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傅承宣,更多時候,她都是看着傅承宣,似乎是想弄清楚他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傅承宣就更好了,送上精致墨硯,一舉擊中唐亦清的喜好,兩人不少片刻就聊了起來。
話題開頭,居然也是墨硯。
唐亦清號稱詩書畫三絕,可無論哪一樣,又怎麽會離得開文房四寶?也許文人都有那麽些講究,這些講究,多多少少會寄情于某物,而唐亦清對筆墨紙硯,就十分的有講究,寧願吃的差一些,這方面卻是不可克扣半點。
唐亦清有一老母,一個妹妹。今日貴客上門,唐小妹和母親忙前忙後的準備晚飯,十分的殷勤。陸錦坐了一會兒,見兩個男人一直聊着文房四寶,便起身去後面看唐小妹和唐老夫人。
傅承宣也沒攔着,目送陸錦離開之後,還準備一門心思的和唐亦清聊詩書畫。
然而他們今日上門,終究是有些突然,唐亦清不傻,一直認認真真的聊詩書畫他才是真傻。等到陸錦離開後,唐亦清思忖片刻,開門見山:“傅公子,今日傅公子攜陸博士上門,應當不是來找唐某聊這些的吧。”
傅承宣手中捧着一杯茶,微微挑眉望向唐亦清。
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是最普通的衣着打扮,但是清瘦修長的身形,的确讓人覺得他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冷峻在裏頭。剛才不過淺淺的聊了些,就能看出唐亦清絕非一個窮酸書生。相反,他必然是有過一番游歷,飽讀詩書,在詩書畫上鑽研很深,否則,不會一開口便滿滿的幹貨,卻又夾帶着許多自己的看法在裏頭。
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此番唐亦清挑明了,傅承宣也不廢話了,他放下茶杯,兩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長的手指嗒嗒嗒輕敲:“唐先生,其實您誤會了,我與阿錦過來,并非有什麽別的意圖,只是大公主忽然丢給阿錦這樣一個大難題,她又是大傷初愈,我并不想讓她過多操勞,這才越俎代庖的想要攬下這個活兒。今日來拜訪唐先生,只是想真正的了解一番唐先生,如今承宣十分清楚唐先生的實力,後面的事情,也會好辦很多。”
沒想到的是,傅承宣這番話一挑明,倒是讓唐亦清愣在那裏:“傅公子說……大公主如何了?”
傅承宣沒有急着回答,他微微眯眼,抿着唇看着唐亦清,沉默了好一會兒。
就這麽看過去,并不像是演戲。
在唐亦清繼續發問以前,傅承宣忽然露出了非常意外的神情,急急起身走到唐亦清面前:“怎、怎麽唐先生不知道麽?大公主令阿錦無論如何要為唐先生在國子監中謀得修俊館的助教一職。雖說原先的劉助教已經請辭,但一時之間要立刻調派人進去,也不是說做就能做的……”
唐亦清的神情忽然就變得十分的深沉,緊蹙的眉頭似乎是在思考這件事情的真假。傅承宣看了他一眼,又趕緊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活像個戲子似的,那愧疚的神情變得愧疚起來:“糟了!糟了糟了!唐先生,大公主并未告知與你,必然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是承宣嘴快,一時間竟然說漏了嘴,若是讓大公主知道這個驚喜泡了湯,這可就不好了……”
傅承宣的愧疚表情好像是做了什麽天大的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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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清看了看傅承宣,很快又恢複正常,笑了笑:“傅公子實在是嚴重了,其實這幾日唐某的母親身體不适,唐某與妹妹一直在家中照顧母親,是以很少去到大公主那邊,想來大公主就算是有什麽安排,唐某也沒有機會去知道……”
傅承宣聞言,點點頭,“哦”了一聲。
然而唐亦清卻像是被抽了一半的元神一樣,有些心不在焉。
