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在國子監中撐不起什麽威風,而今作為各個堂的代表,禮數倒也十分的周全。

自從傅承宣跟着一起請假回來守候着陸錦,他寵妻之名已經通過李元然等人的嘴巴散播到了國子監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将不少女學那邊沒什麽見識的姑娘家們羨慕的拽壞了好幾條帕子……

此刻,當衆人再見到傅承宣的時候,心裏都隐隐約約的升起了一個小小的心思——幾日不見,他越發的會裝逼了……

傅承宣負着手出來,對着同窗們微微一施禮,明明是同輩,卻因為陸錦這個夫子的身份出現,讓傅承宣忽然間就自帶師公光環……

“咳,陸博士這幾日身體已經日見好轉,只是傷口還未痊愈,這樣随意的走動,我怕她牽動傷口,所以今日只怕不便見客。多謝各位。”

衆人:卧槽……

李媛霸是當真擔心陸錦:“承宣哥哥,那阿錦姐姐現在到底怎麽樣了?我聽你說的,心裏還是懸着,讓我瞧瞧她吧。”

李元然連連點頭:阿姐說得對!

楚嘉也順勢道:“宣哥,咱們知道你心疼夫子,可是咱們……”沖着旁邊幾個人挑眼:“咱們也擔心夫子的傷勢,就讓我們見一面吧。”

“當真擔心成這樣?”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了出來,陸錦在銀心的攙扶下,竟然就這麽出來了。

傅承宣臉色一沉,卻也不好說什麽,只是趕緊站起來給她讓座兒,這下好了,傅承宣一站起來,刷刷刷幾個人全站起來,細細的打量着陸錦被包紮這的那個胳膊,看的十分的認真。

陸錦含笑看着他們:“坐吧,現在是課下,不必拘禮。”

眼看着陸錦落座了,他們才跟着一起落座。

傅承宣悶悶的,不說話。

#一家之主顏面掃地的男人不想說話#

到底是傷者為大,龐駿起身對陸錦一拜,方才道:“傅兄說夫子傷勢未愈,行動間難免影響傷口愈合,吾等只是擔心夫子傷勢,若是連累夫子傷勢惡化,倒是學生們的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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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錦卻笑得随意:“哪有那麽嚴重,小傷罷了。”

李元然湊了過來,笑眯眯道:“夫子無礙就好!學生們只盼望夫子早日康複,回歸國子監!”

話音未落,那一瞬間,刷刷刷好多道眼神掃想了李元然——

馬屁精!

陸錦聞言,勾唇一笑:“當真那麽希望我早些回去?”

這個問句問的很是直白,直白到讓這一群除了李媛霸之外的學生們都紛紛赧然……

該怎麽說呢……

你的求學生涯中可有這樣一位夫子?

她給你的人生布下了不可計算的陰影面積,一想到要上她的課就會格外的痛苦不堪,心驚膽戰。因為去上課,就是為了去體現自己的無知……所有裝逼技能瞬間歸零……

不想上課的念頭很是旺盛,可是這樣想着想着,忽然就收到夫子受傷了,真的上不了了的消息。

那時候,心情是複雜的!

難道上天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難道這是來自是世間的最後一抹溫暖!?~~o(>_<)o ~~

慶幸之餘,卻又生出了絲絲愧疚……

在這個信奉神靈的時代,這些少年們心中又生出了新的感覺來——倘若夫子遭此不幸真的是因為自己心中的祈禱所致,那實在是……太惡毒了!

這樣結伴前來探望,目的也是十分複雜的……

一面是想看看夫子是不是真的上的很重,另一面……是在查看一下這樣的傷勢離工學重新開課還有多少天……

所以,陸錦這樣直白的一句打趣,讓大家紛紛紅了臉……

#感覺心中最羞恥的想法被看穿了怎麽破#

陸錦掃了一眼衆生相,笑容不減:“聖上特開工學一科,就是希望大家能學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原本我應當傾囊相授,奈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耽誤,也實在是我失職。工學設立,從來就不是為了為難你們,倘若你們真的将工學視若猛虎,厭惡至極,大可向我遞上文書,自此脫開工學一科,可再不上課。我保管不會有任何人為難你們。但只要還有一人願意用心去學,我也會好好教授。”

受了傷的人,吊着胳膊,面上少了些血色,又說出了這樣一番動情剖白,幾個人越發的羞赧。那些羞恥想法原本只是心中小小的一部分,只敢自己想一想,不敢與人分享,現在被陸錦這樣一說,好像哪怕只想過一絲絲,都在這一刻被無形的放大,不得不去面對。

李媛霸四周瞅了瞅,見他們都不說話,心中嘀咕一聲,爽朗開口:“阿錦姐姐,你這話未免有些嚴重,就拿我來說,我不曉得多想要上一上你的課,奈何女學根本沒這個機會,我可為此傷心難過了許久呢!”

