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向陸錦以前,馬車那一方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

原本蜷縮在馬車中的婉蓮大半個身子都倒了出來,她捂着漸漸滲出血的胸口,近乎絕望的看着他們這一邊,擡起了手,卻什麽也抓不到……

☆、第 48 章

? 當婉蓮中了一箭倒出來的那一刻,周圍忽然沖出十來個尋常百姓打扮的蒙面男人。

他們的動作迅猛,下手狠毒,兩人手持三角弓,其他六人手持短劍,在陰沉荒涼的郊外,陣陣陰冷的風似乎也因為這些人的出現而拂起。

虞意目光一厲,飛快的将陸錦拉倒自己身後,而他帶來的幾個人俨然已經因為猝不及防的偷襲倒在馬車邊。

這些人訓練有素,在虞意将陸錦拉倒身後護住的時候,這群人已經飛快的包圍過來!

陸錦屏息,轉為背靠着虞意的方向,她望向馬車那一邊,倒在車前的婉蓮仿佛已經快要失去知覺。虞意微微偏過頭,聲音低沉:“這些人不是我的人。遠攻,你走!”

陸錦一怔,旋即明白過來。現在被包圍,兩人有弓,他會先處理掉這兩個人,打開缺口,才能讓她逃。

饒是陸錦再怎麽淡定自若,此刻,她的手心也不些冒出些冷汗。就在這時候,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聽到虞意說了最後一句話:“阿錦,信我。”

電光火石間,慕錦只覺得被虞意拉着的那只手傳來了一陣無法抗拒的力道!她整個人被虞意從身後拉出來,身子根本無法控制,直直的朝着那兩個持弓之人沖過去!

那兩人目光一緊,擡起手中的弓箭就向陸錦射出冷箭,陸錦只覺得那一刻仿佛連心跳都停止了!忽然間,眼前黑影一閃,虞意攻其不備從她的側身殺出來,動作快如閃電,他左手持石子打偏兩支冷箭,右手抽出腰間軟劍,橫向揮過,鋒利的劍身直接将兩人的喉頭劃破!

那兩人幾乎連悶哼都沒有,就直接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弓箭也随之落下。

而此刻,因為慣性沖出的陸錦正好突破了殺手的包圍圈,虞意看也沒看她:“走!”

陸錦看了虞意一眼,毅然轉身朝着馬車的方向跑過去!

八個人轉眼就剩下六個,包圍圈被打開,六人目露兇色,飛快的攻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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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自小習武,劍法高超,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還是六個功夫并不差的殺手!所以虞意每出一招必是殺招!眼看着六人包圍過來,虞意目光一冷,掌中直接翻出三根銀針打了出去!

因為沒有料到他身上還有這樣的暗器,三人應聲倒下,因銀針中的迷藥直接昏死過去。

六人轉眼變成三個人,想要去抓陸錦,卻要防着虞意快準狠的劍法,以及不知什麽時候會打出來的暗器,一時間,三人與虞意開始僵持。虞意緩緩地後退,他們便緩緩地靠近。

就在這時候,忽然響起一個小小的聲音,等到這邊三人回過神來,就見那落在地上的一把弓竟然淩空飛了起來,還是朝着不知道什麽時候靠近過來一些的陸錦飛去!

根本沒有看清楚陸錦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只見她手中丢掉了個什麽,伸手一把接住了弓箭,搭弓拉弦,動作一氣呵成!

她目光沉冷,左手擡起托弓,幾乎是飛快的對準了坐左邊,也是在射程範圍內暴露最多的那個殺手,扣動了弓箭機括!

也許是這個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弓箭飛射而出,似乎能聽到那破空之聲,直直的刺向了那個殺手,瞬間放倒!

這種弓的設計十分的巧妙,在手柄之處,有一個細長的凹槽,當中可以容納三支箭,如今,這裏還剩最後一支箭。

來得時候八個人,現在轉眼變成兩個。最後兩個殺手哪怕有再好的素養,此時此刻的眼中眼露出了些許的慌亂。

虞意手中持劍,做出了出招的架勢,另一邊,陸錦也将最後一根箭搭上弓箭,一手持弓,一邊退到了婉蓮的身邊。

婉蓮坐在馬車裏,劍是從車窗斜裏刺進來,萬幸的是,剪身無毒,也并沒有射中心髒這樣的要害之處。

陸錦單手握着弓箭,單手将婉蓮抱住,查看她的傷勢氣色:“婉蓮!?婉蓮!?”

