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臺下的人，都看不見謝立。
但季糖能看見。
能看見青年被光芒籠罩的英俊側臉、纖長的睫羽、像浸了一泓泉水的黑眸。
他指間甚至還有青年與自己十指相扣時的感覺。
在衆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和謝立……
太令人不好意思了。
季糖臉紅得很，緋紅色的紅暈一直從耳根蔓延至頸脖。
他微微睜大眼睛，身形緊繃，什麽都來不及想，跟着謝立在小心翼翼地彈琴。白皙纖瘦的手指，彈下青年撫過的琴鍵。
他內心只有不斷冒出的粉色泡泡。
這首曲子很慢，很冷門，不需要多厲害的技術就能彈出。即便如此，在場的人都感到很震驚。這首曲子放在少年身上，卻多了不一樣的感覺。
很溫柔。
少年沐浴着耀眼明亮的燈光，眉眼低垂，雙手輕輕地拂過琴鍵，清秀的面龐似乎還染着紅暈。那些彙聚在他身上的光芒，仿佛就是從他身上誕生而出。
一曲畢。
所有人頓時沸騰起來。
季糖緩緩地回過神。
謝立握住他溫軟的手，手指穿過他的指縫，兩人再次十指相扣。琴鍵因兩人的觸碰，發出清靈的叮咚聲。
季糖的心似乎也像這琴鍵，一下發出不好意思的叮咚聲。他紅着臉，不敢看臺下為自己鼓掌的人。
他們都看不見謝立。
但這造成了更羞恥的感覺。
像……背對着大家，偷偷接吻的那種。
很刺激。
【你的手很溫暖，很軟：）】
小本本出現新的字。
季糖：“…………”
——
季糖和大家玩到淩晨才得以回家。
他洗完澡後，雙頰殘留的紅暈仍是未能散去，眼眶也有點紅紅的。不知是體質原因還是什麽，他從小特別容易臉紅。 他揉揉自己的臉，輕嘆口氣，躺在床上，打開手機。
少年彈琴的視頻，被人上傳到微博。理所當然地引起粉絲們的沸騰。季糖瞅着這些彩虹屁，臉更紅了。
他又想起他和謝立做的親密動作。
不能看不能看。
季糖連忙關掉微博，想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突然之間。
他的主播賬號突然收到一條新消息，——冬日祭的比賽規則更改了。
視頻比賽改成了直播比賽。
這需要主播開啓直播通道，向大家直播自己要比賽的內容。屆時，網站會保存直播錄像，用來與其他主播PK人氣。
這對其他主播并不會造成什麽影響。
但對靈異場景探險主播來說，完全是一個攔路虎。
改成直播比賽，相當于那些後期、背景音樂全都不能使用。
主播做的事必須和觀衆實時。
這個消息一出，得知季糖要去參加比賽的人，心都猛地一涼。
靈異探險視頻，最不能缺少的因素，便是後期和背景音樂。
這些東西一沒有，那視頻也失去了任何優勢，很難營造恐怖氣氛。
沒有恐怖因素的靈異視頻，就相當于失去濾鏡的網紅照。
觀衆有什麽可看的呢？
一有不慎，整個視頻都會變得像三流旅游風景片那樣寡淡無味。
季糖的粉絲群們，也因為這個規則，炸開了鍋，都一致地以為季糖參加不了比賽了，紛紛安慰起他。
【糖糖不要灰心啊！我們知道你想讓靈異圈被更多人注意，才去參加冬日祭比賽。但沒關系啊！靈異圈有你就夠啦！】
【奶糖麽麽噠~參加不了也沒關系~】
【奶糖加油！不用這麽辛苦去參加比賽啦！】
季糖看完粉絲們對自己的安慰。唇角上揚，內心并沒有如大家所想般，因為這個消息而變得不樂。
他給粉絲們發了一條語音消息。
“比賽還是會參加的。當然，我會按照比賽的規矩，用直播形式，不使用背景音樂、後期等任何外挂。”
“我會給大家一個前所未有的驚悚體驗。”
少年的聲音自信極了，帶有點小奶音，像是一縷暖洋洋的初陽。
——季糖下個要去的場景。
根本不需要多餘地營造恐怖氣氛。
那裏真正有鬼的啊。
——
次日。
季糖很早便起了床，開始準備去往謝立的家。
謝立的家在北方的Z城，需要坐飛機過去。季糖趁着早上很少，連忙訂購了去往Z城的機票。
他以前也為了找适合的恐怖場景，坐飛機到處跑。
但他……這次去的恐怖場景，和以前不一樣，很不一樣。
季糖想起這些，就有點耳根發紅和不知所措。
他搖搖腦袋，繼續收拾行李。
幾套衣服、洗漱用品、拍攝儀器……
收拾到最後。
