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吓人
頭發全部烘幹後顧君昊又試着給阮芷曦挽發, 無奈實在沒做過這種事,試了半天也沒成功,一把烏發攥在手裏怎麽擺弄都不對。
阮芷曦實在不耐煩,将頭發扯回來自己随便挽了個纂兒, 這才向他問起有關晉王私兵的事。
她既然已經來了,且已經猜到顧君昊的真實目的,顧君昊便沒再堅持讓她回去, 如實将近來的事說了, 免得她擔心, 也免得她不知輕重的四處亂走,闖到了不該闖的地方。
輿圖擺在眼前,顧君昊虛畫出了太府與管倉附近的一片密林。
“我們現在重點懷疑的地方就是這裏, 因為前世涼州鬧過山賊,正是在太府與管倉交界處。”
“之前我派觀湖觀海裝作藥商來這邊探路的時候,他們也在這附近遇到了山賊。”
他說着手指往南挪了一點, 指在了觀湖觀海之前被劫的地方。
“這片山林很大, 即便是尋常獵戶也不會太往裏走, 山賊既然是要占山為王劫掠路人,就算是怕被官府發現不敢離城鎮或官道太近,按理說也不該選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不然他們靠什麽吃飯?”
“所以你懷疑這些山賊就是晉王的私兵,他們假扮山賊攔在這裏,讓過往路人不敢再往裏深入?”
阮芷曦道。
顧君昊點頭, 将他們傷人不傷命的事情也說了。
“前世晉王謀逆是在數年之後, 那時太府管倉這裏就鬧過山賊。如今距離那時還有這麽長時間, 這裏卻也有山賊了。”
“這地方不是适合山賊紮根的好地方,被人輪流争搶安營紮寨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那現在的這批山賊,跟數年後的應該就是同一批。只是他們現在格外謹慎,或者人數還少,所以不顯眼,一直沒有引人懷疑。”
“我怕打草驚蛇,就沒有立刻帶大隊人馬過去查探,只派了你大哥給我的一個人過去看看。”
“這人是軍中斥候,最擅隐匿身形,只他一個的話不容易被發現。只要他能平安回來,我就能确定自己所想是不是對的了。”
阮芷曦卻皺了皺眉:“可是就算這些山賊平常小心謹慎不引人懷疑,但這麽多年這些人都在這裏,為了驅趕路人劫過的肯定也不止一個。只要有人報官,每次說的地方又都差不多,那當地官府肯定會重視吧?”
只是小股流匪或許官府不當回事,但在同一個地方安營紮寨多年,眼看要形成勢力危害百姓的人,他們不管嗎?
顧君昊搖頭:“越是山深林密的地方,會往裏面走的人就越少,而且去的人也大多是獵戶或者藥農,連商賈都極少。”
“這些人又大多窮困,身上沒幾個錢,只要山賊不傷他們性命,他們出來後為了不惹人報複,一般都不會報官,官府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觀湖觀海他們那次被劫之後我曾讓他們試着去官府報過,觀海機靈,跟府衙裏的差役套過話,得知他們在此之前壓根就沒聽說那裏有山賊,可見先前要麽是沒人在那碰過山賊,要麽是沒人報過官。”
但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小,後者比較大。
阮芷曦點頭:“難怪……那還有別的地方有山賊嗎?晉王會不會把他的私兵分散在好幾處,免得一處被端之後就什麽都沒了。”
“應該不會。”
顧君昊道。
“涼州畢竟不是晉王的封地,他在這裏難免束手束腳,不可能安排過多人馬看守。他養的那些私兵越分散,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多,不然任何一個地方出了纰漏,都可能會牽連到他。與其如此,還不如都聚在一處的好。”
“而且對咱們來說,不管他是安排在了一處還是多處,只要發現一處也就夠了。只需确定這一處的私兵所在,我便可以讓明淵出兵。”
“親王豢養私兵是重罪,與謀逆同等論處。陛下已經許我先斬後奏,一旦拿到确鑿證據,即刻聯絡附近三衛,赴彤郡緝拿晉王。必要時還可聯絡你大哥,讓他調兵來援。”
“彤郡地勢平緩,兵馬也有限,晉王便是有心反抗也施展不開,屆時只能束手就擒。”
“一旦他被擒獲了,涼州境內便是還有其他小股私兵,也是群龍無首,很快就會被剿滅。”
阮芷曦見他對一切都了然于胸,安排的井井有條,便也放下心來。
“那我就踏踏實實地當個吉祥物,不多管了,你要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告訴我,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她最後說道。
顧君昊笑了笑,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忍住了。
“不必,你好好玩就行,只是別去太遠的地方。如若确定了太府管倉那邊的山賊就是晉王私兵,我可能就要過去一趟,到時候你記得千萬不要出城,想出門就在城裏逛逛。等這次的事辦妥了,我再帶你好好玩。”
阮芷曦現在已經無心游山玩水了,但也沒多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我困了,想睡一會,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說着便起身走到床邊,脫了鞋就栽倒在床上。
她平日生活規律,白日除了用過午飯後會睡一會,其他時間一般都不會睡。
這個時候困得撐不住要去睡覺,可見是真的累着了。
顧君昊一想到她為了自己連日趕路,就覺得心底漫上一股暖意,唇角再次勾起。
他此刻沒什麽事,看着阮芷曦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就走了過去,最後試探着在床邊坐了下來。
阮芷曦聽見動靜回過頭:“你幹嗎?”
