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次日。

季糖早早便起了床，開始準備去往謝立家的行程。

他嘴裏咬着牛奶的吸管，一邊瞅着電腦，整理關于謝立家的資料。

他認真起來，顯得特別安靜。一雙纖長的睫羽微微顫動，白淨的臉頰沾着點奶沫。

季糖拿出一個小本本，将他整理的資料都抄下來。

謝立的家在Z城。需要他坐飛機跨越大半個華國過去。

謝立家的周圍，沒有任何人煙，可能需要帶帳篷和一些幹糧。而且他還得在那裏拍攝探險視頻，拍攝儀器必須先充好電。

決定在那裏拍攝探險視頻之前，他也詢問過謝立意願。出乎預料的，對方答應了。

對了……還要給謝立先生準備見面禮。

季糖在“給謝立的見面禮”的字眼旁邊，畫了一個粉色的小星星符號，作為重要标記。他微微擰起眉，正想打算繼續整理資料時，手機突然響起來。

他一瞥，微愣。

——有其他主播給他打電話。

季糖在布丁網裏算是老人了，即便人再安靜，也總會交到一些朋友。

他接通電話，一陣女聲傳來。

“奶糖，今晚我們想舉辦一場小聚會，你來參加嗎？在這座城市裏的布丁網主播，差不多都會來。他們也很想和你交朋友。”

“聚會？”季糖有點疑惑，下意識地反問。

女聲道：“嗯，我們城市裏第一次線下聚會，計劃好久了。”

“……”季糖瞥一眼自己顯得很空蕩冷清的屋子，抿起唇，點點腦袋：“嗯。去吧。地址是什麽？”

女聲報出一個陌生酒吧的地址。她似乎很歡迎他參加聚會，過會繼續道：“謝謝奶糖，那你要準時到呀，那裏有很多好吃和小游戲。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季糖輕笑，點點頭：“行。”

他在本子上寫下關于酒吧的地址。

酒吧啊……

他還沒去過呢。

——

季糖花一上午時間将謝立家的資料，整理得差不多。他還找到了一些關于謝立那座老宅的照片，好讓自己先了解地理位置。

時間很快就挪到了晚上。

季糖也該準備出發參加聚會。

這是他第一次參加這種聚會，未免會有點緊張。

季糖在衣櫃裏挑來挑去，都挑不到适合的衣服。無奈之下，他只能換上平時穿的。

一件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散發着檸檬洗衣粉的香氣。

這樣的打扮，搭配在少年身上，未免顯得太幹淨了。

季糖再從衣櫃裏拿下一條白色毛絨圍巾，給自己的脖子圍上一圈。然後提起背包，走出卧室。

忽然間。

他腳邊突然踢到了什麽東西。

他定晴一看，是謝立的小提琴匣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卧室門口。

季糖：“……”

……季糖記得很清楚，琴匣一直放在書房的櫃子裏。

琴匣詭異地變換了位置，是誰的作為，不言而喻。

畢竟謝立本人，就附身于這個小提琴匣中。

“…………”季糖沉默半晌，細細地思索謝立為什麽要這麽急于出現在他身邊。

謝立是不是看見他在收拾背包了？

季糖一時明白是怎麽回事，清秀的眉眼揚起。他拿來一張小紙條，寫了一行字，然後将紙條貼在琴匣上。

【謝先生，您不想讓我離開家裏？沒關系的，如果您願意，我可以帶您一起出去。嗯，一起參加聚會。很熱鬧的。】

謝立死去有二十幾年，期間一直孤寂地徘徊于世間。

他肯定……沒再接觸過源自這世間的熱鬧和歡笑。

那都是一些很美好的東西。

帶他去看看也無妨。

片刻。

方才還帶着點固執和委屈出現在卧室門口的小提琴匣，猝然變得安分了許多。至少……散發而出的黑氣消散了。

季糖揣起琴匣，緊緊地抱在懷裏。

他脖間柔軟的圍巾，像一條兔子尾巴，軟綿綿地垂落而下，蓋住了懷裏的琴匣。琴匣裏的鬼魂，想必也感受到少年的體溫和體香。

季糖瞥一眼時間，慢吞吞地出門。

他在路邊叫了輛出租車，來到了目的地。

一家新開業不久的酒吧。

酒吧很正規，有刷着新漆的營業牌照。

季糖推開充滿着複古感的木質大門，沒等他邁進，衣角就被人拽住。

“你是……主播奶糖？”那人驚訝道：“比視頻裏更加好看！”

季糖：“……”

他微微愣住，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布丁網電競直播圈裏的大佬之一。

那人把季糖推進酒吧裏：“大家都到齊了，你也快坐下。”

季糖沒反應過來，便被對方拉着手，拉到了一個較安靜的座位坐下。他眨眨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回過神。

整個酒吧都暫時被主播們包場下來了。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酒味，燈光柔和而絢麗。

