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門的時候,傅承宣忽然叫住她。
陸錦回頭看一眼衣着整齊,頭發卻還松松散散的男人,隐約明白了什麽。
可是傅承宣并沒有叫她幫他梳頭。相反,他神情嚴肅的走到陸錦面前,伸手指着她後面:“你這裏亂了!快回來重新梳一下!”
陸錦微微眯眼,似乎是在打量他的神情。
阿寶和銀心湊了過來,認真觀察,異口同聲:“沒有啊!”
傅承宣一人斜了一眼。
阿寶→_→←_←銀心:少爺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陸錦看看三個人,翹唇一笑,直接牽着傅承宣坐到梳妝臺前。
傅承宣一愣。(⊙_⊙)
不是啊喂,我是想看你梳頭!
可是陸錦已經握住他的頭發,拿着木梳一點一點的梳通。
傅承宣原本還有些赧然,可是當他從鏡子中看到身後的女人認真的梳頭的神情,一顆心,忽然就飄飄蕩蕩起來了……
幾乎是和自己梳頭一樣,陸錦輕輕松松将傅承宣的頭發束好,用發帶綁住。動作之快,效率之高!當真是一絲不茍!
但凡府裏給傅承宣梳過頭的人都知道傅承宣一大毛病——由于起床氣的蔓延之故,每回給少爺梳頭的時候,那是一丁點兒都不能弄疼少爺的,因為這個時候,少爺的頭皮會變得格外的脆弱,起床氣能直接使小小的扯痛放大一百倍!變成撕心裂肺的痛!一旦失誤,少爺便會像怪獸一般發脾氣……
可是今天……
阿寶:(⊙o⊙)少爺你的頭皮也和痛痛一起飛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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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覺得,就是少夫人現在抓着少爺的頭發直接把他甩出去,少爺也能像現在這樣,笑得像個傻逼……
目睹傅承宣早起沒脾氣,梳頭秒變乖寶寶,阿寶再次望向陸錦的目光完全變了——
阿寶:_(:зゝ∠)_少夫人!請收下小阿寶的膝蓋!以後少爺就真的要交給您了!
大陳的男子二十歲行加冠禮,加冠取表字。可是傅承宣如今才十九歲……陸錦梳頭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件事情。她望向鏡中面帶笑容的男人,垂眸笑了笑。
傅承宣:(*/ω╲*)她是因為幫我梳頭所以這樣開心嗎……
梳好頭,兩人一同出門,早膳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之前傅承宣因為假借摔馬之名賴上了陸錦的車,所以他決定今天繼續和阿錦坐車上學!(^-^)V
早飯沒見到婉蓮。
陸錦大概知道傅承宣的意思,也知道傅家二老的意思。所以她沒有主動提這件事情,吃完飯便準備出門。
傅承宣就盯着陸錦的進度呢!見她放下碗筷,他趕緊三兩口吃完,擦擦手跟着起身。
陸錦接過銀心手中的東西準備出門,傅承宣也去接阿寶手裏的書袋。書袋是斜跨式的,以往阿寶都會踮着腳幫少爺挂上書袋,可是今天,當小阿寶幫少爺挂書袋的時候,傅承宣忽然躲開,一手護着自己的頭發,一臉警惕的看着他:“你幹什麽?”
阿寶茫然的看着傅承宣:“書、書袋啊少爺……”
傅承宣明白過來,伸手拿過書袋自己挂上,然後鄙視的看着比自己矮的阿寶:“別弄亂本少爺的頭發!”
看着傅承宣轉身離開的追妻背影,阿寶……
受到了一萬點傷害!_(:зゝ∠)_
今日的天氣極好,因為早晨的關系,太陽明媚而不火辣,從國子監的大門一路走進去,還能聞到晨間花壇中泥土的芬芳。傅承宣和陸錦告別後,幾乎是一路笑着進教舍的。
當傅承宣進來的時候,不少眼睛都望向了他。傅承宣掃了一眼,只當做沒看見一般收回目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可是一坐下來,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墨磨好了……筆洗好了……就連用來默寫的上等紅八行宣紙都整整齊齊的擺在一旁……
好整潔的桌子……整潔的都不像他的了……
就在這時候,傅承宣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目光向自己投射過來。他轉過頭,就看到擠眉弄眼的李元然……
卧槽!
