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甘願

“玄清最是依賴你,你這樣做,會傷她的心。”雪櫻好言相勸,“斯人已矣,何故要為了些陳年往事傷害無辜之人?淩韻,本座不信你心中無愧。”

邝淩韻沉默良久,臉上神情無波,眼瞳中沒有情緒起伏,竟是心如死灰:

“晚輩心意已決。”

“冥頑不靈。”雪櫻皺眉,“玄清的固執與你一般無二,若你當真不肯放手,那本座只得将玄清帶走,至于潛入宮中的邪詭之人,本座自會留意。”

對方能出入紫陽宮如入無人之境,其修為必不弱于邝淩韻。

邝淩韻來不及再說什麽,雪櫻身影一閃,已至滕玄清榻前,等滕玄清驚醒,她人已經在紫霄殿了。

滕玄清目瞪口呆,還以為自己倒黴,再次遭劫,豈料身邊之人竟是宮主雪櫻。

“此後你便留在紫霄殿罷。”

雪櫻說完這句話,便讓長老領着滕玄清去尋一間住處。

滕玄清還沒鬧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被帶走了。

第二日,滕玄清想到昨日邝淩韻與那黑衣人的一番對話,恐怕雪櫻知其與黑衣人之間有牽連,便去拜見雪櫻,詢問雪櫻将自己留在紫霄殿是否與其師有關。

“師尊受罰了嗎?”

滕玄清問,她很關心這個問題,至于是非對錯,她一點也不想理會。

“并未。”

雪櫻如實回答。滕玄清松了一口氣:

“那弟子請求宮主讓弟子回紫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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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韻與邪道之人有染。”雪櫻道,“你繼續留在她身邊,恐遭牽連。”

“弟子只知她是吾師,其餘所有,皆與弟子無關。”

“哪怕因此喪命也甘願嗎?”

“甘願。”

“那如果……”雪櫻一聲長嘆,對這癡癡傻傻的小弟子頗感無奈,“她将你留在身邊別有所圖,甚至當初救你,收養你,也是提前計劃好的,你還是這般信任她嗎?”

滕玄清心神一震。

雪櫻于心不忍,但過去的事總該過去,得有個人來狠心斬斷不該的孽緣。

滕玄清沉默良久,久到雪櫻以為她心灰意冷,回心轉意的時候,她卻開口:

“師尊對弟子恩重如山,不管師尊想從弟子身上得到什麽,弟子都心甘情願,還請宮主不要為難師尊。”

雪櫻啼笑皆非,無奈至極。

這師徒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反而她救人卻像是做了惡。

滕玄清走後,雪櫻一嘆,問道:

“方才她所言,你都聽見了嗎?”

殿上憑空出現一人身影,邝淩韻垂眸不言。

“哪怕她有一絲一毫的不願,通靈神算都會有反噬的風險,可她如此赤誠,找尋她前世的魂魄,注定有損于今世的她,你真的忍心?”

邝淩韻依舊沒有回答,但眼底卻波動了一下。

滕玄清回到紫陽宮後徑直去了書房,未尋見邝淩韻,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心裏有很多疑問,但是這些疑問她一個也不想弄清楚了。

有時候人活得懵懂一些,知道得越少,才越開心快樂。

晚間有人敲響屋門,滕玄清拉開門看,發現邝淩韻站在屋外。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往日邝淩韻要見她,都是直接傳音喚她去書房的,怎地今日邝淩韻竟親自到她屋裏來了呢?

“在做什麽?”