婉蓮被扶起來,靠在陸錦的肩膀上,她張着泛白的嘴唇,聲音仿佛是刮在鏽鐵上一般破碎:“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我……”

就在這時候,陸錦忽然面色一緊,死死的抿住了唇。她擡眼望向虞意那邊,所幸的是,虞意已經利落的解決了最後兩個殺手,更是在方才昏厥的三個殺手身上補了幾刀,這才轉身回來。

可就在虞意轉身的那一瞬間,陸錦忽然大喊一聲:“小心!”

虞意的反應遠遠比陸錦更快,他微微側過頭,眼鋒銳利,側身一閃,堪堪躲過了一支飛箭!

還有人!?

虞意邁步就要沖過去,可是陸錦卻大喊一聲:“不要追了!先走!”

虞意的步子一怔,回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猶豫片刻,終于折了回來。

的确,現在并不是好勇鬥狠的時候,那裏還藏了人,就代表也許還會有人追殺過來,這個地方不宜逗留。

虞意走到陸錦身邊,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婉蓮,伸手抓着她的手臂就要把她丢下馬車。原本已經十分虛弱的婉蓮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她瞪着一雙驚恐地眼,忽然抱住了陸錦,好像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

陸錦伸手按住了虞意的手,眼睛卻微微的紅了:“到了現在,你還要帶我走?”

婉蓮抱着陸錦,而陸錦又有阻止他的動作,虞意的眼眸一沉,索性将陸錦和婉蓮兩個人一起塞進了馬車:“就是到了現在,所以更要帶你走。”

虞意的決心讓陸錦根本沒辦法反抗,和婉蓮一起被放進馬車,虞意直接跳上馬車,駕車朝着一個岔口離開。

“前面有村莊,先安頓好。”

虞意給出了最後的解釋。

馬車飛奔,颠簸越發的加劇。這對于奄奄一息的婉蓮來說,每一次的颠簸都要命極了!可越是要命,越是惜命。她沾了血的手握住了陸錦的手,滿眼滿眼求生的渴望,眼角的眼淚流下來,和抹在臉上的血融在一起。

“阿錦姐姐……表嫂……我、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好不好……求求你……別把我丢掉……”

再渺小的生命,也有求生的渴望。也許真正瀕臨死亡的那一刻,才會發現自己有多想活下來。

陸錦讓婉蓮靠在軟墊上,冷靜道:“不會死,沒有人會死。只要你不想死,沒人有資格決定你的生死。只要你撐着,我一定會帶你找大夫。”

那一瞬間,婉蓮的眼中掃過一絲光芒,可是也僅僅是一瞬,似是體力消耗殆盡,似是終究明白活下來的難度。

那一閃而逝的光芒之後,馬車忽然狠狠地颠了一下!

婉蓮整張臉都煞白,仿佛陷入了極大的痛苦中。陸錦皺起眉頭,索性靠過去和她挨在一起。

從開始到現在,兩人根本沒有任何情分,甚至有些針鋒相對。但是此刻,婉蓮好像一刻都不能離了陸錦,她感覺到陸錦抱住她,試圖讓她一個更輕松的姿勢撐下去。

在那一份極度渴望活下去的求生意念随着體力一同慢慢消散下去的時候,婉蓮無聲的流着眼淚,艱難的撐起一個笑容來:“表嫂……我是不是要死了……”

陸錦低下頭,看着她慢慢松開的手。

婉蓮顫抖着唇笑着:“不過這樣也好……反、反正我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就算我死了……也、也不會有什麽難過的……”

她并沒有說“他們”是誰,可陸錦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婉蓮。”

婉蓮有點累了,連眼睛都不太正的開。

陸錦舒了一口氣,咬字清晰,一字一頓的告訴她:“你母親離開的那天,曾經找過我。”

仿佛是聽到什麽不可置信的消息,婉蓮原本半合的眼睛又睜開來,盯着陸錦:“什、什麽?”

