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曾雨, 你又去找林落？”
曾雨要出門的動作一頓，說：“是，怎麽了, 王紅？”
王紅是跟曾雨住一間屋的女知青, 她看看曾雨, 搖頭說：“曾雨你現在怎麽還去找林落，你不知道現在這個大隊的人怎麽說你嗎？”
曾雨：“說我？”
王紅點頭：“說你這麽上趕着去就林落，就是為了套近乎，想要跟着林落學，還想當大隊會計, 還有些話說得很難聽，烏七八糟的，我都說不出口，你竟然還去, 你就不怕啊？”
曾雨知道這些流言，她也猶豫過要不要不去找林落, 但最後她還是選擇遵從內心, 聽到王紅的好意勸說, 就道：“謝謝, 不過我去找林落同志不是為這個, 再說我還是知青, 不可能在人選裏, 大隊幹部選的人肯定是本地社員，我是為了葛根粉。”
王紅：“葛根粉？林落竟然還做了葛根粉？”
曾雨點頭：“不說了，我先過去。”
王紅笑她：“要是你手上拿本書過去, 我得以為你是去找林落學習的, 人家可是高中生。”
曾雨聽了, 心裏一動，不過沒有多說，轉身離開。
王紅擺擺手，心裏五味雜陳，為了點吃的，曾雨竟然這麽上趕着，林落雖然會做賬，但天底下會計多了去了，城裏一抓一大把，林村大隊還是太小。
“曬幹了。”林落手裏搓着葛根粉，将顆粒慢慢捏碎，一個接着一個。
林清嘗了一點葛根粉：“有點苦。”
林落雖然沒親自吃過，但她很确定：“是這個味道。”
“良藥苦口，苦的才好，做成粉條，放在雞湯裏，那味道鮮哪！”林醫生聽說葛根粉曬幹了，特意從衛生所出門逛到林落家。
林河皺着臉，苦巴巴說：“我還是最喜歡白面，苦的不好吃，跟中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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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醫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其實大隊不少小孩見到林醫生就怕，為啥呢，因為大多時候，見到林醫生，他們就要喝中藥，林河從小到大也喝過不少回，他最怕苦，喝中藥喝得見了林醫生就繞道走。
“葛根粉糊糊好吃，這東西好，将粉弄得細細，林落你可以讓他們吃着看看。”林醫生拿着林落送他的半斤葛根粉，樂呵呵提議。
葛根粉糊糊？
林落沒吃過，也好奇是什麽味道，當即道：“好。”
林醫生：“下午別忘了來衛生所，稻草人我做好了，我教你針灸。”
林落應下，送走林醫生，旁邊曾雨正在與林清推卻半斤葛根粉：“太多了，我拿一點就好，我就做半碗糊糊，用不了這麽多。”
林落：“答應曾雨。”
林清只好應了，曾雨卻輕松了，本來她就是半途加入湊數的，哪能拿那麽多。
“林落姐，你們都在啊？”林海珍跨入門，見到還有另一個人，笑問，“曾知青又來了？你跟我林落姐的關系啥時候變得這麽好了，以前沒見過你們一塊。”
曾雨：“是最近的事，我跟林落同志能說上話，也是多虧了許春佳同志。”
許春佳？怎麽哪哪都有她。
林海珍微微皺眉：“林落姐，你知道不，許春佳也在偷偷學做賬，而且還是跟李有志學，那李有志怎麽啥都會，竟然還能教許春佳，之前怎麽沒發現他那麽厲害？”
林落沒有反應，林清卻急了：“她？她怎麽學了，大姐，你別跟她一塊做會計，大隊長選誰都好，就是別選中她。”免得将大姐帶壞了！