傅承宣也不多說什麽,拍拍胸脯說這件事情他一定代陸錦辦好,請唐先生放心,然後又十分認真的和唐亦清聊起詩書畫那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這一回,唐亦清就沒有那麽的滔滔不絕了,往往是傅承宣問什麽,他就回答幾句,沒有松開過的眉頭好像凝結了很多的心事。
因為傅承宣派人回去傳了話,所以晚飯的時候,兩人都在唐亦清這裏用了。就像是傅承宣說的,他想要代替陸錦做好這件事情。所以整個晚飯期間,陸錦多半時候都是陪着唐老夫人和唐小妹說話。
唐小妹也是聽說過陸錦前些日子的風光經歷,對她做出來的首飾越發的好奇。陸錦然她有空可以随時去綏國公府,為她做一些首飾當作姑娘家的壓箱底,唐老夫人聞言,先是責怪了小妹有些不知禮數,而後更是好好的感謝了陸錦,直說麻煩。
單單看唐老夫人的做派,也多多少少能感覺得到她教出的唐小妹和唐亦清是什麽樣的為人。唐小妹只是好奇,倒是沒有貪圖什麽,陸錦和她聊了幾句,很是喜歡她。相反,什麽國子監,什麽大公主,陸錦根本題都沒和唐亦清提,好像這件事情與她無關一般。
酒足飯飽之後,唐亦清送兩人出門。
李小哥的馬車還等在外面,在兩人上車以前,唐亦清忽然抱拳一拜:“此事,必然是要勞煩二位,唐某感激不盡。”
陸錦微微颔首,算是回應。傅承宣若有深意的看了唐亦清一眼,随口回了一句客氣,帶着陸錦離開。
現在往回走,天色已經暗了。傅承宣還是抱着陸錦坐在馬車中,笑道:“這個唐亦清,也當很是個十分複雜之人。你說他飽讀詩書,卻又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傻書生,說他溫文有禮和煦待人,可是每當談到什麽十分有争議的話題,他比誰都據理力争,且十分的有自己的看法;你說他兩袖清風,高尚無欲……”傅承宣的聲音漸漸地小了下來,他轉過頭望向身邊的陸錦,淡淡一笑:“可面對殘暴公主的安排,他卻半點都沒有掙紮的樣子,你聽到沒,他方才還謝我們來着,你說他是不是挺喜歡做官的?”
陸錦一直靠在傅承宣的懷中,聞言并沒有馬上給出答案,而是沉默片刻後,方才道:“人心本就複雜,越是聰明的人,對待任何人事物越是不會以一種單一而又簡單的感情來對待,唐令從前有入仕之心,卻遭永生不得錄用的下場,也許對待這些事情,他本就心情複雜。”
陸錦說這話的時候,傅承宣忽然緊緊抱住她,下巴輕輕地擱在她沒有手上的那半邊肩膀上,咕哝道:“最讨厭這樣的人了,賣弄深沉,交往起來真是累人!”
陸錦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人回府的時候,傅夫人居然還沒睡下,似乎是在等着他們。傅時旋在書房看書,也沒有休息。
見到路進回來,傅夫人歡天喜地的拉着她的手共商大事。傅承宣笑看着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如今處的親密,放心的去到了傅時旋的書房。
這邊,傅夫人拉着陸錦,當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崔博士做大壽?”陸錦微微挑眉看着自己的婆婆。
傅夫人點點頭,輕嘆一聲:“我曉得你們早出晚歸,已經很累了,但如今宣兒已經成親,你們已經算是一家人,屆時我們前去賀壽,你們也許得拿出像樣的禮物,尤其是你這一頭。”
傅夫人語重心長的指點,陸錦皺着眉頭認真聽。
崔家是世家大族,崔博士是整個國子監最為德高望重的老師,十分的受人尊敬,桃李滿門,聽說與皇上過世的那位老師還是多年至交好友,他做大壽,必然是要有人捧場。
傅夫人對陸錦說“尤其是她”,并非是吓唬她。若是尋常人家的媳婦,跟着丈夫一同去走一回也就算了,可偏偏陸錦在國子監算的上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且自她進入國子監以來,總是風言風語不斷,大事小事連連。好不容易以為安定下來了,不會再有風言風語,最後竟然來了個身受重傷。
傅夫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兒媳婦擔了個責任在身上,該做到的場面功夫,就得做到。否則,她怕後面再來什麽風言風語,指點陸錦哪裏有失偏頗,讓人糟心。
且現在,比起什麽綏國公府的面子問題,傅夫人俨然已經找到了人生新方向——香火繼承!
面子什麽的都先放到一邊吧!陸錦現在成為國子監博士,整日早出晚歸,兒子也還在上學,指望着兩人弄點兒胎氣出來容易麽!
