿內裏進去,未到門口邊見到了楚濟。
楚濟的臉色明顯瞧着比昨日好上許多,心态似乎也平和了許多,見他二人就要行大禮相迎。
雲如皎當即便走上前去,妄圖扶起楚濟,卻趕在指尖觸碰到的前一瞬間,被顧枕夜阻止。
顧枕夜随手施展了妖力,不過是微風一陣,便将楚濟扶了起來。
雲如皎的手落在半空有些窘然,顧枕夜理所當然地上前握住了。
雲如皎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掙開顧枕夜的手。
只是稍稍捏緊的力度,讓他一時間無法掙脫。
倒是楚濟看着他二人,不由眉眼皆笑道:“您二人當真感情頗好。”
又是豔羨地望着雲如皎,說道:“妖王陛下這般愛您,是我這輩子都不敢再奢求的了。”
雲如皎幾分尴尬湧上心頭,倏地甩開了顧枕夜的手。
他不用看,就知道顧枕夜如今定是滿目委屈的,恨不得掏出心肝脾肺腎給自己證明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