邝淩韻進屋見到她桌上有未寫完的文書。

“抄宮規。”滕玄清回答,“上次紫杉林攔人被師尊訓過之後,弟子便每日抄十遍宮規,謹防再犯,惹師尊不快。”

邝淩韻聞言點頭:

“你有此決心便好,宮規就不必再抄了。”

說完,她又叮囑滕玄清早些休息,遂轉身離開,只字不提滕玄清在紫霄殿留宿一夜的事情,也沒有過問宮主是否對她說了些什麽。

自此以後,邝淩韻每日都會到滕玄清房中來轉轉,但又總沒什麽話說,滕玄清不僅沒覺得高興,反而越來越難過。

邝淩韻面上看不出什麽,但她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在書房裏一坐便是一整日,就連阮樾前來拜訪,她也不見客。

淩樂偶爾回來尋滕玄清,邝淩韻沒再說不允她和淩樂來往的話,但滕玄清卻有意疏遠了淩樂,淩樂雖不知其因,此後來紫陽宮的次數也漸漸少了。

第一輪晉級賽結束,緊接着第二輪晉級賽開始,童小餘又跑來傳話,說第二日的賽程裏有滕玄清的場次,她這一次的對手反而不那麽厲害。

滕玄清準時抵達賽場,但一直到比試結束,成功進入奪魁賽,她也沒見到邝淩韻。

先前之事一直郁結于心,滕玄清回到紫陽宮,去書房給邝淩韻請安時,竟發現邝淩韻飲酒醉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修行之人本就不容易醉酒,何況像邝淩韻這樣的高手,之所以會醉,是因為她活得痛,想醉罷了。

滕玄清心裏難過,卻不知道自己能為邝淩韻做些什麽。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邝淩韻身邊,欲收走桌上淩亂的酒壺,以免邝淩韻不慎碰倒,打濕了桌上的字畫。

但熟睡中的邝淩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滕玄清一驚,以為邝淩韻醒了。

下一瞬,邝淩韻竟一把将她拉進懷裏,将臉埋進她的脖頸。

她感覺到濕熱的淚水擦過耳廓,邝淩韻壓抑的聲音也随之喃喃響起:

“為什麽……琴弋,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滕玄清心頭猛地一跳,随即又如墜冰窖,手腳都染上一股涼意。

直覺告訴她邝淩韻此時口中所喚的,就是那畫中女子。

她是師尊前半生,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邝淩韻醉得狠了,反複念叨着這句話,“為什麽……”

話音落下,她嗚嗚咽咽地哭出聲來,這樣子,是滕玄清從未見過的脆弱。

滕玄清不忍看着師尊如此消沉,她大膽地伸出手,輕撫邝淩韻的頭,就像每次邝淩韻安撫她的時候那樣,一下又一下,直到邝淩韻徹底安靜下來,松開了她。

她收起桌上的酒壺,将邝淩韻抱回屋裏安置好了,又替後者蓋好薄被,這才轉身離開。

昏暗的屋子裏,隐約傳來邝淩韻一聲嗚咽,含糊不清地呓語:

“清兒,對不起……對不起……”

雪櫻聽長老來報說滕玄清在殿外求見,驚訝之餘也非常疑惑,距離上次她找滕玄清談話已經過去十來天了,紫陽宮中并未傳出什麽事端,怎地今日滕玄清竟找了來?

“宮主。”

滕玄清朝雪櫻一拜。雪櫻見她臉上神情平靜,氣息沉穩,修為又有精進,便問:

“現下十二宮大比奪魁賽将開,你不在紫陽宮中好好準備,到本座這裏來,是為何事?”

“弟子心中有惑。”滕玄清開門見山,“宮主,弟子想知道,琴弋是何許人也?她做了什麽叫師尊耿耿于懷?”

雪櫻聞言頗感意外:

“你如何知曉此人?”

“師尊醉酒所言。”滕玄清說着,再躬身一拜,“請宮主告訴弟子,師尊何故數十年不得展顏?”

她原想過得懵懂些,不願探究事情的真相,但她無法再繼續看着邝淩韻沒日沒夜地消沉,她要找到問題的關鍵,想讓師尊振作起來。

而整個紫霄宮中,對邝淩韻的過往最了解的人,除了雪櫻,再無旁人。

“你真的要知道真相嗎?”雪櫻問她,“這個真相可能會令你失去現在的一切,你也還是想知道嗎?”

雪櫻比滕玄清多活了幾百年,滕玄清心裏藏的秘密,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是。”滕玄清眼眸微漾,只一瞬便定了心,“請宮主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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