當日,秦氏撒潑不成,眼看着女兒的富貴命沒了,又因為兩個兒子留在家中似乎是生了病,只能帶着丫鬟離開,講婉蓮一個人丢在這裏。走得很急。這也一度讓婉蓮寒了心。

可是陸錦現在忽然說出這樣的話,她自然是震驚無比。

陸錦和她靠在一起,似乎也累了,但是每句話都說的很清晰:“你的弟弟病了,所以他要趕回去。可是她回去之前,誰都沒找,只找了我。婆婆給了你母親三百兩的銀票,可是你母親找到我的時候,卻給了我兩百兩……”

陸錦沒有撒謊。

全府上下都知道,秦氏來的第一天就呼天搶地的跑去陸錦和傅承宣那邊耍小心思。而後夢想泡湯,她看似走的着急,卻并沒有忘記這個女兒。

她連丫鬟都帶走了,婉蓮當真是一個人留在這裏。長這麽大,她沒有一個人離開家,離開她們這麽久。秦氏低調的找到陸錦,全然不負第一天時候的自作聰明,甚至低聲下氣的很。

陸錦把婉蓮弄進國子監,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連傅承宣都是她的學生,傅家二老全無反對的聲音。在秦氏看來,唯一能接濟女兒的,只有這個國公府的正房嫡妻。

其實,秦氏給出兩百兩,是小人之心了。

兩百兩中,一百兩是她希望陸錦能給婉蓮,讓她留着自己傍身,而另外一百兩,是她怕陸錦往後繼續假公濟私苛刻女兒,給出的賄賂。

在她看來,如果給出一百兩,也許陸錦只會給女兒五十兩,而她之所以會這麽做,一來是因為她身上能用來做人情的,只有傅夫人給的錢,二來,她知道陸錦也是小門小戶家的姑娘,嫁到這樣的人家,自然需要銀錢充實。

陸錦将這件事情說了出來,讓婉蓮震驚不已。

她呆呆的看着陸錦,仿佛在聽什麽天方夜譚。

“不、不是的。你一定是在騙我。她那麽喜歡錢……她那麽看重弟弟……又怎麽會把姨母給的錢留個我呢?不會的……這一定是假的……”婉蓮凄涼的笑了笑:“表嫂,你想讓我撐下去,所以說謊騙我的對不對?”

婉蓮的眼神漸漸地又有了溫度,她想知道這個答案,這種渴求,甚至超過了剛才想要活下去的那種渴求。

可是陸錦卻不看她了:“你要是想知道我又沒有騙你,自己活着去求證。”

婉蓮很想知道答案,可是她還是累的想閉上眼睛,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了陸錦的最後一句話——

“……怎麽會心寒呢……不過是用錯誤的方法去争取想要的東西的時候,忽視了根本早就擁有它的事實……我很羨慕你……”

————

出了大梁城,往南再往西,路過的第一個村莊叫做李家村。只是進了李家村的路口時,馬車機已經不方便進去了。

陸錦坐在一個姓張的大娘家門口的小板凳上,背靠着門板,似在休憩。

少頃,屋內走出一個背着木箱子的老大夫,一邊撫着胡須一邊道:“好在有那位姑娘為她包紮了傷口,将傷口死死按着,現在人很虛弱,但是吊着一口氣,暫且不會有什麽危險。只要傷口不惡化,再以補藥恢複元氣,假以時日,還是能恢複的。”

婉蓮随身帶了包袱,陸錦近乎将她的衣裳都用來給她止血,雖然粗劣,但是好歹包紮了一番。

張大娘跟在一邊,樸實的臉上帶着感謝的笑容。虞意冷着臉服了藥費,又給了張大娘一些錢,張大娘不敢要那麽多,轉身去做飯。

從帶着婉蓮過來療傷到現在,陸錦一直坐在門口的板凳上休息。兩人一路帶着婉蓮過來,她自然是累極。此刻,她的金簪已經拔下了,又因為匆忙的逃亡,原本盤起來的頭發披散下來一些,整個人淩亂又憔悴。

虞意看了她一眼,轉身進了屋,将張大娘倒的一碗溫水拿了出來,蹲在她面前遞給她。

陸錦看了看,伸手接過,

十裏不同天,到了村莊這裏,已經是下午,可是天氣卻陰沉沉的,坐在光線不好的屋子門口,陸錦臉上的神色也籠罩在這一片陰沉之中。

虞意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臉上憔悴不已,暗自嘆息一聲,沉聲道:“她的傷勢稍微好一些,我會送她回去,你大可放心。至于你……”

虞意的話還沒說完,一截柴火忽然猛地朝他飛了過來,力道之很,仿佛是想用這截柴火将虞意給削了!