傅承宣飛快的收回目光,他覺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怪怪的……
早課在一片朗朗頌書聲中過去。就在早課和第一堂課的短暫休息時間開始的那一瞬間,一群人湧向了傅承宣,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李元然最為狗腿,他在看到傅承宣皺起眉頭的那一刻,已經将所有人擋開,轉而笑眯眯的望向傅承宣:“嘿嘿……嘿嘿嘿嘿……宣哥昨日睡得可好?”
傅承宣已經被這一群人弄得臉色沉冷,算是給面子的“嗯”了一聲。
有個眼神兒好的看着傅承宣,忽然說了句:“宣哥今日的頭發,梳的可真是精神!”
傅承宣的眼中多了一絲光彩,微微挑眉:“哦,過獎。”
衆人:(⊙▽⊙)對!就是這個勢頭!灰常好!
楚嘉直勾勾的看着傅承宣,正經道:“傅兄,吾等得知傅兄在工學一科上有過人天賦。先前那些閑言閑語,傅兄大人大量,不防一笑了之,只當過眼雲煙。今後在工學一科上,還希望能追随傅兄,共同進步!”
傅承宣抽抽嘴角:“說人話。”
衆人:_(:зゝ∠)_宣哥求求你偷偷告訴我們今天上課又有什麽新玩意兒好不好!不然真的會被玩兒壞的!
經過衆人誇張的表述,傅承宣終于反應過來,今日的工學課,會有新的內容……
傅承宣輕咳一聲:“我……并不是很清楚。”
衆人:(ノへ ̄、)你!騙!人!
傅承宣:╮(╯_╰)╭回家了身份就不一樣了丫,我談戀愛的時間都不夠,哪有時間搞學習?
衆人:(╥╯^╰╥)這些沒有用的解釋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随着鄒學正的出現,衆人總算作鳥獸散……
傅承宣看了一眼鄒學正,不慌不忙的拿出書來背誦。
于此同時,修俊館中,陸錦将昨日拿出來的畫卷展開,這幅畫是戰車的詳解圖,是陸姑姑親筆所畫。
當日分解地方武器的圖解,也是陸姑姑所畫。
陸錦看了一會兒,将圖卷好收好,放進了櫃子中鎖好。
今日的工學課在下午,但是上午要将第一次課業的分數評估出來,陸錦看着六堂學子的名字,目光落在了虞意的名字上面。
今日,虞意以病告假,并沒有來國子監。
陸錦看着他的名字出神,眉心微微緊蹙。
就在這時候,修俊館的一個小助教忽然跑了進來:“陸博士,外面有人找。”
陸錦目光一緊:“什麽人?”
小助教搖搖頭:“是個姑娘,只是蒙着面,看不清楚模樣。”
蒙面姑娘?
陸錦聞言點點頭:“我知道了,我稍後會出去。”
小助教有些疑惑的皺皺眉,但是很快又點點頭退下了。
陸錦很快出了修俊館,果然在國子監的後門處見到一個鵝黃衣裳的姑娘。可是雖然她蒙着面,陸錦還是從那身形認出了來人。
婉蓮身上背着包袱,是要離開的模樣。見到陸錦,她眼中并無波瀾,就連多的情緒都沒有,好像只是來找一個普通朋友一般。
陸錦的目光一沉,向她走了過去。
婉蓮帶着面紗,見到陸錦走進了,竟然淡淡一笑:“表嫂。”
陸錦和她沒什麽話好說,淡淡的“嗯”了一聲。
婉蓮垂眸:“姨母修書給我娘,讓她接我回家。但是這一來一回總歸要耽誤許多時候,我有些想家了,今日便自己請辭。”
她留在府中,也只會尴尬。如今傅夫人已經沒有打算讓她做妾侍,她就連最後的支柱都沒有了。
陸錦神色無常:“其實,你一個姑娘家上路實在是危險,不如等着你娘來接你,亦或是派人送你回去也好。”
婉蓮卻笑着搖搖頭,那笑容苦澀的很:“我如今賠上嫁妝表哥也不願意娶我,在國公府中,我不過是個笑話罷了,哪有表嫂這樣受人尊敬?”