下人上了茶過來,陸錦正要伸手端茶,忽然有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已經端過她的茶杯。

就見傅承宣冷着一張臉,揭開蓋子,對着那熱氣騰騰的茶水輕輕吹了吹,又用蓋子将浮在面兒上的幾絲茶葉拂開,這才遞到陸錦面前,聲音也是冷冷的:“喝吧。”

殊不知,傅承宣做出這樣的舉動,下面一雙雙眼睛都看的真真兒的!

衆人:(⊙ω⊙)和平常的傅兄好像不大一樣……

原先大家來看陸錦,的确是帶着“打探一下夫子的傷勢看看能逍遙多久再上課”的想法,但是此番陸錦直言挑明,大家只能默默地羞愧,放下禮物,誠心的說了幾句早日康複,便離去了。

等到他們一走,傅承宣二話不說把陸錦帶回去休息。

陸錦坐了這許久,肩膀的确有些疼,可是傅承宣一路扶她回去時候的那張臭臉實在是無法忽視,陸錦看了看他,在他安頓好她轉身要出去的時候,免不得多說了一句:“好了,下回我要去哪裏,必然先給你上一份文書,你沒蓋章沒允諾,我便哪裏也不去這樣好了嗎?”

傅承宣用一種“你真的以為我是傻逼嗎”的眼神看了陸錦一眼,悶悶的“哦”了一聲。

正要出去的時候,他忽然站定,轉過頭看着陸錦:“方才……”

陸錦認真的望向他。

“沒什麽。”傅承宣飛快的說了一句,真的出去了。

只是傅承宣出來之後,假模假樣的走出一段距離,還将步子走的十分的誇張,等到“感覺自己應該走了很遠”之後,他迅速屏息,蹑手蹑腳的又回去了……

他練過功夫,身手相當不錯,這樣要隐者自己的氣息接近陸錦,完全不在話下。他偷偷跑到窗戶一角,在确定了裏面毫無聲響之後,從窗戶撐起的小縫中偷偷的往裏面望……

他有點擔心陸錦的心理陰影面積……

這個道理很簡單。

誰都曉得,為人師表,最大的成就就是受學生尊敬愛戴。她受傷在身,無法去國子監教學,一聽到學生來見她,還硬撐着傷走出來,敢說不是抱着一種“我的學生一定愛戴我思念我”的心情出來的嗎!

可事實上呢!?

傅承宣太懂這些王八蛋們心裏在想些什麽,那哪裏是來真心探望,分明是來探一探能多久不上課!

所以他壓根兒沒準備讓陸錦見他們。她在這方面的聰明,他領教過。這些人是真心還是假意,會看不出來!?

結果好了,她倒是辛辛苦苦撐着身子出來了,撿的卻是一群不那麽真誠探望的王八蛋們!

會失望嗎!?會心灰意冷嗎!?會覺得自己很失敗嗎!?

這樣的猜想,從陸錦從容的說出那番話之後讓他越發的确定。

她是看出來了,看出來這群混蛋并不是真心探望。

陸錦想來不會在他面前袒露最真實的情感,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就不想去探索一番。所以此時此刻,他很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她會不會露出那種失落的神色。

然後,他看到陸錦安詳的睡去……

“少——”

小阿寶扛着一把大錘子跑過來,見到鬼鬼祟祟的傅承宣,朗聲就要喊出!

然而一旦認真的想要做什麽事情的傅承宣,整個人的警戒狀态都不一樣。

幾乎是阿寶剛剛發生的那一瞬間,傅承宣已經勢如閃電般一手箍住阿寶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連帶着他的大錘子一起拖離了犯罪現場……

“嗚嗚嗚嗚——”新婚之夜的可怕記憶浮上心頭,阿寶仿佛想到了什麽痛苦的經歷,極其的害怕這樣力大無窮,充滿男人氣概的少爺……

傅承宣一直把阿寶拖到書房這邊,才松開他。

阿寶逃出生天,雙手死死握住大錘子擋在自己胸前:“少爺你要做什麽!”