“我……我陪你。”
“陪我幹什麽?”
“陪你……”
陪你睡覺。
這句話顧君昊實在說不出口,尴尬地坐在床邊,想留不好意思留,想走又不舍得走。
阮芷曦瞥他一眼:“我不用你陪,你去找那個什麽吳大少爺吧,他不是等着你喝酒呢嗎?”
她随口說道,說完立刻就後悔了。
果然,顧君昊聽了不僅沒走,還對着他笑了起來,眼裏有光,像是聽見了什麽讓他高興的話。
阮芷曦氣悶,又轉過去不理他了。
顧君昊最終還是從床上起來了,但也沒去找吳通,而是就在一旁坐着,順手拿起了一本書。
沒一會,房中便響起了女子均勻的呼吸聲。
顧君昊的書拿在手裏一直也沒翻,直到确定阮芷曦睡着,他才拿着書再次走到床邊。
他怕驚擾了她,輕手輕腳地坐了下來,倚着床柱,看了一會她的側顏,這才翻看起手裏的書。
窗外春光正好,他手執書卷坐在床榻上,身邊是心愛的女子,忽然就想起了之前一直困擾着他的那個問題。
他重活一世到底是為什麽呢?
這問題此刻似乎有了答案,他這趟出來分明是來處理晉王之事,須得面對許多未知的風險,現下卻覺得歲月靜好,前所未有的平靜安寧。
…………………………
阮芷曦為了不讓人認出自己,到了順河之後就很少出門。
即便出門,也是戴着帷帽将臉遮擋起來。
吳通那日被顧君昊拒之門外,後來才知曉他夫人來了,自己說那番話的時候他夫人剛好就在內院呢。
“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趁着顧君昊出門,在街上攔住了他。
“我要知道令正在,就偷偷讓人去給你傳話了,哪會喊得那麽大聲!你家那幾個下人也是,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呢?告訴我的話我就不會喊了啊!”
當時出去應付他的是觀湖,觀湖不知道顧君昊願不願意讓人知道阮芷曦來了,就沒敢聲張,只能好言相勸讓吳通離開。
偏吳通不聽,還扯着嗓子對內院大喊大叫。
顧君昊當時雖不大高興,但想到阮芷曦為此生氣的樣子,就不那麽在意了,還隐隐有些歡喜。
這些他當然不會對吳通說,只告訴他自己絕不會去花漪樓了,讓他不必再為此開口。
吳通嗨了一聲:“咱們偷偷去不不讓她知道不就行了?嫆湘姑娘可是專門為你做了首曲子,就等你去聽呢,你若不方便留宿,聽完就走就是了,我幫你給嫆湘賠罪。”
顧君昊堂堂狀元郎,什麽時候要因為不能久留給一個妓子賠罪了?