陸錦不想再虛與委蛇:“你來找我是要做什麽?”
婉蓮的目光微微一動,忽然道:“難道表嫂不想知道,為何當日我會出來作證麽?”
陸錦平靜地看着婉蓮:“我沒興趣。事情已經過去了。”
婉蓮沒想到陸錦是這樣的反應,她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急切:“你真的不想知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從中作梗?是誰藏了別的心思?”
陸錦想也不想的回答:“是,我不想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既然你要走,便潇灑一些走,我……”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嬌嬌弱弱的婉蓮竟然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來,因為此處是後門,又是上課時間,所以來人并不多,婉蓮一步靠近陸錦,匕首抵在她衣料薄弱的腰間,兇相畢露:“你不想聽,我卻偏要說。今日我便離開了,還是勞煩表嫂跟我走一趟,權當送送我,如何?”
似乎是知道陸錦想要耍什麽花招,婉蓮凄然一笑:“我如今就是個笑話,就算回到家中,也會被我娘逼瘋。若是表嫂要逼我,我們便同歸于盡!既然不能嫁給表哥,我也沒什麽可以再失去。表嫂覺得呢?”
陸錦原本垂在兩側緊握成拳的手慢慢地松開,她試圖将腰身遠離冰冷的鋒刃,可是她稍微挪開一些,婉蓮便更加狠命的逼近:“別跟我耍花樣!馬車就在一旁,老老實實上車!”
陸錦冷眼看了看她,忽然笑了出來:“你不過是想跟我說說話,何必動刀動槍的?既然你要離開,我送你一程便是了。”
婉蓮冷笑一聲,匕首依舊抵着她,低聲道:“上車!”?
☆、第 46 章
? 馬車搖晃着前行。沉重的竹簾将車窗遮的十分的嚴實。陸錦端坐于馬車之中,氣定神閑的仿佛腰間的那把匕首并不存在一般。
婉蓮一直十二萬分的警惕小心,沒有一刻松懈。
駕車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帶着一個鬥笠,罩着防風沙的紗網,陸錦同樣看不出面容。
陸錦坐的有些久了,稍微動了動換了個姿勢。就在這時候,腰間的匕首又進了幾分:“叫你別動!”
婉蓮大概是從來沒有做過這樣大膽冒險的事情,她的額頭、鼻尖都滲出了汗珠,陸錦甚至能感覺到,她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以至于抵在她腰間的匕首帶着一種慌張的顫栗。
在這樣的慌張情緒下,她的确有可能因為過于緊張而錯手傷到陸錦。
陸錦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很是平淡:“我已經跟你出來了,你手中還有武器。”她的下巴擡了擡,示意外面:“外面那個人,應當也是你們的人吧?你看,你們有這麽多的優勢,我又能做什麽?”
婉蓮并沒有因為這番話就松懈下來。
陸錦太狡猾了,她不會信她。
婉蓮的匕首握的更緊了:“你給我閉嘴!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你要是逼我,我就和你同歸于盡!”
陸錦看着她,忽而笑了。
婉蓮現在的神經已經十分的緊張,她不想看到任何在她的掌控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好比陸錦的這個笑容。
陸錦收起笑容,認認真真的看着她,并沒有就此住口:“婉蓮,真正抱着必死之心的人,不會是你這個模樣。你有沒有認認真真看過自己現在的樣子?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惜,也很可笑嗎?”
“你閉嘴!閉嘴!”婉蓮龇目欲裂的嘶吼起來,或許是因為太激動,她直接将抵在她腰間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頭:“你再啰嗦我就殺了你!”
慌張之下無法控制的力道,讓鋒利的刀刃入了肉。陸錦定定的看着她,聲音也大了起來:“殺了我!?你想清楚你究竟是為了什麽要背負上一條殺人的罪名!是因為我害你失去了心上人,還是我讓你失去了原有的通話富貴!?沒有傅承宣,你的一生還有很多選擇!可是今天你一旦動了手,你失去的就是一生!就是所有!”