林落拍一下林清的腦袋瓜，搖頭：“沒事，大隊長知道我跟她的關系如何，不會選她。”
林海珍立刻說：“林落姐你別想得那麽天真，許春佳是個能折騰的，我是不知道李有志能不能真的教會她做賬，可萬一許春佳要求大隊公平公正選人呢？大隊幹部又會怎麽選？畢竟公平公正沒有錯，就是說到公社也能讨到個公道，許春佳絕不是個好招惹的。”
經歷過被許春佳折騰好幾年的林清不住點頭：“海珍姐說的沒錯，大姐，你可不能太放心。”
林落：“公平公正沒錯，如果她憑實力被選中，我沒有二話。”
林海珍心裏一梗：“不是吧？林落姐，你不會真的這樣想吧？”
林落：“嗯。”
林海珍萬萬沒想到，林落竟然毫不在乎許春佳學做賬一事，按理說，林落跟許春佳鬧掰傳得全隊皆知，怎麽可能還能看着許春佳好過？
“林落姐，你要不再考慮考慮？”林海珍努力挽救。
林落卻說：“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無用的。”
林海珍心裏悶悶的，她想起大伯娘在家裏跟阿奶訴苦，說林落聽不懂人話又說林落裝模作樣，光會氣人，現在，她就要被林落氣死。
林海珍不是林大嫂那樣經歷過風雨的人，她受不了委屈，更不會僞裝掩飾，所以她拉長一張臉，怒氣沖沖走了。
林落一點也不在意，這也是個別有用心的人，走了正好。
林清不舍得跟林落生氣，反而自己跑去一個人生悶氣。
曾雨想了想，小聲跟林落說：“林落同志，雖然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不必要的麻煩也不要添吧，許春佳同志不做會計比當會計對你更有利。”想想許春佳不消停的性格，曾雨就能想象許春佳當上大隊會計會發生哪些事，到時候要找她麻煩更方便了。
“你不怕她，但許春佳三不五時給你的會計工作添麻煩，雖然你可能都能全部解決，但萬一呢，你有這麽多事情要顧着，又沒有三頭六臂，哪能全部顧得過來？”
曾雨想着最近碰到許春佳，許春佳看她那詭異的眼神，頭皮一陣發麻，但也是真心為林落着想，因為林落肩上的擔子真的很重，最好一點意外也不要發生，不然林落肯定要焦頭爛額。
可惜，曾雨不知道林落身體的芯子是個全能智腦，比三頭六臂還要厲害得多。
林落能感受到曾雨的關心，所以她微颔首：“許春佳學做賬沒人能阻止，也沒有人有資格阻止，我不需要對她做小動作，也沒人說許春佳學做賬，就一定會被選上。”
曾雨一愣：“你是說你更好看其他人？”
林落：“有基礎的人不止許春佳一個。”
雖然林落并沒有給出肯定回答，但曾雨卻認定了，林落肯定早就有看好的人選。
林落并沒有看好的人選，對于另外一個會計由誰來當，她并沒有任何偏好。
“李有志當初剛來這比較低調，但其實他家境很好，只是他父母都被下放，所以他不敢出頭，我跟他是同一個高中，不過不是一個年級，也沒有接觸過，但他在高中很有名，很有才氣的一個人，可能他不是專業的會計，但肯定能教許春佳同志一些東西。”
曾雨将自己知道的相關消息毫無保留告訴林落，希望能提高林落的警惕，許春佳盯着呢。
林落知道李有志的個人資料，不過她沒有跟曾雨解釋：“嗯，謝謝你的告知。”
曾雨一走，林河就纏着林落，說要做葛根粉條吃：“家裏的雞不能殺，所以能用魚湯下葛根粉條吃嗎？”
林落：“可以，你去和面。”
林河好奇：“跟之前揉粗面一樣加水揉？”
“加雞蛋加水一起。”
加雞蛋？！
林河眼睛頓時亮了：“有雞蛋，那葛根粉條肯定很好吃！”總不會還是苦的？雞蛋魚湯都很好吃啊，葛根粉條沾上好吃的，還能難吃到哪裏去？