要是再來什麽糟心的事兒,可不得影響陸錦的身子麽!
傅夫人覺得,讓兒媳婦兒保持身心暢快,是最好的胎氣培養策略!
所以,這些事情,她這個當婆婆的能幫忙想到分擔一些的,也就主動分擔了:“我們庫房中也有好些寶貝,雖說聖上禦賜的不能送人,但是也不是沒有拿不出手的自家東西,你也別嫌娘着急,只是我幾日前就準備與你說了,可宣兒整日粘着你,我又有事情,一時間給忘記了。所以今晚趕着對你說了,免得後面我再忘記,都不夠時間準備了。”
傅夫人說了很多,卻發現兒媳婦兒有些走神,她認真的看了看陸錦,伸手在她面前晃晃:“阿錦?阿錦?”
陸錦回神,望向傅夫人:“娘……”然後想起了傅夫人剛才說到哪裏,立刻換上一副笑顏:“此事多虧娘想的周到,我與娘去庫房選一選吧。”
傅夫人一臉的不贊同,伸手摸摸她的臉:“瞧瞧你這臉,幹巴巴的都成什麽樣子了?在看看你的眼睛,沒照鏡子吧,都有血絲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應當這個時間拉着你說這些,這東西你也別費心思了,我改明兒去庫房看看,直接将東西列一份清單,你也不用走一趟了,看着清單上哪些合适的就拿去!”
陸錦尴尬一笑:“娘……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您。”
傅夫人卻是瞪了她一眼,驅趕她回去休息:“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這段什麽麻煩的,走走走,回去歇着。我就不該這個時候跟你說這些,直接拿清單給你看才好。”
陸錦就這樣被驅趕出來,守候在側的銀心扶着陸錦回房休息。
銀心是大公主府出來的,對什麽酒宴賀禮的再拿手不過了,她也聽到了傅夫人說的,小聲道:“少夫人,您若是相信銀心,就将這個事情交給銀心來辦吧。”
自從上一次被懷疑,銀心再也沒有獨自一人出過府。她老老實實的呆在府中,做什麽事情都是當着人的面兒,從來不會鬼鬼祟祟,當真像是在證明自己一般。陸錦聽她這麽說,不答反問:“銀心,崔家如何?”
銀心愣了一愣,然後才回答道:“崔家……的确是世家大族,崔家從文,出來的文官不少,在朝中也頗有地位,更是有許多德高望重的賢能出自崔家,崔家雖說在朝中盤根錯節,但一直都是謹言慎行,也甚少做什麽讨人厭的事情博眼球,且一個個都是真才實學,十分的得聖上喜歡的。”
陸錦:“真才實學?怎麽個真才實學法?”
銀心不知道陸錦為什麽忽然問這些,笑着反問道:“少夫人您在國子監中不是與崔博士打過交道麽,崔博士是不是真材實料,您怎麽問起銀心來了?”
陸錦聞言,淡淡笑了笑:“別的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你說的我信了。”
銀心不解。
陸錦看着她笑了笑:“崔家,的确有夠低調。”
☆、第 64 章
? 有關大壽的事情,的确是一件值得斟酌的事情,而就在傅夫人提出這件事情沒多久之後,國子監中也提到了這件事情。
蔡澤身為祭酒,自然是脫不開這樣的應酬,一日課下,陸錦來到博士廳之時,就聽到蔡澤談笑風生的與其他博士們說到崔博士。
崔家很低調,即便從來不會做什麽谏臣刷存在感,在朝中也同樣是舉足輕重。別的不說,就說崔家給大陳的文化建設貢獻了多少力量,都足以令人敬仰萬分。
聽到這些,崔博士自然是低調的笑一笑,并不自誇,而這樣的話題一旦展開,總是能夠綿延萬裏。此刻,陸錦剛剛進來,就聽到了話題已經延伸到崔家的歷史中出現過哪些英才。
陸錦來得時間不久,從前更是小門小戶,又是個女人,幾位博士見她來了,好歹是同僚,即便陸錦沒有插話,他們多半時候也都十分友好的向陸錦介紹崔家,陸錦倒是捧場,聽得十分認真,望向崔博士的目光明顯的敬仰起來。
陸錦的這個反應,是正常的,也是大家樂意看到的。如今聖上偏重工學一科,修俊館開設以來,更是受到重視,陸錦身為女博士,幾次三番的鬧出些事端來,都是皇上纡尊降貴親自處理。學生不知道受了什麽蠱惑,整日滿腦子都想着工學的事情,該背的書都背的亂七八糟!