“閉嘴!閉嘴!”婉蓮似乎根本就聽不進去任何話,可是陸錦根本沒有放過她,言辭間越發的激厲:“你讓我閉嘴,并不是因為我信口胡說,相反是因為我說的全都是對的!婉蓮,做一個普通的女子有什麽不好?就算沒有傅承宣,你當真尋覓不到良人?你扪心自問,一直以來,究竟是旁人在逼你,還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
仿佛是神經被挑釁到了一個極限,婉蓮紅着眼睛流下眼淚,終于崩潰,她飛快的舉起手中的匕首,對準了陸錦刺過去:“我叫你閉嘴——”
————
修俊館中,傅承宣負着手站在門口,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在找什麽人。
因為修俊館是新建,加之皇恩大赦之下,修俊館中的學生增多,但是助教學正并未增加,所以修俊館中的人手并不怎麽夠,自然也就很少有人走動。
“劉助教。”
好不容易見到一個人,傅承宣并沒有仗着和陸錦的特殊關系而有什麽嚣張姿态,反倒十分的客氣。
劉助教原本是率性堂中的人,臨時過來幫忙罷了。此番見到傅承宣,劉助教淡淡一笑:“傅生來修俊館所為何事?”
現在不是上課的時間,按理說學生是不會過來的。
傅承宣也不扭捏,直接問道:“陸博士不在嗎?”
劉助教微微蹙眉,似在思考,旋即答道:“先時我都在整理教舍,并未見到陸博士離開。不過上午陸博士沒有課,也許離開了我也不知。”
見傅承宣也蹙起眉頭,劉助教笑道:“可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找陸博士?”
傅承宣回過神來,對劉助教搖搖頭:“不……只是功課上有些疑難……”這個理由也有點扯,傅承宣一抱拳:“學生先離開了。”
劉助教微微颔首,目送傅承宣離開。
傅承宣從修俊館出來,似乎還在想什麽事情。上午的課還沒上完,他從修俊館一路走到誠心堂前,剛巧誠心堂中有一衆學生湧出,這是要去琴房取琴準備上琴藝課。
傅承宣看着這些人,目光忽然一緊,轉身就又重新跑回了修俊館。
在修俊館走了一圈,這一次,他十分的小心,沒有驚擾到任何人。在完全沒有看到陸錦的情況下,傅承宣幾乎是立刻從修俊館的後門離開了國子監。
往常都是快到下學時候,阿寶牽着馬來接傅承宣,可是今日他沖出來,幾乎是一刻不停的朝綏國公府跑回去!
自從陸錦進了國子監後,傅承宣的改變在傅家二老眼中都是有跡可循,可是傅承宣忽然這個時候跑回來,傅夫人吓了一跳,本能反應道:“你怎的又逃課!?”
傅承宣滿頭大汗,卻一刻不耽擱:“娘,阿錦回來了嗎?”
傅夫人一臉的莫名其妙:“現、現在是上課的時候,阿錦自然是在國子監?她早上與你一起離開後便沒有回來過。”傅夫人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傅承宣不答反問:“娘,爹呢?”
傅夫人還是第一次看到兒子這麽神情嚴肅,趕緊叫了傅時旋。
傅承宣言簡意赅的把陸錦失蹤的事情說了一番,傅夫人大驚失色:“怎、怎麽就失蹤了?哪有這麽誇張?是不是阿錦臨時有什麽事情?”
傅承宣現在根本沒有那麽多時間跟傅夫人慢慢分析,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就在這時候,傅夫人嘀咕的一句話讓他整個人一愣。
“對了!婉蓮今兒個走了。你說……會不會是阿錦去送她了?還是……”
在提到婉蓮的那一刻,傅承宣卻猛然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他也不解釋,說了句“我找阿錦去”就直接去馬房取馬了。
傅夫人并不覺得陸錦不見這麽一小會兒是什麽眼中的事情,畢竟早上還好好的,也許真的只是去了哪裏有事情,傅夫人靈機一動,對傅時旋說:“也許阿錦回娘家了也說不定呢!”
因為傅夫人這句話,傅時旋的目光沉了一沉。
按照陸錦的性格,她真的不像是會随便離開崗位的人。如果真的臨時發生什麽事情,要麽是太急,沒有時間交代,要麽……是太險,沒有機會交代。
傅時旋沉着臉,在傅承宣之後離開綏國公府。傅夫人追問:“老爺你去哪兒?”