他面前擺着一杯剛倒好的雞尾酒。透明的酒杯邊沿插着一片新鮮的檸檬片，散發出的香氣有點熏人。

季糖揚起唇角，抱緊懷裏的黑色琴匣，整個人靠在柔軟的沙發上。

或許是因為謝立就在琴匣裏，他抱着琴匣時，莫名地感到點溫柔的安全感，讓他昏昏欲睡。

就在他要睡着之時，面前的舞臺突然亮起耀眼的燈光，DJ音樂轟然響起。

季糖猛地睜開眼睛，看見舞臺上站的主持人。

主持人舉着話筒，笑眯眯地介紹完到場的嘉賓們後，就提出要和大家玩一個開場小游戲。

季糖一聽到游戲，莫名地緊張起來，豎起耳朵認認真真地聽。

開場游戲是一個小抽獎游戲。

屆時會有侍者拿着一個抽簽盒過來，主播們在盒子裏抽出一張紙條。紙條可能是空白的，也可能寫有不同的任務。

游戲一公布。

主播們紛紛興奮起來。

季糖則微微皺起眉。

他肯定是要抽的。他玩游戲運氣一向不太好，不知會抽中什麽。

他習慣性地摟緊琴匣，緊張地瞅着其他主播在抽簽。

有的人抽中不用參加游戲的空白紙條，也有的人抽中給陌生人告白的紙條，還有的是當場喝三杯酒……

很快，侍者将抽簽盒端到季糖面前。

酒吧內的視線，也一時集中在季糖身上。

季糖長得好看，最近又為布丁網吸引了這麽多流量。難免是這次聚會的焦點，只是大家見季糖這麽內向，不太好意思去打擾他。否則，酒吧早就因為他而熱鬧起來。

季糖盯着裝滿紙條的抽簽盒，深吸一口氣。在衆人的視線中，伸出手，在盒子裏摸了摸，然後掏出一張卷起的小紙條。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紙條。

下一刻，他猛地怔住。

在大家面前……演奏一首鋼琴曲子？

？？

侍者瞥見季糖的異樣，輕笑道：“彈一些簡單的曲子也可以，主要是能玩得開心。”

季糖：“…………”

他擡起腦袋，瞥一眼對他抱有期待目光的主播們，有點慌。

旁邊有名女主播，拍了拍季糖的腦袋，笑眯眯道：“加油啊，你的手這麽好看，彈鋼琴的樣子一定很迷人。”

季糖：“……”

無措之下。他仍是被侍者拉上了舞臺。

舞臺很大，投射而下的燈光都彙聚在他身上。

少年被耀眼的光芒籠蓋，光勾勒出了他清瘦的身形，柔軟的黑發蒙上層溫暖的光暈。

臺下的觀衆一下被襯得有點暗淡，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在少年身上。

季糖看見臺下閃爍着光點，八成是有人拿着手機錄像，試圖發到主播圈子內。

季糖：“……”

他轉過腦袋，看見旁邊擺放着一架黑色鋼琴。

這雖然只屬于娛樂性質，不會為難任何人。但他仍是很緊張，心髒止不住狂跳。

他、他根本不會彈鋼琴啊。

他想要和大家說自己不會。

可他卻突然想起琴匣被自己忘在了臺下。

季糖抿起唇，沉默。

突然間。他突然發現自己口袋裏的小本本被人翻開了。

謝立……剛在上面寫字？

季糖一愣，他連忙示意主持人暫停片刻。

他的心像泉水湧動般，越跳越緊張。白皙的臉頰不自覺地泛起緋紅色。

他背對着觀衆，走出燈光圈，在暗處打開了小本本。

謝立英氣的字跡映入眼簾。

【你要彈鋼琴？我可以幫你。現在別人看不見我，只有你才能看見我。你彈琴的時候，我可以協助你。】

謝立是很強大的厲鬼，可以選擇讓特定的人看見自己。上次直播演奏時，他為了季糖，選擇讓所有人都能看見自己。

一般時候，只有季糖才能看見他。

季糖擡起頭，瞅着青年，很疑惑。但沒等他做出反應，謝立低低地輕笑，一雙漆黑的眼眸竟被舞臺燈映得微亮。

他和季糖一起坐到鋼琴凳上。

小提琴是謝立最擅長的樂器。

他也會彈鋼琴，而且技術遠超大部分鋼琴家。

謝立牽起少年纖瘦白皙的手，裹入自己冰涼的掌心中，然後修長的手指順着少年的指縫穿過，他緊緊地扣住了少年的手，搭在雪白色的琴鍵上。

換成別人的角度。他們只能看見季糖，并且都一致地認為季糖要開始彈琴了。

攝像閃光燈更多了，像一顆顆若隐若現的星星，向季糖湧動而來。

季糖似乎明白謝立想要做什麽。小本本上也出現新的字跡。

【我的手會掃過指定的琴鍵，但不彈出聲。你只需要跟着我的手，把我掃過的琴鍵彈出聲。】

【這首曲子很簡單，很慢，你能跟得上的。而且我保證，很多人都會喜歡你彈出的曲子。】

與此同時。

季糖要彈鋼琴的消息，傳遍整個粉絲圈。甚至有在場的人專門開了直播，供紛湧而至的網友們觀看。他們都很好奇季糖能彈出什麽樣的曲子。

但大家都看不見。

在舞臺最明亮奪目的地方。

少年和人在親密地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