眼看着這工學都要橫行霸道了,若非有崔博士這樣一個德高望重之人鎮守着,只怕他們這些博士們都不要混了。
現在看着陸錦這樣謙恭,所有人都很開心,很哈皮!
蔡澤目光掃了掃陸錦那一處,忽然笑道:“崔博士大壽原本是一件喜事,可我見陸博士神色間有些沉悶疲憊,不知有什麽是本官能夠幫一幫陸博士的。”
婉蓮的考試已經安排好了,小丫頭最近十分的努力,一直都在認真讀書,和女舍中的人相處的十分不錯,連李媛霸這個多少對她有些成見的,如今也能拍拍胸脯罩着婉蓮了。陸錦笑了笑:“祭酒大人言重了,表妹婉蓮的事情已經勞煩了祭酒大人,我已經十分感激。”
說着,陸錦竟然打了個呵欠。只是這呵欠打得很是難受,一副要打卻又知道不合時宜,半打半憋的模樣。最後,竟然紅着眼睛擠出些淚花,整個人的精神頭都不見了!
劉助教剛剛離職,雖說這只是件小事,但是劉助教被掉到了修俊館,那就不是小事了。
蔡澤看在眼裏,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來似的:“話說劉助教離職之後,修俊館好像還沒來得及調派人手過去幫忙……”
蔡澤這麽一說,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雖說國子監中名以上有十幾二十多個學正助教,身在其位,是負責了整個教學過程中的學雜工作的,但是這麽久以來,早已經心照不宣的有了派別劃分,每個博士後頭總是有幾個固定的人手,輕易不調動。這樣大家各自也用的方便,學正和助教們也比較有歸屬感。
如今工學開設的突然,一直都沒有正正經經的分布一批助教和學正,一說還是皇帝十分看重的學科,實在是有些怠慢的意思。
然而幾個博士也算的上是頗有地位之人,總不能說給人就給人,之前從率性堂把劉助教調過來,那也是看在世子的面子上。現在世子與陸博士關系尴尬,多番插手反倒遭人诟病,是以這一次要調派誰,那還真得好好商量商量。
誰知蔡澤這樣一說,陸錦卻是笑了:“多謝祭酒大人關心,只是我自己有些毛病,與人相處總是難以磨合。不知祭酒大人能否将挑選助手的事情交給我自行處理,這件事情本就是修俊館的事情,只敢祭酒大人負責最後的把關,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幾個博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有點不服氣。
她還看不起他們的人是如何?
蔡澤朗聲一笑,整個人頓時光彩照人:“陸博士體恤本官,本官就卻之不恭了。就如陸博士所說,本官做一個最後的把關!”
修俊館如何,大家沒興趣了。書不好好讀,竟整那些沒用的幹啥!?于是,大家又回歸到了崔博士大壽的事情……
一番話談完,大家散場了。陸錦離開之後,忽然就碰上了來找她的婉蓮。
婉蓮如今已經有了許多的小姐妹,見到陸錦,也不再對着小姐妹們頤指氣使的将自己弄得很有靠山似的,她親切的喚了一聲“表嫂”,将來意道明。
“借書?”陸錦微微挑眉,看着這群小姑娘們。
婉蓮算是個小頭目,她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表嫂,我們可不是來告狀的,可是咱們是好好的借書,無端端就被罵了,總覺得心裏頭委屈,不知道表嫂方不方便幫幫我們。”說到這裏,又趕緊嘴甜的補充:“我們曉得那些人不講道理的!咱們被罵了也就罷了,要是表嫂也被他們為難,我必然要告訴表哥!讓他幫表嫂出氣!”
陸錦被婉蓮這一出弄得有些暈。她原本算得上是心思敏捷,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傷和戀愛的緣故,這些日子遇到一些事情,越發的覺得人容易疲憊,腦子似乎也不夠用了。
聽了半天,陸錦才問:“你等一等,将話說完整,到底是怎麽回事?”