“陸府。”
————
馬車還在一路奔跑。
可是馬車中,俨然已經倒換了角色。
就在婉蓮舉起匕首的那一瞬間,陸錦終于等到這個機會,她身形一閃,将自己閃離了危險範圍內,趁此機會拔下了頭上的金簪,在婉蓮再次刺過來的時候,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她常年做手工活兒,整個手上的力道就不是婉蓮能比的,也不曉得她捏住了婉蓮的哪個穴位,婉蓮只覺得手指仿佛抽了筋似的,手中的匕首應聲而落。
電光火石間,陸錦直接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整個手臂扭到身後,直接将婉蓮按在了馬車中的座椅上,讓她自己的身子壓住了另外一條手臂,尖銳的金簪抵在了她的頸後。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婉蓮根本措手不及。她驚魂未定的被陸錦死死按在座椅上,無法動彈。
有時候,人總是會被自己的沖動左右。
婉蓮便是如此。
她突襲陸錦的那一瞬間,是堆積迸發的恨意造成的沖動。誠如陸錦所說,上了馬車,她就後悔了。
她怕,真的怕。
陸錦說的每句話都刺在她的心尖。她根本不敢殺人,只是沖動罷了。
此刻被按在椅子上,她的沖動消失了,甚至連方才那種害怕都淡了。好像是終于證實了有些事情她的确是做不了一般,整個人被陸錦按在椅子上五大動彈的時候,她露出一種苦笑……
陸錦面色凝重的握着手中的金簪,忽然冷聲道:“冷靜下來了嗎?”
婉蓮神色一動,似是疑惑。
下一刻,讓她覺得不解的事情發生了。
身上的牽制忽然間消失了,她茫然的回過頭望向陸錦,之間她已經撿起了匕首,将金簪別回發間,一雙好看的手把玩着那匕首。
好像是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她一時間都忘了坐起來。
陸錦看了她一眼,唇角微翹:“就像你不想殺我一樣,我也并不想對你做什麽。這路有些颠簸,坐好了。”
☆、第 47 章
? 傅承宣的馬,是他從一個商人手裏買回來的寶馬,渾身雪白,唯有腦袋上的一撮毛和四只蹄子是棗紅色。這麽多年,它的養料都是傅承宣親自把關喂養的,十分的寶貝。
而今,這寶馬也沒能讓傅承宣失望,它一路飛馳,很快就出了大梁城,一路向南。
按照沿路的打聽和時間的對比,的确沒有人看到過陸錦出國子監,但是在那個時候,卻真的有一輛馬車是從國子監的那個方向駛出來。
因為國子監為培養國家人才之地,所以在這周圍的一定範圍內,都是不許開店不許商販擺攤子的公家地段,随之也産生一個現象——但凡事上課時間,國子監周圍必然是人煙稀少。
更加幸運的是,正是因為在天子腳下,權貴集中之地,很少有馬車敢橫沖直撞盛氣淩人。而今日那輛馬車不但行的十分的急,還差點撞到路上的人。所以有店家對那馬車十分的有印象。
陸錦不在國子監,不在府中。按理來說,他本應再去一趟陸府。可是當他将種種疑慮結合在一起時,最終還是憑着直覺追了出來。
從這個方向出去,只有一條坦途,他必須趕在第一個分叉路口的時候追上!
————
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在确定陸錦不會對自己做什麽之後,婉蓮好像是被人抽走了渾身的力氣,窩在角落裏。
駕車的男人跳下了馬車,整個車身微微的一震。
一時間,周圍安靜的可怕。陸錦并不着急,手中的匕首也沒有離過手。
就在這時候,一旁的婉蓮忽然發話:“你和那個王爺的兒子,到底是什麽關系?”