林河吃吃嘴唇，饞了，撸起袖子喊上他哥林江，一起揉面！
林清在自己屋子思來想去，最後下定決心，出來對林落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姐，還是跟大隊長，選一個跟你合得來的人跟你學做賬，如果大隊長不同意，那你能不能先讓你看好的人跟你學做賬？你不要跟許春佳一起，我害怕。”
林清本來想的是自己跟着大姐學，多難學她都能咬牙學，但她随即想到林老實和林大強，這兩人鬧的事讓全大隊的人都怕了，大家都說以後不能是同出一家的人當會計，得是沒關系的，不然就會變成林老實林大強這樣的父子一起做假賬，蒙騙所有人。
如果林清跟着學，肯定會遭到所有人的反對，她也不想給大姐添麻煩，再說，她确實還小，正是上下學的年紀。
林落眨眨眼：“你怕什麽？”
林清深吸一口氣：“我怕大姐又變得跟以前一樣，什麽都聽許春佳的，然後跟我們疏離，不要我們，大姐，我……”
林落：“好，我選個人。”
林清一懵，傻傻問：“大姐你答應了？”
林落：“嗯，你沒有安全感，是我的錯，我現在要把安全感送回你心裏，你還是幼崽，有撒嬌耍賴的權利，以後有意見可以直接跟我提。”
林清笑了：“大姐，我可以跟暖暖學嗎？”
林落：“可以。”
暖暖仰起小腦袋，看看媽媽，又看看小姨，滿臉問號，她還不懂這麽複雜的事，但暖暖知道沒事了，所以她伸出小手手抱住林落，軟軟貼貼，聲音軟乎乎的：“媽媽~”
林落淡定摸頭：“乖。”“乖”是她新學會的，這個字很不錯，每次說了，小幼崽會很高興，會繼續貼貼。
“林清，我跟許春佳的關系，永遠不會回到從前，我們，徹底掰了。”林落認真對林清說。
林清對林落露出一個笑臉：“我知道，大姐。”其實林清并沒有完全放心，那幾年留給她的印象實在太深，許春佳的陰影依然存在，所以在聽說許春佳準備争當會計後，她才會對大姐提出無理的要求。
林清稍稍放心，去幫林江林河揉面，林落則是一邊陪暖暖玩，一邊教星星認字。
“姐，大姐不會選林海珍吧？”林江低聲問林清。
林河立刻搖頭：“選誰都不要選讨厭鬼一家的人，林海珍是沒有那麽讨厭，但也是讨厭的人。”
林清抿唇：“大姐絕不可能選那家的人，大姐心裏比我們還門清。”
林江哼哼：“咱家跟讨厭鬼的仇解不了，就這麽着最好，他們倒非要黏上來，真是讨厭鬼。”
林河呸道：“爸媽還在的時候，不也是一樣嗎，跟以前也沒啥分別，我連門都不想讓他們進來。”
“我說，要不就在找上門來試探的那些人裏選一個好的算了。”林江忽然說。
林河嬉笑：“哥，你最近可要忙壞了，不過，賺的雞蛋也多啊，咱家以後能不能天天吃上雞蛋，就看你多出力了，雖然吧，大多數時候都是大姐做的凳子。”
林江手上滿是葛根粉，不能跟從前那樣拍林河，只能瞪眼：“你給我等着！”
因為上門試探林落的人很多，但大家又不好直接将來意說出來，所以都委婉着來，這一委婉，林落家就多了很多做折疊竹凳的訂單，而且這些人全部提着雞蛋來，不是跟三嬸子那樣做好凳子才交雞蛋，林落家的雞蛋經過這一回訂單潮，誇張點說，已經雞蛋泛濫了。
幾百只雞蛋放在林爸林媽的房間，一進去，滿眼都是雞蛋和雞蛋，還是雞蛋。
林落雖然打算來個雞蛋花樣吃，但這麽多雞蛋真的吃不完，已經決定找時間上公社賣一部分給收購站，換錢回來。
打打鬧鬧間，魚湯葛根粉條做好了，聞着味道确實不錯，奶白色的魚湯裏泡着黃褐色的葛根粉條，中間點綴着青菜和蔥，賣相也不差。
