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萬世唾棄
? 我好奇她的下落,所以繼續去探。楚尹兩國被滅後,董諺聲名鵲起,謀才戰術聞名天下。同時,宋荷如這個名字也傳遍天下,成了各國諸侯權貴銘記的前車之鑒和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她,不折不扣的成了亡了兩國的紅顏禍水,天下之大,卻再無她容身之所,宋荷如徹底成了一枚棄子。
而韓宮之中,誠公為賀此戰大勝擺下慶功宴,隆封董諺,犒賞将士,以此之界,董諺便開始了他在韓國的霸權之路。
宴畢,董諺醉意微醺着回府,侍仆擡着辇由正門而入,夜色如醉月如鈎,原本已見了睡意的董諺卻在無意見窺到了一只暗角裏的身影,那身影輕祟不明,我相信他還是能一眼識出,那便是自楚尹國滅,消失了數月的宋荷如。
沐着月色,荷如的身影較之從前更為削瘦,他凝了她許久,我以為他一定會帶她回去,或者安排下人帶她回去,至少這樣她不至于像只鬼魅一樣游蕩在外,因為她的處境實在太危險了。然而,他僅僅只是那樣凝着,那冷眉冷目剎那之後僅餘的溫潤也消失不見,他佯裝未見,似陌路般從容回府。
這副冷峻面目在旁人看來都少不得心生寒溯,更莫說為了他一句話,受了萬世唾棄的她。
她仰視着高坐在辇上的他,欲語無聲,眼底蒼冷,仿佛一昔之間償盡人間絕望。
宋荷如,衣衫破舊,蓬頭垢面,再無往日容色風姿,她離開時曾說再不回來,如今食言出現,大約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辇旁的侍從問:“那女子遲遲不走,大人可認得?”
他冷漠如常,眼中無半絲憐惜:“不認得。”緊着便走下坐辇,淩步踏入府檻,而蜷躲在角落裏的灰色身影須臾的頓怔後便疾步追了上去,用如游絲般孱弱的聲線對他的背影問道:“大人真的忘了荷如了嗎?”
董諺頓住步子,偏過那張冰山面孔,不凝不視,氣語沉穩,仿佛于他身後質問的這個人,真的素不相識:“從未認得,又何談忘記?姑娘大約是認錯人了。”語畢,他便疾步踏入府中,背影蕭索,沒入那扇冷峻大門。
聲響力重的一顫,門庭緊閉,她便這樣被了隔在門外,像一個乞者般被蔑視。她站在那兒半晌不曾動彈,面容安定,神色平和,眼眶中的淚珠幾番打轉不肯落下,唯有那指尖奮力撕扯着本就破舊的衣袖,她今夜的絕望全都傾注于此,指尖淺淺。
我凝着她的身影在月下站了很久,原想繼續追蹤她的下落,想知道她的生死,可惜的是,現實中突然一聲巨響振顫,将我從這幻境中驅趕出來,我由吊床之上摔落,随之入目的是一幫蒙面帶刀的黑衣刺客。
我的第一反應是董諺所派來結果我的,可是人數之多令我很快否定,側目看了一旁被火藥石炸開的石壁,方有覺察,這幫人是意圖由此進入相府,偷襲。
可我是無辜的呀,被綁到這裏已經夠背了,如果再斃命于一群無名氏手下,豈不是太冤了?迅思計策之餘,我深感自己複生後的命途格外舛了些。
思索無果,只能以我薄弱的戰鬥力免為應戰,格局明顯的敵勝我負,但在心底,還是存有一絲僥幸,宿修說過,一切事情在還有意識之前都該存有希望。我是這麽想的,可惜的是敵方刺客和刺客的刀們實實不許我的僥幸成真,未過幾招,我沒有懸念的被壓制在地。
“你們一群人這樣欺負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還有沒有道德。”我做困獸之喊,但無疑,對方也是一群不講道義的走獸。
刀明晃晃的由我眼前閃過,不知是出自哪個人口中,說:“道德誠可貴,可惜還是不敵姑娘的身價,帶走。”
不由我分說的要将我帶離,我适才知道原來他們的目的不是董諺,而是我,一聲嘆息,我能猜到的人,只有金麟。
我以為自己就這樣被他們帶走,事實上若無意外也應當是這樣,然而每逢危險關頭總會有英雄出現,舍身棄命義無反顧的營救女主,這是世間常有的故事套路,我們應該相信并遵循它,因為倘若不遵循,我就沒命了。做為本文女主,我雖然不夠瑪麗蘇傻白甜,卻也不妨礙英雄從天而降,舍身相救。而我要做的,便是在一旁一邊擔心,一邊為英雄默默祝禱。
刀影交持,白刃嗜血,随着黑衣刺客的紛紛倒地,戰鬥出人意料的迅速結束。我心嘆英雄的身手不凡遠不及驚嘆他的相貌不凡,倘若他不是先用那一身功夫結果了那幫刺客,我必定會先入為主的斷定他是個繡花枕頭,而現在,他完全當得起繡花按摩枕頭,因為那不僅美觀,還非常實用。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怎麽稱呼?可是這府中的人?”我好奇的看着他,看着那付極耐看的眉眼,問說。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按摩枕頭只是淡淡一笑,不回答我的問題,也未将救我這件事放于心上,仿佛真如他想表達的那樣,只是路過,只是順便。我起先奇惑,不過當他将我帶去相府正廳時,我肯定,他絕不是路過和順便。
廳中,董諺也在,并,正襟危坐。
“本意邀雨淙你來府上品茶賞玩,卻未曾想碰上這樣的事,竟還累了你去擺平,這可真是......”