傅承宣看着他手裏的大錘子,想起剛才要做的事情。但是在繼續剛才的事情之前,他覺得有另外一件事情更重要——

“往後在離少夫人方圓十丈之內,你要是敢再這麽呼呼喝喝!我就親手喂你吃了這個錘子!”

冷峻的面容,陰寒的語氣……

阿寶菊花一緊……默默地把嘴巴抿起來,将手中的錘子藏到了身後,點頭如搗蒜……

阿寶是來通知,所有的工匠都已經到齊了,之前一直要給陸錦收拾地方做她的工房,奈何她的工具實在是太多了,且聽銀心說,還有大部分都留在陸府。

所以一個房間說不定不夠,需得打通兩間房一起,弄得更寬敞一些。

看着傅承宣情緒有些不對,阿寶将整理房間的事情暫且擱下,重新當起了心靈導師。

“少爺,你怎麽了?”方才還偷偷摸摸的看少夫人來着,難道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想起阿寶在自己情感一途上不可磨滅的作用力。傅承宣思忖片刻,将方才國子監學生前來探望的事情說了一遍。

末了,傅承宣面色深沉的看着阿寶:“不如,你與銀心留意留意,看看阿錦的心情到底有沒有被影響!?”

聽說養病期間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噠!

阿寶原本還是分警惕的抱着自己的錘子,聽完之後,他用一種“你是豬嗎”的眼神看着傅承宣,潇灑的把錘子往地上一杵,像個江湖老大哥一般對傅承宣招招手,攀上他的肩:“少爺,照您這樣,沒有賜婚,您可能一輩子都追不上少夫人啊……”

傅承宣:……

阿寶失望的搖搖頭:“少爺,阿寶雖然沒讀過幾年書,但是在教書一事上,阿寶覺得,您是在是太膚淺了!”

傅承宣:(¬_¬)我……忍你!

阿寶見傅承宣沒有反應,繼而道:“為人師長的最高境界,什麽時候就變成受人尊敬了!?太膚淺啦!”

阿寶眼神炯亮:“身為師長,自然是以教書育人,看着自己門下弟子一個個成才,走上人生巅峰,那才是最高境界啊最高境界!”

“不受學生喜愛又如何?少爺你什麽時候見過參軍從伍的人會喜歡自己兇巴巴冷冰冰的長官!?若是哪一日長官生病了無法主持操練,那小兵們指不定各個都想放鞭炮!可是一場仗打下來,死傷無數,功成名就,到了最後,那些曾經對他們冷冰冰,對他們十分兇狠的長官,必然就是他們最最尊敬的人!”

傅承宣整個人一怔:阿寶好像和平常不大一樣……

阿寶用一種痛心的眼神看着傅承宣:“所以,現在的喜愛與否,少夫人怎麽會放在心上呢!聖上重視工學,所以少夫人步步緊逼,大家難免要叫叫苦啊!可是等到最後,少夫人桃李滿天下,各個都是她教出來的傑出人才,上了戰場就能把敵人從頭到腳的拆一遍,那才是她這個夫子存在意義的最高境界啊!”

傅承宣:我……我竟無言以對……

“少爺您如今近水樓臺,且春心萌動。當大家對這門功課抱着排斥心态的時候,您完全可以憑借對少夫人滿腔傾慕的動力,成為她最得意的學生!成為少夫人的最高境界啊!可您居然還在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少爺您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傅承宣:阿寶……你不是一般人!

近水樓臺……動力……最高境界……

傅承宣站在花園中,呼吸的急促讓他的胸腔一股一股,仿佛有熱血在裏面奔騰,叫嚣!

陸錦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

睜開眼的時候,銀心就守在床前,仿佛是背書一般,湊上來就道:“少夫人您醒了?那邊在給您收拾工房,鬧得動靜大又滿是灰塵木屑,少爺說少夫人您要是覺得吵鬧,咱們就去老夫人的院子坐一坐吧。這個很快,今日就能完工!”