他面色微沉,道:“不管內子在不在這裏,我都不會再去。你若要聽就自去找嫆湘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真就大步離去,不再理會他。
顧君昊初來順河時幫過吳通的忙,拆穿了一個騙局,讓吳通免于被騙,吳通因此很是感激,被他一再拒絕也不生氣,只當他是家有母老虎,不敢去花漪樓這種地方。
為了說服顧君昊,他跟了他一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藥鋪前。
就在他們進門前不久,阮芷曦派去桐城給寶盛齋送信的人回來了,還帶回了好幾個木匣。
阮芷曦将這幾個木匣依次打開,發出一聲贊嘆:“劉掌櫃果然厲害,這都跟真的一樣。”
說完拿起其中一樣往臉上比了比。
那是一塊不知用什麽東西熬制成膠狀,然後刻意做成疤痕形狀的“花钿”,貼在臉上便真的如同刀疤一般。
另外還按照阮芷曦的要求,做了燙傷的疤痕,以及一匣子又紅又大的“疹子”。
“您要的太急,劉掌櫃說眼下只能做成這樣,您若覺得不好或是不夠,派人告訴他一聲,他讓人再給您做。”
那回來複命的人道。
阮芷曦笑道:“這就很好了,不過确實可能不夠,你讓他再多做點吧,同一種疤痕的大小形狀最好都相同。這次要的不急,你歇兩天再去。”
那人領命,躬身退了出去。
聽雨看着阮芷曦臉上的“疤”,皺着眉頭直撇嘴:“少夫人,你快拿下來吧,太吓人了。”
說完就被聽風瞪了一眼。
阮芷曦臉上本來就有疤,只是沒這麽大而已,說這個疤痕吓人,那豈不是會讓她想到自己臉上的疤?
聽雨忙閉上了嘴,不敢說話了。
阮芷曦倒是沒往心裏去,把幾個匣子又都蓋上,讓他們仔細收好。
約莫也就一刻鐘後,顧君昊便回來了,只是被吳通絆住了腳,在前院半晌沒能進來。
聽雨聽見動靜,跑去偷偷瞧了一眼,回來之後跟阮芷曦抱怨:“上次那個吳公子又來了,這次倒是沒喊,拉着大少爺在前面說話呢。”
“這人真是讨厭,自己要去喝花酒就算了,還非得拉着咱們大少爺!”
阮芷曦知道顧君昊不會去,沒放在心上。
但她忽然又想到什麽,眼珠一轉,露出個狡黠的笑容。
“走,咱們去試試我的新花钿去。”
…………………………
顧君昊以往見過的人都是進退有據懂規矩的,被拒絕一兩次就不會再來打擾了,即便是堅持要邀請他,也不會像吳通這般死皮賴臉地跟着他,不答應就不肯走。
他被拉扯的不耐煩,又不好讓下人強行把他趕走,正頭疼要怎麽才能才能打發了他,就見內院走出一個人來,頭戴帷帽,正是阮芷曦。
吳通一見這人是從內院出來的,還是個女子,就知道這便是顧君昊的妻子了。
他趕忙松開了拉扯顧君昊的手,喚了一聲:“嫂嫂。”
阮芷曦對他施了一禮,但沒應聲,轉頭看向顧君昊。
“聽說夫君回來了,怎麽這麽半晌都不進去呢?”
聲音輕細,宛若山間溪水,又如風吹銅鈴,清脆柔婉。
吳通聽這聲音,看這身段,就覺得是個美人,難怪沈兄不肯跟他去花漪樓。
但他雖然愛去那些勾欄瓦舍,卻也知道不能這樣久視別人的妻子,當下便要挪開目光。
不想眼前女子卻擡手掀開了帷帽的皂紗,露出了半張側臉。
吳通的視線下意識停留,但見那半面肌膚瑩白似雪,秀眉如墨,粉唇似櫻,就好似畫中仙一般。
他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如此美人,花漪樓的嫆湘與之一比又算得了什麽?
哪想到這口氣還沒吸完,那美人就轉過頭來,露出了另外半張側臉,疤痕猙獰,蛛網般爬在臉上,吓得他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偏此時阮芷曦還對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仿佛吃人的惡鬼。
吳通再也待不下了,匆匆和顧君昊道了別,逃也似的離開了鋪子。
顧君昊起初也被阮芷曦臉上的疤吓了一跳,以為她真的受傷了,但很快反應過來,想起這是她為了掩人耳目,特地讓人去托寶盛齋的劉掌櫃做的東西,估摸着是今日剛剛送到,她就拿出來吓人了。
他搖頭失笑,走到她跟前,無奈地将那皂紗放了下來,輕嘆一聲:“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