婉蓮的小姐妹們都在修俊館被瓜果茶點招待着,婉蓮耐着性子,把話說完了——原來,自從她打算認認真真讀點書之後,赫然就覺得讀書的日子是在充實,而皇恩大赦下,這群志同道合的小姐妹們竟然也不喜過早被家中安排着家人過日子,她們心中不乏有自己傾慕的才子,一心只想跟他們一樣讀許多書充實自己。
今日,幾個小姐妹聊着聊着,忽然有些感嘆。四書五經,女訓詩詞,讀來都是道理條條,雖然懂得了許多,但是來來回回都是這樣的書,多多少少會有疲憊的時候。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聽說有許多的游記都十分的有趣,上頭都是別人走遍山河大川記錄下的東西,十分的好玩,看完之後就像是自己去了一趟似的。
這番話激起了大家的興趣,一說國子監是藏書豐富的地方,而蔡祭酒這麽些年多半時候都是游離在外,還帶回來了許多的珍貴好書,幾個天真的小丫頭一合計,蹬蹬蹬的跑去借書。
結果呢,摸都沒摸着,就被吼了一頓趕回來了。
“還說是專程為陛下找的書,也太好笑了!咱們可沒見過皇帝來過這裏看過書!騙子!”婉蓮氣呼呼的,很是不平。
小姐妹們固然也覺得委屈,但是不敢大聲說話。
陸錦聞言,沉默了片刻,忽然對婉蓮道:“你與我同去,其他人就先回去休息。”想了想,又換上笑顏:“喜歡讀書總是好的,我們府中也有許多書,回頭你也可以去爹的書房看一看。”
別開玩笑了,姨父書房那也是兵書吧,那個有趣嗎!?再一想到威嚴的姨父,婉蓮哪裏敢,但還是乖乖點點頭。
小姐妹們帶了吃的回去了,陸錦和婉蓮去到了典籍廳。
典籍廳中負責看守的是姓周的學正,原本一眼掃到婉蓮,他心裏的火氣就冒出來了——這丫頭哪裏來的!?說了她是聽不懂嗎!這裏面都是祭酒大人為皇上尋找的孤本,哪裏是他們這樣下賤的平民可以随便觸碰的!
要是有個閃失還得了!?
可是目光一移,就看到了陸錦。
周學正立馬站定,恭恭敬敬的給陸博士行了一禮。
“陸博士。”
陸錦淡淡一笑:“周學正。”
周學正一愣。
按理來說,他是不曾與陸博士有過交集的。可因為陸錦的身份和這些日子以來的各種事端,所以國子監中的人無一不曉得陸錦。加上陸錦基本不曾來過典籍廳,所以她不可能的認得自己的才對……
周學正背後一涼,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奇妙,當一個不應當認識自己的人認識了自己,心虛的人會聯想到是不是自己的什麽缺德事被發現了……
然而周學正還是挺直了腰板兒,看了婉蓮一眼,開門見山:“想來陸博士也是來幫這位女學生借書。但是下官實在是愛莫能助,陸博士有所不知,這典籍廳的确是用來借閱書籍之地,然則這幾日正式秋風泛起之時,天幹物燥,下關門需得小心謹慎的查看祭酒大人為聖上尋回來得孤本是否安好。聖上十分的重視這些孤本,是萬萬不能有任何損失的!是以這幾日,典籍廳要整理這些,外人使不得進入借閱任何書籍的。”
看到周學正的态度與方才判若兩人,婉蓮十分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陸錦聞言,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周學正也是秉公辦事,我們沒理由不配合,如此,我還要為小妹方才的無禮莽撞,向周學正賠不是了。”
周學正惶恐的擺手:“不不不,陸博士嚴重。陸博士體諒下官,已經讓下官感激不盡。只是公務在身,否則陸博士需要什麽書,下官必然親自奉上。”
陸錦笑了笑,對身後的婉蓮道:“聽到了嗎,周學正說只要這一陣忙完,一定親手為你們奉上想要的書,你們自然需要體恤一番,知道嗎?”
婉蓮一聽,忍不住笑着沖陸錦眨眨眼,連連點頭:“周學正,您辛苦了。我與姐妹們等着周學正的書!”
周學正方才十分神氣的把她們吼回去,自然是帶着些看不起的味道在裏面。現在這麽一來,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還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一定一定!”