虞意目光一厲,擡手打開柴火。

一個冷冷的男人聲音從籬笆圍着的木門後面傳了過來:“我很好奇,世子要将我夫人帶去哪裏?”

傅承宣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虞意猛地站起來,神色中有難以掩飾的驚訝。

只是此刻,傅承宣的樣子也并不美好。

額頭連帶着臉頰,都有汗水的痕跡,他的袖子卷起,因為雙拳緊握,手臂的肌肉緊緊繃住,衣裳前擺被撈起來別再腰間,腳上的鞋子沾了泥巴,那微微喘息的聲音,足以證明他追趕過來的瘋狂。

兩個男人碰上,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傅承宣一眼望向還坐在那裏的陸錦,心中又氣又急。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看到郊外那些屍體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她又知不知道他看到她一貫佩戴的金簪斷成兩截,一截還連着魚絲,甚至沾了血的時候,又是什麽心情!?

若不是分岔路口那裏留下了血跡,他可能就真的任由虞意這個混蛋帶着她離開!

離開……他們居然要離開!?

想到這裏,傅承宣心裏就像是有一萬把火再燒!當他看到陸錦看着自己卻無動于衷的時候,這股火燒得更加兇猛。

傅承宣已經走了進來,同一時刻,虞意的劍已經握在了手上。

如果真的要用生死來決定去留,那鬥一場又何妨?

可就在這時候,小小的農家庭院中,傳來了土碗掉在地上的聲音……

“阿錦——”傅承宣幾乎是陸錦身子歪倒的那一瞬間就沖了過去。他伸手扶住陸錦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是一僵……

虞意沖過來的時候,傅承宣已經讓陸錦面向自己靠在他身上。而他的手有些顫抖的去撥開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也看清了她右後肩上的那支短箭……

————

山岚缭繞的仙境之中,搭建出來的木屋似乎也帶上了別樣的清雅。

粉衣少女跪坐在木屋前的木桌邊,歪着腦袋一臉好奇的看着身邊的女人握筆作畫。

那個女人的臉很模糊,卻能看出是在笑着的。她畫一會兒,便會擡起頭看一看遠方的景色。最後,她耐心的握着小小少女的手,含着溫柔的笑容教她念詩,一筆一劃的将念出來的詩句寫在空白之處……

畫面猛然轉換!

熊熊大火中,有逃竄的土匪,有殺的一臉血色的官兵,甚至還有少年清朗嚣張的笑聲。粉衣少女一身血色站在混亂之中,猛地回過頭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大火之中笑如鬼魅的女人,她握着匕首,一刀一刀,将一幅畫刺得粉碎!下一刻,那幅畫變成了苦苦哀求的人影,可是女人的動作并沒有停下裏,她瘋狂地笑着,直直的刺向了那個人!

陸錦猛地睜開眼,整張臉上毫無血色,慘白如屍鬼。

“醒了!醒了醒了!”有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下一刻,紅着一雙眼的傅夫人湊到床邊,輕聲道問:“阿錦?阿錦你聽得到娘說話嗎?你看看娘啊!”

陸錦依舊瞪着眼睛看着帳頂,蒼白幹枯的嘴唇微微顫動,呼吸漸漸地急促起來,她就那樣無聲的紅了眼睛,眼角流出眼淚。

像是噩夢被吓醒一般。

傅夫人哪裏受得了這個?早上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一個人,回來就變成這個樣子,看着她明顯被吓到的神色,傅夫人趕緊輕輕拍了拍她沒有受傷的手臂,慌亂之中,她想不出什麽別的詞兒,只能盡可能的安慰:“吓壞了吧?放心,你已經回來了,到了家裏,那些人追不過來的!別哭了……乖……阿錦別哭了……”

好像是空靈的軀體滿滿的被填回了靈魂。陸錦的目光一動,有了神色。

她最先望向的是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拍着的那只手,然後才順着那只手望向一臉擔憂的傅夫人。眼角還有眼淚的痕跡,可是開口卻平靜不已:“娘?”