加了雞蛋的葛根粉條很有彈性，苦澀的味道基本被魚湯掩蓋，只剩下魚湯的鮮香，連暖暖都很喜歡吃，沒一會兒，一大鍋粉條被林落他們全部瓜分完畢。
林河嘴巴都不擦，回味着魚湯葛根粉條的美味：“明天中午還吃這個！”
林江：“哼，家裏沒魚了。”
林河：“那大姐啥時候又去捉魚？”
林落：“過些天，天天吃魚太膩，換點其他肉吃。”
林清一愣：“大姐，其實有魚吃就很好了，不必要買肉吃，而且家裏也沒票，不過大姐你想吃別的，可以去買不要票的豬下水和豬大骨。”
其實他們大隊只發布票，但布票也不是每年都發，偶爾也會發其他副食品票，但都很少很少，所以一年到頭，他們都很少能吃到肉，從前有林爸，林爸靠着一手木工活可以換很多東西，有吃的用的有時也能換到布票肉票，林落家算大隊過得最好的那一撥，吃肉的機會也不多，因為肉票太難得。
自從林爸林媽去世，林清幾個娃已經有一年多沒吃肉，去年年底大隊分豬肉都拿去跟別人換了糧食，這段時間有林落捉魚，幾乎天天能吃上魚肉，臉上才慢慢長了肉。
林落一算自己的財産，少，而且只有三十多塊一張票都沒有，現在是票證時代，沒票處處難辦，農民就是那撥沒啥票證的人，她有錢沒票，什麽也買不成。
“拿雞蛋跟別人換票，不賣錢了。”林落當即決定，以物換物是可以的，不屬于投.機倒.把。
林清：“雞蛋換肉票？人家能願意嗎？聽說就算是城裏工人一年也沒多少次機會吃肉的。”
林落：“工人每個月都會有一批票證，每個月至少能吃一次肉，總有人願意換。”
“那應該找熟人，不然人家要說的。”林清很是小心謹慎。
林落：“嗯，我找林醫生。”
林醫生聽完林落的來意，一口應下，然後擡手指指自己：“你可以還給我，我手裏有票，除了肉票，還有其他票，你想換什麽都可以。”
林醫生雖然是林村大隊的醫生，其實他戶口不在林村大隊，他是城裏戶口，吃的是供應糧，每個月有工資有票，不過他孤家寡人一個，又吃住在林村大隊，加上給大家夥看病，時不時有人給他送糧送菜，工資和票都很少用到，攢下很多。
林落沒有客氣：“謝謝林醫生。”
林醫生搖搖頭：“隊裏也有人時不時跟我換票，以後想換票就過來，要是我這裏沒有你要的，我可以跟朋友幫你換，你就不要去找別人，這交換雖然沒風險，但難保不會有人壞心眼，真要有人揪住這點舉.報你，那些小兵也能讓你脫掉一層皮。”
林落點頭：“我就是知道有風險，所以第一個來找林醫生。”
林醫生一愣，然後笑了：“行，說了你別跟我客氣，我就喜歡你這份幹脆，雖然有時候噎人，來，看看我紮的這個稻草人，你就在上面練習針灸，不熟練我可不敢讓你給病人下針。”
林醫生在邊上，看林落下針，但他發現，除了第一針林落頓了一下，其他穴位林落手比他這個幾十年的老中醫還穩，要不是确定林落是初學者，林醫生還以為自己眼花，看到的人是他的老師！
待林醫生醒醒神再去看，他又覺得自己沒看花眼，他心髒猛地一跳，他的老師可是國醫聖手，可是林落……
林醫生漸漸沉着心，一言不發看着林落的動作，看着林落飛速進步，下針又穩又快，一點也不抖，力度剛剛好，他不由想到從前林落說的話。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那種一學就會的天才，林落還是自己看手冊自學的，他連指點都沒指點過。
林醫生在心底嘆了又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支持(づ￣ 3￣)づ
二更在晚上九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