之後,陸錦帶着婉蓮回去了,可是就在她們離開之時,婉蓮分明看到了周學正眼中的不耐煩和不服之色,她忍了下來,跟着陸錦離開。
兩人剛剛穿過一個回廊,前面忽然有兩個人走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婉蓮只覺得陸錦疾如風的轉過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躲到了回廊外的假山後。
她吓了一跳,沒有反應過來,尚且自由的耳朵,聽到了兩個男人的交談聲。
其中一個,是老年的聲音,另外一個,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祭酒大人這一次又要趕往何處?”
“甘州。”
“又是甘州?”老人的聲音帶着些疑惑,旋即又輕笑出聲,無奈嘆道:“皇上聽信謠言,長久以來,要祭酒大人去尋一本根本不存在的書,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過大人年輕,年輕人,四處走一走增長見聞也是好的,總比困在那宮中,做一個愚昧之人要好。”
年輕男人沒說話,只是輕笑一聲,繼而道:“博士的壽辰,我只怕是趕不上了。在此先行賀壽。”
老人:“不敢。祭酒大人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此番出去又是公事在身,理應以公事為重。”
婉蓮雖然知道的不多,但是從這語氣中,竟然也聽得出,對于那個年輕男人要出去,老人好像在看笑話似的,一番話風涼話語氣拿捏簡直到位。
兩個人路過她們面前,漸漸遠去。
婉蓮這才反應過來陸錦的舉動,不免皺着眉頭望向她。
陸錦神色如常,淡淡道:“你想要讀書,只管認認真真的讀變好了。這裏看似育才之地,卻也是錯中複雜,有些人有些事,你少看少見少搭理,總會少許多的麻煩。知道嗎。”
陸錦遇事善于獨善其身,凡事必留後路,再給人致命一擊,婉蓮領教過。現在她是真心受教,趕緊點點頭。她到底來過綏國公府這麽多次,也聽姨母說過官場的複雜。
現在表嫂大小也算個官兒,所以自然也是處在這複雜的環境中。婉蓮想到了剛才那個變臉的學正,心裏頭有些悶悶的。
離開了典籍廳的範圍,兩人便分開了。
可是走了沒多久,婉蓮忽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一陣陣男人的笑聲。
這笑聲十分的年輕而有活力,仿佛不用去看,就能感覺到一股沸騰的熱血被這笑聲喚醒!婉蓮根本不用分辨,就知道傅承宣在裏頭。
她蹬蹬蹬的跑過去,果然就瞧見一片綠草地上,七零八落的丢着外衫,一群年輕男人正穿着很單薄的衣裳,撩起衣擺,圍成一圈兒較量伸手。
其中,傅承宣顯然是佼佼者,他的衣裳都汗濕了,每一次出拳出腳,都又快又恨,少頃,他大喊一聲,握着那個壯壯的男人一個過肩摔,pia唧!摔了!
周圍頓時爆出一陣歡呼聲。
女學的學生是不允許到處走動的,即便活動也有自己的範圍,這還是婉蓮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青年才俊聚集在一起。
傅承宣叉着腰看着地上的手下敗将,微微喘氣:“服不服!?”
在一邊幫忙抱衣服拿水的李元然和楚嘉一邊啪啪啪鼓掌,一邊疑惑——
宣哥好奇怪!
他每天都像是有發洩不完的精力!
好可怕!
好威武!
和結了婚的男人應有的狀态完全不一樣啊!
難道真的是夫子太不能……幹了?
宣哥好可憐……
收幾個小妾也比這樣好啊……可是轉念一想,不對不對,宣哥哪能收小妾啊……他不怕被挂科麽……
神同步的李元然和楚嘉用一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相互對望一眼,決定幫助宣哥發洩,兩人重重一點頭,大聲吆喝——
“宣哥!再來一個!宣哥!再來一個!”
刷刷刷——
一排排殺氣奔騰而來,盯着這兩個助陣之人——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宣哥!楚嘉說他要試試!”
傅承宣立馬望向楚嘉,用一種“哎望特油”的眼神看和楚嘉:“好,就你!”
楚嘉:w(°Д°)w
見風使舵的李元然頓時調轉方向,獨善其身,一邊啪啪啪鼓掌一邊大喊:“楚嘉!來一個!楚嘉!來一個!”