陸錦坐起來,蹙着眉頭看着銀心。

銀心低下頭,轉身去給她拿水洗臉。

于是,整個綏國公府乒乒乓乓響了到了晚上……

灰頭土臉的傅承宣扛着一把錘子興沖沖的來親娘院子的時候,傅夫人正在和陸錦說傅承宣小時候的醜事。

“阿錦,來來來!”

他亟不可待的想要讓陸錦分享一下勞動成果,陸錦看了傅夫人一眼。傅夫人被刺傷的習以為常,對陸錦點點頭:“去吧,那邊都是他倒持的,弄了一個下午。你若是不喜歡,再重新修一修便是。”

陸錦覺得……這件事情沒這麽簡單……

果不其然……

當她看到兩間房連帶着傅承宣的書房一起打通,變成一個巨大的房間的時候,她直接愣在原地……

傅承宣得意洋洋的像她展示:“這樣多好!往後你在這邊做工,我在這邊讀書,時不時的還能請教問題!”

他嘿嘿一笑,湊過來:“陸博士,您看可好?”

陸錦呆了足足有小半刻,傅承宣原本笑嘻嘻的臉一下子垮下去了。

他是聽說,陸錦其實最喜歡呆在工坊,一待就是一整天。她出嫁前就是這樣。他想,把房間打通,她待多久,往後他就陪着呆多久……她做東西,他便溫習功課,學習她的手藝……

打通房間是他私下決定的,并沒有告知她。

此刻,陸錦一直沒有反應。

傅承宣心裏拿不準了,有點沮喪道:“你、你不喜歡吧……無妨,我趕趕工,将書房這邊的牆封起來……”

說這話的時候,一直涼涼的手忽然落在他的臉上。

陸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望向他,眼中隐有笑意。

她的手放在他的顴骨之上,和之前捏他的動作如出一轍。

就在陸錦動動手指的那一瞬間,傅承宣飛快挑開:“我、我的确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可你不必又捏我的傷處吧……當真有些疼……”

“過來。”陸錦對他笑了笑。

傅承宣咬咬牙。

捏就捏!

他英勇的湊着自己的臉過去。

出乎意料的,陸錦并沒有捏他的傷處。

素手捏着軟軟的帕子落在他的臉上,輕輕地,小心翼翼的擦拭。

“一臉的灰塵,當心迷了眼睛……”

溫聲傳來,陸錦含着笑,為他将臉上擦了擦。

傅承宣頓時來勁兒了,他認真的看着她:“你、你喜不喜歡?”

陸錦也認真的看着他,淡淡一笑:“我很喜歡……” ?

☆、第 52 章

? 國子監的工作可以暫且擱下,對學生也有所交代,陸錦自此,真的安安心心的在府中養傷。

傅時旋和傅夫人知道兒子私下胡鬧,把三間房打通要和媳婦兒黏在一起之後,都觀察了一下兒媳婦的表情,只見陸錦并沒有什麽惱怒之色,低首垂眸間笑意若隐若現,也算是默認了這個事情。

工房裝修好之後,就該将陸錦的東西都放置進去了。

這些本來是粗活兒,理應由下人來做,堂堂一個少爺搬着一箱一箱東西進進出出,其實并不大合适。一群下人在一旁看着,不安的搓手,奈何傅承宣根本不給他們出手的機會,嚴肅的俊臉上寫着一句話——

“我不放心你們”

所以,當陸錦由銀心攙扶着從卧房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阿寶像個小包工頭一般指揮者下人們将東西從庫房搬到大書房門口,依次排列開來,後面的就再不讓他們動手,全都是傅承宣親手搬進去擺放。

見到陸錦過來,阿寶眼睛一亮,趕緊過來請安:“少夫人!您怎麽過來了,這邊兒灰塵大,又弄得磕磕碰碰響,您還是先休息着,少爺說了,您現在只管休息着!”

陸錦笑了笑,看了銀心一眼。

銀心會意,松開攙扶着陸錦的雙手,眼角帶笑的擡起右手,掌心朝上,食指對着阿寶勾了勾。

阿寶在那一瞬間,仿佛随着銀心的這個動作,連帶着魂兒都被勾走了一般……

阿寶:╰(*°_°*)╯小的在此,您請宣旨!

銀心帶着阿寶走掉了。

一衆下人看着陸錦過來,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只能将陸錦示意他們“噤聲”的動作眼在眼裏,趕緊立正站好低下頭當起壁花。

傅承宣正好出來,差點撞上站在門邊的陸錦,他吓了一跳,飛快的挑開,見到是她,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皺起眉頭:“你怎麽又來了!”