人醒了,認得人了。傅夫人長長的松了口氣,趕緊應聲:“在!娘在!大家都在!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陸錦動了動嘴唇,好像還想說什麽,可是傅夫人謹記着傅時旋和兒子的交代,搶先道:“別說話!大夫說了,你現在要好好的休息,箭入傷口太久,必須好好養着。你什麽都不用解釋,只要人好好的,有什麽話以後慢慢說,聽話!”

陸錦看着傅夫人,終于點了點頭。

陸錦醒過來了,傅夫人鞍前馬後的照顧着,銀心也累的兩眼發紅,此刻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邊的房間固然是輕松了,可是另一邊,就不想這樣了。

時間已經是後半夜了,傅時旋一臉沉色坐在書房的書桌前,一句話也沒說,他面前站着的,是兩個鼻青臉腫的男人。

傅承宣和虞意還是狠狠打了一架,赤手空拳,誰也不讓誰。若不是傅時旋來将他們拉開,只怕真是不死不休。

只是兩人的實力竟然旗鼓相當,此刻,兩人嘴角,顴骨處有淤血瘀傷,身上的衣裳皺皺巴巴,因為流汗,散亂在額前的頭發還一絲絲的黏在臉頰兩側,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傅時旋吩咐過傅夫人,不要問陸錦任何事情,但是并不代表會放過虞意。

知道那邊傳來陸錦已經醒過來的消息,傅時旋才舒了一口氣。連帶着兩個男人的肩膀都是微微一垮。

傅時旋冷冷的看着虞意,沉聲道:“世子,我知道你與阿錦有總角之交。但阿錦如今已經是我傅家的兒媳,世子今日竟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要帶阿錦離開不說,更是要濫殺無辜,只怕這件事情上達聖聽,縱然吳王地位尊崇,世子也難辭其咎。”

虞意雖然狼狽,卻背脊挺拔,猶如往常一般負手而立。面對傅時旋的質問,他連想都沒想:“傅将軍要問罪,虞意無話可說。因為虞意的确想要帶走阿錦,即便重來一次,也是如此!”

“你!”傅承宣猛地望向虞意,似乎又要動手。

“宣兒!”傅時旋低吼一聲,制住了傅承宣。

虞意冷笑一下,不避不閃的對上傅時旋的目光,簡直不能更坦然:“若非有今日的意外,我早已将阿錦送走!可為何會有這樣的意外,傅将軍難道還不明白嗎?”

傅時旋的目光冷冽了幾分,沒有說話。

良久,傅時旋淡淡道:“世子請回吧。”

傅承宣目光一緊,似是不甘心。

而虞意更是不打算就此罷休,只聽聞傅時旋道:“若是世子覺得能在我綏國公府把人帶走,盡管留下耗着。”

這話說的極為有分量。也讓虞意清楚,縱然道明個中原因,也無法順利将人帶走。

片刻的沉默後,虞意抱拳:“既然如此,告辭。”

眼睜睜的看着虞意離開,傅承宣心裏憋的火越發旺盛。

“爹,難道……”

“坐下。”傅時旋冷冷的開口。

傅承宣愣了一下,抿着唇坐下。

今天,若非半路殺出來的殺手,虞意的确可以帶着陸錦離開。

“你可曾見到過那些殺手?”傅時旋第一句話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傅承宣又是一怔,搖搖頭,又點點頭:“見是見到了,但只有屍體。且在我們返回的途中,屍體已經不見了。”而他也是在感到的時候看到那樣的場景,循着有人刻意留下的血跡追到那個村子,找到人。

縱然心中還有惱火,但是提到殺手,傅承宣的心裏終究冷靜了一些,仔細分析起這件事情。

殺手是沖着陸錦來的。

這一點可以确定。

如果結合虞意要帶走陸錦,即便是被他們察覺也絲毫不改變心意的行為來看,那只有一個結果——

因為她留在這裏,會有危險。就像今天遇到這些殺手一樣。

傅承宣清楚的記得,當日因為發簪一案鬧進宮中,之後傅時旋告訴他,陸錦必然得罪許多人,往後在國子監中也會有許多困難,而那些她的過的人,會抓住所有機會針鋒相對。

他是她的丈夫,理應肩負起照顧妻子,愛護妻子的責任,為她擋風遮雨。

但是到了這一刻,傅承宣才覺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在這之前,他以為所謂的針鋒相對,頂多是像趙德陳勳那樣沒事捅一刀子的陰謀算計,又或者是像之前一樣,破一盆髒水,散一段流言。而絕非像今天這樣,真刀真槍,真的要人的命。

這些人為什麽要陸錦的命,并非無跡可尋。

如今的陳國,外有他們傅家沖鋒陷陣,奮勇殺敵,大獲全勝,內有吳王相助,鏟除異己,巧立君威,後宮充盈,歌舞升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對于大家來說,什麽最重要?