陸錦轉過頭看了婉蓮一眼,并沒有急着回答。
外面很安靜,安靜的連最細微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也正因為這樣,陸錦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的清楚明了。
“我與安宴哥哥非親非故。但是在我心中,一直将他當作親生的兄長一般。”
聽到這句話,婉蓮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帶着滿滿的嘲諷,似是在嘲諷這句話本身,又似乎是在嘲諷着另外一個事實,她搖搖頭:“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實在皇帝來修俊館之前,我見過一個人,這個人告訴我……”
“婉蓮。”陸錦平靜地打斷了婉蓮的話。在婉蓮的蹙眉神色中不緊不慢道:“我沒有弟弟,更沒有父母。年紀小一些的時候,對我來說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呆在安安靜靜的工坊中完成姑姑吩咐的任務。那時候,我便覺得能自由自在玩耍的孩子十分的幸福。哪怕是因為什麽小事吵上一架,被母親罵上一頓,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也比那樣的生活要好,要更加鮮活。”
“安宴哥哥貴為吳王世子,只有他來家裏的時候,我才可以堂堂正正的丢掉那些我讨厭的東西,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場。曾經有一段日子,安宴哥哥能來,是我覺得最幸福的時候。”陸錦忽然望向婉蓮,目光柔和:“這種感覺,旁人了不了解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能夠了解。”
果然,陸錦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婉蓮的神色狠狠地動容了一番。
是,這樣的感覺,她一定能夠了解!
那種不被重視,被驅使着做許多不願意做的事情,受着許多不願意去受的委屈的日子裏,她最盼望的,是傅承宣的到來。哪怕這當中有利用的成分在裏面,但她還是感謝自己的母親,感謝上天給了自己這樣一份甜頭。
這樣一份甜頭,漸漸地演變成了一個奢侈而持久的夢。為了抓住這個夢,她做了很多讓自己不能回頭的事情。可是即便是到了今天這一步,那個俨然已經長大成人的表哥,卻連一份施舍的收留都不願意給她。
“你……你對他……”婉蓮的唇瓣顫了顫,一句話沒能說清楚……
“可那只能算是年幼時候的美夢。”陸錦一句話打算婉蓮。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也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皆有定數。安宴哥哥也許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但是于我而言,他只是親兄長一般的存在。而後賜婚,我遇上承宣,這也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提到傅承宣的時候,婉蓮的眼淚掉了出來:“不一樣……這不一樣!”她猛地擡起頭來,語氣激動的近乎咆哮:“你什麽都會,你長得好,你聰明!你還有皇帝的賜婚!可是我什麽都沒有!陸錦,你以為無父無母很可憐嗎!?你明白父母健在,卻沒有一天不感到心寒的滋味嗎!你明白嗎!?”
就在婉蓮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車簾子忽然被一只幹淨修長的手挑起。
清俊高大的男人站在馬車之外,單手負于身後,挑起車簾子望進來,正好與陸錦相對而視。
婉蓮也因為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而愣在那裏。
這裏是分岔路口,虞意平靜地看着陸錦,聲音有些低啞:“阿錦。”
陸錦沉默片刻,轉而對婉蓮道:“在這裏等着,不要亂走。”繼而下了馬車。
可是,就在陸錦下了馬車的那一刻,婉蓮就跟着下了馬車,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包袱,看着陸錦和虞意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想要離開。
兩個冷面的男人将她攔住。其中一個冷冷道:“劉姑娘不要着急。公子有命,等到公子處理完了所有的事情,我等會親自護送劉姑娘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婉蓮覺得這個男人的最後兩個字,說的意味非常。她有點害怕了,此時此刻,她完全冷靜下來,再也不像是剛才那樣喊着要和陸錦同歸于盡的樣子。
她小聲的說:“不、不是說好,只要我将她帶來這裏、就、就讓我走麽!”
男人沒有多餘的解釋,只說了一句:“還請劉姑娘配合。”
其實,婉蓮從見了虞意的那個晚上開始,就認定他和陸錦有什麽。而和虞意的接觸中,她更是斷定虞意一定存着什麽心思。所以,當她知道陸錦得到了傅承宣,卻還吊着這樣一個世家公子哥兒的時候,她就決定要和虞意合作。
将陸錦帶過來,也許虞意會做些什麽。她既然做不了傅承宣的女人,她也要證明陸錦是不配的!