然後,還不等陸錦回答,他就用一種豁然開朗的神情“哦”了一聲,沒好氣道:“我就知道你不放心……”

緊接着,他轉身進了屋子,把窗戶敞開,又揮着手臂将空中的塵埃掃了掃,确定呼吸沒那麽嗆鼻子,他才跨出書房,十分爺們兒的對陸錦招招手:“過來!”

陸錦笑了笑,慢慢地走過去,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向這個嶄新又寬敞的大書房,笑容就這麽凝滞在嘴角。

三間屋子打通的書房加工房,寬敞是毋庸置疑的,從最中央的座位為準,北面從靠牆開始放了整整三架多寶閣,中間的那一架還有一個月亮門,從月亮門穿過,後面是整整一面的抽屜壁櫃,從左往右,尺寸由小到大,井然有序。

座位的南面都是低矮的小架子,可以随手放一些剛剛制好的東西,而在座位自後,一整副香樟木雕花镂空的壁挂貼着牆面,平面處還刻有心經。而兩側分別有兩扇門,只是這門是推拉式,若非門上挂着的小小金鎖,近乎是與壁挂連成一整副,當真清幽雅致。

“這邊的壁櫃是用來放置你臨時需要用的小材料,多寶閣上面放的都是你做的小玩意兒,另外你的圖紙和所有的工具我都放在這邊的矮櫃抽屜中,你伸手就能拿到!矮櫃上面随便你放什麽。最後——”傅承宣神秘一笑,變戲法一般摸出兩把鑰匙:“當當——”

“我聽銀心說你搜羅了許多的奇珍異寶,珍貴材料,只是這些東西需要好好的儲存,但是平日裏也很少動,這樣子的話你就可以将它們收在後面隔出來的兩間庫房中,雖然不大,但是用來存一些材料足夠了,鑰匙在這裏,你拿好。”

不待陸錦伸手接過,他已經摸着系在鑰匙上的紅繩,像是頒發勳章一般鄭重的挂上了陸錦的脖子,笑看着她,一臉的期待:“你……覺得怎麽樣?”

怎麽樣?

陸錦沒有回答他。她的目光落在傅承宣已經整理出來的一部分書和大大小小的木料玉石上。自然而然的,是全都分門別類,按照種類,大小全都區分開來,就連書本的擺放也是嚴格按照順序和風格區分,他這樣嚴重的“強迫症症狀”,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等了很久很久,陸錦唯一的變化,就是目光從這裏移到了那裏,等她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把每一個角落都看到之後,她沖傅承宣扯扯嘴角:“其實你不用這樣。”

這一刻,對傅承宣來說,感覺有些複雜。

什麽感覺呢?

或許是失落。

他近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為一個女人動心,只能挖空心思的想着怎麽樣對她好,怎麽樣打動她,怎麽樣探得她的心意。

從前,就算他送婉蓮一根簪子,都能聽到小姑娘歡呼雀躍的聲音,而今,他已經極度的努力了,可是就差那麽一層,差那麽一點點,讓他每每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滿分的時候,迎來當頭棒喝。

傅承宣清楚的記得,之前他并未對陸錦動心,時常給以臉色大呼小叫,還自以為聰明的做了許多的蠢事。

可是那時候,陸錦都是笑意盈盈,溫溫和和。他怎麽胡鬧,她都從來不會臉紅,好像是看小孩子似的包容他。他曾經一度覺得,她适應這裏的生活适應的太快了,好像這樣的生活就是她喜歡的一樣。

可是到了現在,等他明白了許多,懂得了許多,主動地去為她做很多事情的時候,他反而覺得陸錦好像很少向從前那樣笑得溫和。無論是他悉心照顧還是布置工房,她都像現在這樣,冷冷靜靜地看過一遍,再平靜地給出一句回應。

傅承宣不是沒想過,陸錦生性沉穩,做事從來都是周到謹慎,喜怒也是鮮少形于色。所以她定然不會像婉蓮那樣歡呼雀躍大呼小叫,但……

但也不至于冷靜成這樣啊……

這只讓傅承宣覺得自己并沒有做到她心上的那個點,沒有真正的做出讓她動容的事情。更讓他覺得有些沮喪頹敗。分明是夫妻,分明是親密無間的人,卻總像是越隔越遠。

就像此時此刻,陸錦非但沒有激動,沒有動容,反倒說了一句“其實你不用這樣”,真的就讓傅承宣覺得,自己好像傻子一樣做了沒必要的事情。

但是轉念一想,她就有這個毛病,就算他不收拾,她也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浪費許多時間。

傅承宣按下心中的失落,撓撓頭,一臉漫不經心道:“反正做也做了,我也累了,後面的都交給阿寶他們好了!”