自然是在聖上面前争功績,穩地位。

旁人如何,暫且不論。可他們傅家,自開國以來,代代忠良。根本無需巧言獻媚,傅家的功績,傅家英雄的壯烈故事,幾乎是如今的聖上還在做小皇子的時候就聽過。加之傅家剛剛打了勝仗,自然又是大大的一筆功績。

有了這樣的地位,傅時旋還謙遜無比,衷心效國,如何不得聖上信任倚重!?

一紙賜婚,将能工巧匠給了他傅家做兒媳,不僅僅是如虎添翼。

陸錦所在的位置,是培養陳國棟梁的國子監博士,更是皇上新設,十分看重的工學博士。傅家從前的确忠心效果,從不參與那盤根錯節的朝堂關系沒錯,但是一旦陸錦桃李滿門,從她手下走出什麽拔尖棟梁,往後在朝堂之上,究竟是誰的天下,又有誰說得準?

傅承宣從前不愛思考這些,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想到這些。而當他認定的小打小鬧忽然被冠以這樣沉重的背景時,他第一次覺得有些喘不過氣,甚至是窒息。

年少之時,有多少人曾經厭惡者某一類人,可是随着年齡增長,随着見聞增加,随着肩負越重,他們才知道,真正要掌握這個世道的規則,更多時候的前提就是變成最讨厭的哪一類人中的佼佼者。

只有先擁有制定規則的資格,才有實現最初抱負的可能。

“承宣,你要記住。即便是到了戰場之上,雙方對陣的關鍵時刻,都有可能出現叛變之人。識人比用人更加重要,做人卻又是識人的重要前提。明白自己要做一個什麽樣的人,才能明白,你需要什麽樣的人。”

傅承宣還是那個狼狽的樣子,但是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再怒氣沖天。聽着父親用自己一生的經歷給出的訓話,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很靜很靜。

他真的胡鬧了太久了。

房間中的燈火忽然炸響一聲,那一小團炸開的火苗,仿佛讓傅承宣的眼睛都為之一亮。

“爹,兒子都明白。”

————

房間的門被推開的時候,傅夫人食指抵着唇疾步走了出來攔着傅承宣:“噓——小點聲!剛又睡着了!”

傅承宣看着自己的母親,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娘,讓您受累了,你先去歇着吧,這裏我來。”

傅夫人笑了笑,她向來作息規律,此刻熬到現在,眼睛已經有紅血絲,人卻輕松的拍拍兒子的肩膀:“傻孩子,這有什麽累的。你還是先去沐浴更衣,弄幹淨了再來,瞧你這一身臭汗,阿錦睡着了都能被你熏醒!”

傅承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态真的很糟糕,髒不拉幾的。

他點點頭,又說了句“辛苦娘”,轉身去沐浴更衣。

☆、第 49 章

? 傅承宣這個澡,洗了将近半個時辰。這與他一貫的作風十分的不符,差點吓壞了阿寶這個守門童。

正要敲門的時候,傅承宣就出來了。頭發濕噠噠,身上也是濕熱襲人,因為陸錦在房間中休息,所以他在書房洗了澡換了衣裳。微弱的火光中,他臉上的傷痕帶着暗沉的顏色,阿寶想提醒傅承宣忘記上藥了,可是傅承宣已經大步進了卧房,反手關上門,誰都不給進。

陸錦後肩膀受傷,睡覺的時候得趴着睡,頭朝着外面這一側,雙眼是閉合的。傅承宣站在幾步之外,打量着陸錦的睡顏。

虞意沒有看到陸錦的傷,她一直和婉蓮在一起,沾上的血跡也很容易被認為是婉蓮的血。因為傷口要包紮,陸錦的半邊肩膀露在外面,厚厚的繃帶将她的傷處包裹着,白嫩的玉臂就這麽搭在外面,傅承宣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将薄被往上提了提。