他将一個很精致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放進背包的獨立層中。
那是他給謝立的見面禮。
他相信謝立一定會喜歡的。
季糖摸摸鼓囊囊的背包，然後把背包放到一邊，鑽進卧室裏換衣服。
不過一會。
季糖便換好衣服，背上行李，出門坐飛機。
今天的天有點冷，季糖穿得很厚。
少年的臉蛋，幾乎要埋進寬厚的毛絨圍巾裏，像埋進了軟綿綿的棉花糖。只露出一對瑩潤漂亮的眼睛。
他懷裏還揣着謝立的小提琴匣子。琴匣有他一整個懷抱這麽大，襯得少年特別清瘦。
季糖坐出租車到機場。時間差不多到了登機的時候。
登機需要安檢。
安檢員笑眯眯地對季糖說：“自己一個人啊。”
季糖：“……”
他抱緊了自己的琴匣。
別人看起來他是自己一個人……
可實則，他還帶了另一個人。
可能在琴匣裏，也可能跟在自己背後。
而且，他以後指不定還要帶着一大群“人”過安檢。
APP可沒說他需要安撫的厲鬼只有謝立。
第二個厲鬼随時都會掉落。
季糖抿起唇，納悶起來。
他的家，真的裝得下那麽多鬼嗎？萬一它們打起來了……
季糖想到這裏，連忙掐斷自己危險的想法。
——
季糖找到自己在飛機上的小包間，放下了行李。
飛機裏的小包間是個獨立空間，旅客可以在包間內坐自己的事。
季糖也不用擔心謝立突然冒出來吓壞其他人。
季糖脫下大衣和圍巾，坐在包間裏的小床上，盤起腿，打開手機相冊。
他要探險的地方，是一個對于他來說非常陌生的場景，甚至能颠覆他以前探險過所有靈異場景。
他找到很多關于謝立的家的照片，存在手機裏，用來慢慢看。
一是為了弄清楚地理位置，不出意外。
二是……一些別的原因。
照片打開了。
季糖眉眼低垂，溫潤的眼眸閃現出認真的神色。
照片大多是這幾年來拍的新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那座大宅子附近的環境。
那裏的天空似乎永遠都是陰沉沉的，不會有陽光照入。
天空之下則是一片荒無人煙的田野，一眼望不到邊，被黑雲襯得烏壓壓的，顯得異常冷寂和詭異。
田野之中，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宅子。
宅子通體也是呈黑色，仿佛一個冷冰冰的棺材，任何光線仿佛都會被它無情地吞沒。
單是看照片，都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陰冷氣息。
不會有人想接近這裏。
甚至有人想将這個晦氣的地方，從地圖上抹除。
季糖緊緊攥着手機，心情複雜。
宅子的确有點陰森。
但無論怎麽樣。
那都是謝立的家。
家，就是能給予人溫暖的地方啊。
季糖心頭微微顫動。
他手指劃過屏幕，翻看下一張照片。
下一刻。
他漆黑的瞳孔驟縮。
——這張照片拍攝于二十年前。
是那時為數不多的彩色照。
照片裏的是一大片向日葵。
金黃色的花朵，宛若無數顆耀眼溫暖的太陽，鋪天蓋地般紮根在這片土地上，傾倒着光明。
季糖知道這是哪裏。
謝立的家附近。
現在那片荒無人煙的陰森田野，在二十年前，竟是罕見的向日葵田野。
向日葵田在中間，正是謝立的家。
謝立的宅子一開始并不是黑色的。
而是太陽般的暖黃色。
高大的宅子，被葵群包圍，被陽光攏罩，宛若童話中的城堡。
那時候。
沒有陰森的田野，沒有仿若棺材的陰森宅子，更沒有人們口中所說的“晦氣之地”。
這個家的主人，更沒有悲慘地死去。
謝立的所有。
在最開始，都不是充斥着絕望與陰暗。
而是溫暖、美好的。
季糖心情越發越複雜起來。
他腦袋一片空白，翻看下一張照片。
下張照片是一張二十年前的紙條。
紙條早已泛黃，邊角破損。日期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落筆是謝立。
可能是謝立生前的日記。
【我的家，到處種滿向日葵，天空總是很晴朗，永遠不會有黑暗出現在這裏。】
【我在等一個溫柔又可愛的人，陪着我擁抱這些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