這話多多少少有些不快在裏面,但是對外面一群豎着耳朵探聽的下人們來說,足夠松了一口氣……這些本來就是他們做的事情嘛!

傅承宣看看陸錦:“你要回去休息嗎?我送你回去。”

傅承宣的表情被陸錦收在眼中,當他伸手來扶的時候,陸錦忽然握住他的手。

傅承宣覺得陸錦的手涼冰冰的,一時間愣在那裏。

“我想進去坐坐。”

傅承宣看着陸錦,将外面的下人驅散了,就這樣扶着她進到大書房裏,把她扶到坐墊上,盤膝坐下。

天氣轉涼,席子上鋪了軟軟的墊子,陸錦看着自己面前的矮桌,繼而笑着望向靠在自己身邊,耷拉着腦袋的傅承宣:“生氣了?”

傅承宣的确有些怏怏的,但是聽到這話,他馬上搖頭:“我生什麽氣?”

陸錦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承宣。”

傅承宣看着她,挑眉無聲詢問。

陸錦微微垂下眼,唇角總算帶上了傅承宣熟悉的一抹笑意:“從小到大,你是第一個這樣慣着我的毛病的人。”

她說起“毛病”二字的時候,笑容中甚至多了些無奈,好像自己也拿自己沒辦法。

傅承宣知道她說的毛病是什麽,不禁哼哼:“這算什麽毛病!”

陸錦笑了笑,忽然挪動了一下身子。

傅承宣吓了一跳,扶着她:“你動來動去的做什麽,身上長虱子了麽!”

陸錦不防他這一吼,呆愣片刻後,忽然道:“那……你把肩膀挪過來?”

大書房中有一瞬間的死寂。

然後,在這一片針落可聞的寂靜中,有衣料摩擦傳來的窸窣聲響。少頃,傅承宣一一個從未有過的挺拔姿勢跪坐于蒲墊之上,兩手嚴謹的搭在自己的腿上,身子微微的朝着陸錦那邊傾斜,低沉道:“肩膀在這裏……”

當伴着藥香的熟悉味道靠近的時候,傅承宣覺得肩膀上慢慢的變重。

這樣的重量自然不會撐不起,可是他放在腿上的雙手卻不由得握住鋪在腿上的衣擺,五指收緊,骨節分明。

安靜的大書房中,對話還在繼續。

“為什麽不算是毛病呢?從小到大,因為這個挨了不少罵。”

挨罵!?她也會挨罵嗎!?

傅承宣條件反射:“誰罵你了?”

陸錦輕笑一聲,思緒好像被帶回到從前:“姑姑……還有……安宴哥哥。”

聽到陸姑姑的名字時,傅承宣理所當然想到了三朝回門的時候見到的那個美婦人。雖然陸姑姑對他這個女婿的确算得上是客氣,可是他看得出,她對陸錦當真十分的嚴格。

至于聽到“安宴哥哥”四個字的時候,傅承宣心中暗暗地吸了一口冷氣——

(╯‵□′)╯︵┻━┻王八蛋,這是誰的媳婦你也敢罵!

傅承宣追問:“罵你什麽了?”

陸錦用沒有受傷的胳膊挽住了傅承宣的胳膊,因為靠着他的肩膀,所以她垂首垂眸,輕聲道:“姑姑會罵,我總是在小事上浪費時間,有這樣的時間,必然能做更多的事情。安宴哥哥則是說……我這樣活着,會很累。”

凡事都要一絲不茍,從不打折扣的按照心中的意思做到最好,甚至精益求精,這樣太累。

傅承宣不得不承認,他竟然覺得虞意說的有點道理。別的不說,就說她總是在桌椅板凳上較勁兒,就足夠讓人覺得好氣又好笑。

但是轉念一想,他忽然問道:“那……你為什麽會這樣?”