“重言兄言重了,你我之間,不必這般。”
董諺話中歉疚已是難得,居然還起身來迎,我少不得側面打量一番繡花按摩枕頭,起先不過覺得他是個武功高強難得又長的好的侍衛,而今看來,能讓董諺與之稱兄道弟并格外謙遜,這人絕非泛泛之輩,于是旁聽的我更為留意談話內容,不過可惜,二人談話內容盡是暗語,我很難在一頭霧水中悟出什麽來。
大約是見我摸不着頭腦的樣子很是可笑,雨淙略有嘲意的笑說:“看來姑娘很在意我們之間的談話?”
我冷冷瞟他一眼道:“雖然很感謝你方才救下我,可是你使用假名假姓,又以虛言暗語談論,委實用心良苦了些。”
霍諺神情凝住,倒是雨淙,仍然一幅謙謙笑意,完全沒有把我的諷刺挖苦放在心上。“行走江湖,多數人都會這麽做。就連姑娘自己也是如此,又何必拿在下挑頭做例?”
“我想公子你是誤會了,你的好兄弟董大人對我的身份一清二楚,否則我怎會被綁到這來?”我不忿着,一想到原該在齊境的我此刻深陷危地,受苦受難,就不得不再次憎恨起董諺來,由而,嘟起嘴來狠狠剜了他一眼。
未想這一眼卻叫二人撲的笑了出來,雨淙說:“小姑娘生起氣來還真是可愛。可是宿練這個名字是誰給你取的?是何時當的畫師?原本應該是哪家的嬌小姐吧?”
他這是看不起我麽。越是這麽說,我的氣越不打一處來,吼喝說:“你才可愛,你才嬌滴滴!我才不要告訴你我是三年前入的行,名字是撿來的!”
......
“重言兄,哪兒撿來的活寶?”
......
總之這番談話不歡而散,确切的說,只有我一個人不歡,而散。被董諺的管家安置在內廂住,想探究雨淙身份的熱情漸漸被澆息,因為經過幾天的試探,發現這完全是個不可能的事,所以,我還是将重心轉到了自救這件事上,然而,憑武鬥我是不行的,那麽就只能憑我所擅長的智鬥,我将智鬥歸納為兩個字,交易。
我約了董諺,利用複活宋荷如這件事與他談判,而此時那位叫雨淙的先生已經不知所蹤。
“我幫你複活荷如姑娘,你送我離開韓境,如何?”
董諺沉下臉色,良久才說:“她,真的不在了?”
“若在,你已尋遍,可曾見她身影?”我也不确定她在不在,只是為了交易,我只能這麽引導他:“況且她生前已如敝履被你舍棄,哀念深重,好像活下去不是容易事......”
他沉默,這次默了足有一刻鐘才出泛着流光的燭色中醒來:“就算你能複活她,也只能令她重生四十九日,有什麽用處?我可不願用你這麽重的籌碼只換那短短的朝夕。”
......
呃,我只能說與聰明人做生意,就是頗為費力。看來,是我高估他對荷如的感情了。
“不過,你若能讓她待的久一些,我或許可以考慮?”
“多久?”
他比出了食指在案上沾水而畫:“十年。”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本要拒絕,可一想到此事關乎我的安危,又實在說不出拒絕的字樣,讓一個已經不在世間的魂魄長存十年,我自問沒有這樣的好本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把我胸腔內的狐靈給了她,那麽,就不僅僅是十年的事了。騙他更是不可能的,以後就算出去,也不要在這一行混了。
“你做不到,可你的朋友未必做不到。”我耳中聽到案上杯落的聲響,我心頭一清,他這是提示我,宿修可以做的到。是呢,我淺笑,即便沒了狐靈,宿修仍然是塗山九尾國的九皇子,上古神仙,早脫了凡胎肉體的,上次連燕淩與孟償那件續命的事都可以,這又算的上什麽?只是,董諺他知道的也太多了些。
“好。”我痛快答應:“我先複活荷如,為她延命的事需要等等。那位有事出遠門了,不過你放心,我自答應,就必然做到。”
話說到這,我也已經好久都聯系不上宿修了,很是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說定,便開始着手準備,董諺帶我了另外一間更為隐秘的秘室,并吩咐了暗衛團團将我們圍住,防外,也防內。我雙指發力,探上他左手脈搏,随即看到他們初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