可是現在,她竟然有些害怕。害怕虞意會殺人滅口……
但是轉念一想,陸錦是不想殺她的,如果虞意殺了她,陸錦自然會知道!她努力的安慰着自己,抱着包袱蜷縮回馬車中,靜靜地等待。
今日的天氣原本不錯,可到了這郊外,竟有些陰沉沉的。
虞意的表情一直很平靜,他帶着陸錦走出一段距離,卻發現陸錦已經停了下來。
她在回望,确保馬車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你擔心別人的時候,往往是更應該擔心自己的時候。阿錦,你本應該是個聰明的姑娘,為何總是做愚笨的事情?”虞意靜靜地看着陸錦,和她隔着兩三步的距離。
陸錦收回目光,沒有回答。她微微蹙着眉頭,似乎是在思考什麽。
虞意見到她這樣的神情,卻是笑了:“現在想明白,也無濟于事。我會派人送劉姑娘走,而你……”
那個“走”字從虞意的口中吐出來的時候,陸錦猛地擡起頭,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着虞意。
這個眼神中有恍然的明了,有意外驚詫,更有不可置信。
是的,這才是虞意真正的目的。
“……應該走的遠遠的。”在陸錦的目光中,虞意将後面的話說完整了。
虞意是何等聰明何等心思的人?如果說婉蓮作證指認陸錦包庇傅承宣,是有人背後授意,就算那真的是虞意的手段,他根本不用親自路面來授意婉蓮!根本不用讓婉蓮知道有他這樣一個存在,破壞着陸錦和傅承宣。
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要讓陸錦知道,授意婉蓮的,就是他。
所以,她才會格外的注意婉蓮的動向。因為她真的信虞意會滅口。
虞意看着她,微微翹了翹唇角,他眼中有痛色,可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他走到陸錦面前,想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摸摸她的頭,只是慎出手的時候,陸錦忽然一偏,躲開了她。
虞意的手微微一僵,少頃,收了回來。
他淡淡一笑:“你怕我殺了她,因為你猜到後果了,是嗎?”
陸錦定定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虞意收回手負在身後,目光望向一旁:“婉蓮如果真的死了,也許會有很多麻煩。她是秦氏的親生女兒,是你婆婆的侄女,更是傅承宣的表妹。就算鬧得再僵,也尚且留有情分。如果沒有你,婉蓮也許就能順順利利的和傅承宣成親,而之所以鬧出這麽多事情,都是因為傅承宣先娶了你。”
虞意的聲音不急不緩,一點一點的将陸錦的心思說了個清楚道了個明白:“屆時,只要有一個聲音說,是你間接地害死了婉蓮,這個想法就能入了人的心。哪怕傅家再深明大義,這也極有可能成為一塊喉中哽骨。加上秦氏那潑婦,傅家只會家務寧日,整日沉浸于陰郁氣氛之中,我說的,對不對?”
這是陸錦所想到的,僅僅想到的。
她想對了,也想錯了。
而虞意,正是了解了這一點,也利用了這一點。
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帶她走,順便以婉蓮的死,給她的失蹤做一個更好的掩飾你……
他看着陸錦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苦意:“旁人說的不錯,姑娘家成了親,成了別人家的姑娘,心思和眼界,也會随之改變。”
陸錦腳下一軟,整個人有些趔趄。她第一次出現不安的神色:“虞意,你不能這麽做。”
虞意說得對。她嫁了人,所以心思和眼界改變了。更多時候,她考慮的側重點,是家。而虞意也很清楚,她到底有多重視一個家。所以對這件事的揣測,她只想到了後果對傅家的一切帶來的影響,對着自己在傅家生活的影響。
她的心思變化了,眼界變了,以至于連虞意這樣反常的行為,也當作了一種簡單的手段。他在等着她發現,他知道她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會真的撕破真相。她只會盡力的護住婉蓮,更加會盡力的維護他們之間一如既往的相處模式和關系。
無論婉蓮是将她騙過來,還是逼過來,結果都一樣。而陸錦在知道這是他所為,一定抱着一種談一談的心思跟着過來。
她太容易的适應了新的生活,喜歡上這種新的生活,以至于百密一疏。
最終,她和他想的一樣。而他,也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虞意,我不想走。”在一陣不安之後,陸錦鎮定下來,一字一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虞意。
可是,眼前這個從小打到都照顧着她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冷漠的神情。眼看着他從掌中翻出一根銀針的時候,陸錦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慌的神色!她聽到了一個絕望的聲音——
“阿錦,這件事情,你說了不算!”
在淬了迷藥銀針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