陸錦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說道:“自我懂事開始,姑姑便教授了我許多的手藝,起先是塑泥巴練手勁,學握刀雕刻,再是教我做許許多都得小玩意兒。那時候,姑姑便跟我說,做人與做這些東西,甚至做任何事情一樣,不可行差踏錯半步,都有一套既定的規矩。那時候還是小孩子,總是有些胡鬧的心性,也會犯懶,會敷衍……”

“因為這些,吃了許多的教訓,終于謹記握刀必須握在哪個位置才不容易受傷,落座必須用什麽姿勢方才不會傷身子。向陽的地方應當擺放什麽,陰暗的位置應當儲藏什麽。久而久之,日子過下來,好像在無形中對很多事情都有了固執的規定……什麽衣裳洗完了必須翻面曬,曬好的衣裳應當先折左邊的袖子還是右邊的袖子……不知不覺得就變成如今這樣了……”

陸錦說着說着,自己都笑起來了,可是傅承宣卻聽不下去了,他一臉不可思議的撤開自己的肩膀,轉過身子面對着陸錦,雙手輕輕扶着她的肩膀:“這麽說來,分明是姑姑将你逼成這個樣子,到最後反倒還為這些事情罵你!?這你也乖乖的受着了?”

陸錦似乎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麽大,整個人都愣了好一會兒,少頃,她才淡淡笑了笑,認真道:“以前我也會不服氣,會覺得委屈。可是後來想一想,其實姑姑的出發點并沒有錯,是我自己矯枉過正罷了。”

這番平靜地解釋,讓傅承宣想要為之不平都有些師出無名,不錯,姑姑的話有她的道理,暫且不論……至于虞意……

傅承宣想了想,忽然轉了身子面對着陸錦,輕輕撫着她的肩膀,認認真真道:“那我再問你,倘若你看到一排凳子歪歪扭扭,你難受嗎!”

陸錦很誠實:“……難受。”

傅承宣:“将它們一個一個擺好,累嗎?”

陸錦很坦白:“累。”

傅承宣嚴肅的點點頭:“那等到它們整整齊齊了,舒服嗎!”

陸錦忍不住笑了出來,轉過頭望向一旁。傅承宣正色起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點點轉回來:“回答我,舒、服、嗎?”

陸錦見他這樣嚴肅正經,也點點頭:“唔,很舒服!”

傅承宣勾勾唇,忽然笑着重新攬她入懷:“這就簡單了!從今往後,無論是卧房還是書房,全都按照你的意思擺放,不用你親自動手,卻讓你看什麽都開心舒心,好不好!?”

他這個語氣,就像是在問“我回家的時候給你帶一串糖葫蘆,你不用花錢卻能吃到好東西,開不開心!?”

陸錦還是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

傅承宣幾乎将她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裏。此時此刻,她顯然比方才說那一句“你不用這樣”的時候要更加明朗開心。

他心中因為低落的情緒險些快茲滅的小火苗轟的一聲又重新燃燒!

陸錦擡眼望向他:“你是認真的?”

傅承宣雀躍的虎起臉:“這還有假!這有什麽好騙你的!”

陸錦笑着點點頭,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撫着面前的矮幾,冰涼滑潤的木漆泛着光亮,陸錦沉默片刻,低聲道:“如果是我,其實我不大會将臨時需要用到的工具放在那邊的矮櫃之中,裝工具的小箱子可以折疊伸縮許多層,通常就放在手邊的位置,不是‘伸手’就能拿到,而是‘随手’就能拿到……”

傅承宣呆愣片刻,忽然蹭的一下起身:“不早說!”

他三兩步走到矮櫃邊,打開櫃門将箱子取出,擺到座位邊上:“是這裏嗎?”

陸錦笑看着這個忙得熱火朝鮮的男人,眼中有深深的情意,她放在桌上的手,食指輕敲桌面:“多寶格上,我習慣将木雕放在上頭,玉雕放在下頭……”

“壁櫃中,我通常不存放小塊木料,越是珍貴的木料,也是要注意防潮防蟲……”

女人清冽溫和的聲音在大書房中回響,高大的男人任勞任怨的将自己擺放錯誤的東西重新按照正确的指示一一歸位……

直到所有的東西都擺好了,他才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陸錦身邊,雙手向後撐着身子,心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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