結果很顯然。
傅承宣作為一個已婚男子,以絕對的爆發力将所有人放倒。
以前,傅承宣就是個小霸王,別的不敢說,整人胡鬧什麽的簡直太拿手,而這個小活動也是誠心堂中約定俗成的小活動——真心話大冒險!
通過各種比試之後,獲勝一方可以問對方一個小秘密,又或者是讓對方做一件大膽而又出格的事情。
因為外界都不曉得誠心堂有這樣的慣例,以至于國子監中總是會出現一些神秘而又可怕并且追無頭緒的怪異事件。
比如某某學正的內衣褲竟然和某某助教的纏在一起挂在樹上,又比如某某博士專用馬車車轱辘竟然被卸了……再比如夜巡的助教見鬼……等等等等……
看着一群手下敗将,傅承宣眼中露出了精明的笑容。
也是在這個時候,大家發現了窺伺的婉蓮。
已經被折磨太久的人立馬認下自己的懲罰內容,但是不敢再玩了,紛紛以“你表妹叫你回家吃飯”為由,作鳥獸散。
傅承宣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和他們玩了。他抓着自己的外套走向婉蓮,笑道:“你怎麽在這裏?”
對傅承宣不能說完全斷情,但是現在,婉蓮知道克制。她笑了笑,将剛才找陸錦的事情說了一遍。
傅承宣聽到陸錦的名字,頓時就挑起眉,剛才還是只是随意聊天的樣子,這會兒立馬集中起來:“周學正?”
婉蓮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不知道什麽大局為重,她不會對別人亂講,但是并不代表不會跟傅承宣講,方才那股委屈勁兒又來了,悉數都跟傅承宣說了,連回來的路上遇到的事情都說了。”說完,她還感嘆了一番:“我從前還覺得表嫂威風,現在再看看,怪累的。”
婉蓮認認真真的感嘆着,以至于沒有注意到傅承宣微微凝重的神情。
兩人沒有多說,傅承宣将婉蓮送了回去,還說過兩天派人給她送書來,婉蓮心中甜蜜又苦澀,點點頭應下,轉身回去了。
晚上回來之後,傅承宣得知陸錦去了工房,立馬屁颠颠的趕過來了。
進門的時候,他忽然就變得小(十)心(分)翼(猥)翼(瑣)。
他不是從門口進來的,而是從右邊多寶閣後面的窗戶翻進來的……
陸錦做事的時候,很認真。巴豆威風凜凜的被她關在那個奇怪的大籠子裏,她只要輕輕敲擊,巴豆就會轟轟轟的跑起來,不僅是巴豆,一群被關在籠子裏的狗狗全都跑起來了!
咕嚕咕嚕轉着,飛速旋轉着的輪軸一個接着一個,最後連接到了陸錦手上的一只小竹筒。小竹筒前面系着什麽東西,陸錦握着那東西在一塊玉石上抛光。
看到這些工具,傅承宣有些咋舌——她還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她手中的玉石似乎是要做腰佩,現在看來,已經大致完工,這塊玉石成色很不錯,絕妙的雕工更是雕出了镂空壽字,樣式做出來不花哨,選的都是深色的穗子,輔以同種玉石雕出來的镂空花紋管珠穿起來,一旁,鮮少去用的萬年紅也拿了出來,必然是要用來賀壽。
傅承宣這麽猥瑣的看了一會兒,笑嘻嘻的走到陸錦身邊一屁股坐下。
“我看看做的怎麽樣了?”
“啊——”幾乎是傅承宣出現開口的那一刻,陸錦整個人回過神來,臉色蒼白的望向傅承宣,手中的工具掉了下來,晃神間,手竟然直接撞上了一旁的工具箱——
傅承宣大驚失色,伸手去抓陸錦的手。
可是晚了。
陸錦的工具箱,有一層是專門用來放刻刀,不同形狀不同鋒刃的,展開之後,可以随意取拿,可是不知道她怎麽想的,一把刀竟然鋒刃朝外,她的手一掃過去,頓時多了一道血印子。
“你在幹什麽!”傅承宣有點惱火,一把把箱子推開,裏面的東西稀裏嘩啦散了一地。
原本歡快的幹活兒的巴豆聽到響聲,十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