他的動作十分的小心翼翼,可是因為蹲着,他的視線忽然就落在了陸錦的胳膊上,被那一道從胳膊內側最嫩白的部分一直延伸到腋下的傷疤給鎖住了目光。樣子像是擡起手臂擋住自己的時候被什麽東西給刺傷的。

這個傷痕已經有些年頭了,加上她皮膚本就白嫩,若非此處格外的細膩,也不會留下這樣一道淺淺的疤痕。

傅承宣忽然想到了兩人第一次在一起的時候,他因為把持不住去剝她的衣裳,可剛剛才剝出一個肩膀,她便受了驚吓一般将衣裳給攏了回去。

她從來是個性情溫和的人,有這樣的窘迫反抗,讓他感到有些尴尬。那時候也沒有深究。

可是此刻,他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這還是在半年前,大梁城中發生了好幾起命案,作案手法都十分的兇殘,傅承宣那時候閑得蛋疼,又覺得國子監的事情十分的無聊,便對這事兒上了心。他幾番打聽到最後,竟然是一犯案累累的江洋大盜潛入大梁城。

這江洋大盜功夫不差,傅承宣跟這一起追了許久,最終終于在青樓裏找到了他,奈何打鬥的時候,他不慎撕了花魁的衣裳。還鬧了個大笑話。

。那時候,所有人都不曉得,那花魁與江洋大盜是一對夫妻,花魁利用自己在大梁城認識的權貴關系,為他遮擋掩護。之所以迎上去讓傅承宣錯手撕了自己的衣裳,也是為了吸引眼球為那賊人掩護。

那一次抓捕,還是讓那賊人跑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最後出賣那江洋大盜,讓他落網的人,正是那個花魁。而原由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原來多年前,兩人失散之後,女人流落青樓,因為相貌出衆,所以做了花魁,可她拒不接客,甚至在掙紮中将一塊碳火燙到了自己身上,留下了醜陋的傷疤。

哪怕女人膚如凝脂,貌美如花,忽然多出這樣一塊猙獰醜陋的上吧,即便是再盈盈一握的腰身,再勾魂奪破的曲線,也總是打了折扣。

而那一日她為了救自己丈夫,不惜讓傅承宣撕了自己的衣裳,卻在那之後被人瞧見了身上的疤痕,青樓之地原本也是争妍鬥麗之所,所有人開始傳言,她之所以賣藝不賣身,并不是什麽清高神聖,不過是怕被人瞧見自己身上醜陋的傷疤!

于是,從前将她捧得高高的公子權貴們,也紛紛棄之離去。沒有了這些權貴關系的利用,她也沒了利用價值。她想讓那賊人帶她走,就在說出這話的那天晚上,那男人沒說話,只是抱着她狠狠地做了一回。只是親吻纏綿之時,完全不去碰她有傷疤的地方。

第二日,那花魁以一同去城外挖出她私藏的家當為由,将他帶出城,也是在那裏,埋伏好的官兵一擁而上,傅承宣也摻和在裏面,三下五除二将那江洋大盜捕獲。

最終,花魁自刎。

她臨死前,只是絕望的對那男人說了一句話——

你覺得我身上的疤醜陋,我卻覺得,你比我身上的疤痕,要更加醜陋……

這件事情,因為防止傷及無辜,所以是在城外進行,目擊者也不多。到了最後,大家幾乎都忘記了強盜有多兇狠,手段有多殘忍,更加不知道花魁和他之間的那些事情,反倒是記得綏國公府的公子抓賊抓的撕了青樓姑娘的衣裳這件事情……

若非那件事情,多虧他撕了衣裳讓案情有了轉折,只怕還有的忙,傅時旋聽完事情的經過,又有官差好言求情,并未懲罰傅承宣,只是命他不許再這般多管閑事。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半年多了,半年前,陸錦一定也是在大梁城的。說不定她也知道這件事情!

有時候,經歷的事情不一定會記得清清楚楚,但是一旦身臨其境,有了相似的遭遇之後,自然而然就會想起來!

看着陸錦平靜地睡顏,傅承宣心裏忽然一咯噔!冒出一個想法來——

難道阿錦那天反抗,是怕他看到她身上的疤痕會介意?

這個想法已經冒出,頓時就生根發芽迅速生長,傅承宣心裏的小人飛快的搖頭擺手——不會啊不會啊!他完全不會介意啊!

可是……可是他不介意,阿錦不知道他不介意啊!要是她自己比他還介意那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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